才走了几步,一辆马车缓缓靠了过来,沈拓一挑眉,就见车门一开,江澜毫无形象靠在车座上笑眯眯向他招手。沈拓失声一笑,眷恋了一眼外面的自由空气,登了上去。
“这里可是六部的地方,你竟敢这么大摇大摆驱车于此招摇过市,就不怕引人不快招来是非?”
江澜扬颜一笑,高高扬起的剑眉傲然,故作桀骜敲门示意车夫出发,这才施施然娓娓道来。“六部如今正忙着同枢机处打擂,这当口儿,我还怕什么?”他故作嚣张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见他一身标准军装袖口一丝不苟从第一颗一直扣到最后一颗,不禁取笑道,“看你这身打扮就知道,兵部这大半天可不好过吧?”
“何止不好过。”沈拓想到方才遭遇,在他身旁坐下,满腔怨气,“若不是我还挂着枢机处的幌子,只怕就差严刑逼供了。”
江澜半点也不同情他,直嚷道:“那也是你咎由自取。咱们从小到大这交情,我在西江前线转了整整三个月,你每隔三天就在我面前晃一次,却硬是连我都瞒了整整三个月没透一丝风声。害我如今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沈拓被他这么一提,心怀愧疚,诚言道:“我知道瞒着你不对,但这次行动乃枢密卿精心策划多时,所有参与者都是分开行事,一开始根本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最后临到谢林城下,我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会有这等奇迹。”
他这么诚挚的解释,江澜刚起的那点作弄心思全被弄得烟消云散,无奈的只得拍拍他的肩,郁郁闷烦:“我那位叔祖大人一口一个‘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你又在这里跟我倒苦水,我这点委屈要向谁述才行?”
沈拓道:“你也不要这样气恼,你在前面周旋得辛苦,枢密卿不会忘记的。”
江澜把头一扬,昂然:“本君做事,无需她惦记!”
沈拓呐呐几声,劝道:“我知道,你一直很看好蔓城大神官长大人,你们在一处长大,彼此也熟悉――”
江澜冷笑道:“沈兄可要慎言,本君岂是任人唯亲之辈?”
沈拓深吸一口气,沉言:“阿谰,难道我不曾见过蔓城大神官长?两年前的蔓城,我亲历险境,九死一生,苟活了性命。她却撑到最后,那样的胸怀手段,比之枢密卿,不知高出多少。我沈拓一生命途劫难,自视孤傲,难佩服人,但蔓城大神官长,我由衷尊敬。”他想起两年前,不由自主唏嘘。
那时,那个浑身散发光华的女子,究竟也站在了光芒云层里。
“只是,阿谰,鬼门从来都是两位鬼姬共政,我们既然站了队伍,就不益再多想下去。辅佐枢密卿也好蔓城大神官长也好,不都是为鬼门效力吗?”
江澜斜着眼看着他:“你这么热衷劝说,难道谢林之行她又展露什么神迹令你拜服不成?”
沈拓失笑道:“哪有你说的这样,我们可连谢林大门都没能进去得了――”他猛一住嘴,眼中顿时精芒暴起。
江澜收起方才一脸嬉笑,满脸阴沉:“这样的弥天大谎都敢撒,你们真好大胆!”
沈拓反而镇定下来,正色道:“我们没有说谎,天下人都知道能入谢林者唯鬼门子弟。我们虽是在外围,但到底还是消灭了盘踞谢林百年的妖魔,如今谢林城有枢密卿大军守卫,既可解当年章宪圣女‘非鬼门者不得入’之言,又不致再令妖魔重归。”
江澜冷哼一声:“怪不得我说枢机处怎么敢讲光华推出来同世家为敌,原来有这张底牌在,你们倒是好盘算!你们就不怕神殿不答应?”
沈拓愕然:“有圣君大人巫祁大人在座,这入主谢林的名额神殿已经稳稳当当占了一个,应当不会想再横生是非吧?”
江澜挑眉:“若对手是蔓城大神官长呢?”
沈拓闻言笑开:“阿谰,你说笑了,要任谢林千年之地,再怎么说也得是蓝阶以上资历威望并重的大神官,蔓城大神官长大人不过一任,仅是资历这一条,就注定无法与他人争此位。不过,”他看了江澜一眼,“若你有此意,先于谢林站稳脚跟,枢密卿也愿相助。”
江澜嗤道:“算了吧,本君才不想一辈子永远都仰人鼻息呢。”他顿了顿,满脸假笑,“难道那枢密卿就甘心这样拱手相让?”
沈拓奇道:“不甘心又能如何?她早已不是神殿之人,即使鬼姬之名,也代表不了神殿的势力,除非她能在短期之内在神殿里找一个傀儡,或是长时间慢慢再培养一名能继承神权的继承人。”
江澜不禁失笑:“神殿可从来没有傀儡!”
沈拓还想再说什么,冷不防马车已达到目的地,只得悻悻闭上了嘴,跟着江澜一道下了马车。
雪衣无暇的神学生们刚做过了祷告,排着整齐长队从他们面前离开,不知是有意无意,将落在队伍最后的少女拉开了距离。江澜眼前一亮,立在原地不动,待神学生们的长队终于从他身旁经过,这才低唤一道:“鄢云?”
落单的少女转过身,梨花娇嫩,豆蔻夭夭,柔柳风姿,白玉无暇,只那幼稚的脸颊早早染上漠然的寂寥,莫明得拧得人心一痛。江澜欢喜的迎上去,她低头,行礼,无言的行动明显带着疏离。
“谰殿大人,您回来了?”
江澜却根本不在意,只愉快的凑上前,握着她挣脱不开的洁白小手,忽略她明显的疏离,不停的嘘寒问暖。直到他分明感觉到握在掌心的手失去温度,才恋恋不舍的放了手,转向沈拓,带着一丝骄傲和欣喜,
“我来为您介绍,这是云姬,佟鄢云。”
霎时间沈拓脸色一僵,浮在脸上的笑一时凝成一团,收不住,放不下,尴尬零落。眼前青华云蔻顷刻间在他眼中扭曲狰狞似梦中恶鬼,脑海里浮现的只剩下念头:原来她竟是佟家人!
佟鄢云早料到他有此反应,冰冷面容不见半分动容,冷冷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到底,佟家陨落已经二十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