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娣打开了兜子,拿出了那张借条,不情愿地交给了检察长。
“呃,这,交给我们保管好吗?”检察长拿着借条看了看,征求崔老大的意见。
“可以,不过……你要给我打个收条。”崔老板提醒他。
“打收条?”小主审官鼻子哼了一声,“我们检察院,没有打收条的习惯。”
“今天我就要改改你们的习惯。”崔老大批评了他一句,转过脸来问检察长,“检察长,现在,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该看的,也看了。难道,你还不想恢复我的人身自由?”
“呵呵,这事儿吗,总得有个过程。”检察长城府颇深地说道,“虽然你把事实说清楚了。可是……我们还得核实核实吧。不然,我们跟举报人没法交代啊!”
“检察长!”听了这句话,英娣突然激动地站立起来。她举起右手,宣誓似地说道:“这两件事儿,都是我举报的。现在,我郑重地宣布:撤回举报!”
看到英娣的举动,崔老板和张董事长大吃了一惊。
“什么?”小主审官一下子恼火了,“你想举报就举报,想撤回就撤回呀?!”
“当初举报,我是为了反腐败。现在,我撤回举报,是还人以清白。如果你们要因此治我的罪,我李英娣心甘情愿。”
“算了算了。”检察长看到英娣撤回了举报,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老练地摆了摆手,把借条还了回去,对崔老大说道,“孙总,既然举报人撤回了举报,你的情况……没有必要再查了。哦,你自由了。不过……以后也许有别的事儿,我们还要找你。再见吧!”
“站住。”看到检察长要走,崔老大呼地一下掀开了被子,严厉地说道,“检察长,你们折磨了我一天,临走还要吓唬我……我到底还有什么事儿在你手里攥着,你给我说清楚!”
“崔老大,你还要怎么样?”小主审官神情恢复了职业性的傲慢。
“崔老板,别误会……”检察长的态度倒是一下子缓和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了……”
就在这时,屋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李英杰和萍萍闯了进来。
“爸爸……”
“崔叔叔……”
两个人看到崔老大的样子,心疼地扑在了床前。
崔老大拍了拍两个人孩子的肩膀,感慨地说:“孩子啊,你们来得正好。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社会……”
接着,他又对欲走出门的检察长说道,“检察长,你说没有事儿了。我还有事儿呢!”
“崔老板,你……”看到崔老板那副严肃的样子,检察长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祥的神情。
崔老大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看了看表,对检察长说,“你们限制了我十三小时的人身自由。把我一个健康快乐的人折磨到了病床上。现在你们想走就走,不觉得亏心吗?”
“放心。你的医药费,我们全部负责。”检察长脱口而出,态度十分大方。
“这点儿医药费,对于我,不足挂齿。可是……”崔老大义正词严地提醒他们,“你们停了我一天手机,让我在商业上蒙受了巨大损失,这怎么算?还有,你们大白天开着警车在我的办公大楼前抓我,招来那么多人围观,给我造成了巨大人格伤害,这怎么算?”
“崔老板……”检察长觉得崔老大的话中有些来头,态度异常和蔼了,“我将尽上最大的努力,为你恢复名誉。哦,我还有事儿要办,咱们再见好不好?”
“不行。重要的事儿我还没有说呢!”
“崔老大,你别没完没了!”小主审官看不出事情的火候,板着脸喝斥起他来
“你闭嘴。我没跟你说话!”崔老大还击了他一句,接着一字一句地问检察长,“你虽然刚刚来到锁阳,可毕竟也是老检察官了。要限制一个省人大代表的人身自由,该办什么手续,你不会不知道吧?”
“崔老板,难道你是……”
崔老大说到这儿,看了看张董事长。张董事长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件通红的、封面上烫了金字的省人大代表证书。
证书上,印了崔老板的名字。
“省人大代表?”检察长看到这儿,眼睛直了。
“你说,你们为什么侵犯人权?为什么乱抓人?你必须答复我!”李英杰听到这儿,像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指着检察长的鼻子,厉声质问起来。
“这位同志,我们哪儿是乱抓人?”小主审官看到李英杰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吃不住劲儿了,急忙上前护住自己的领导说,“我们的行动,是市纪委领导……”
“什么?市纪委?”崔老大听到这儿,吃惊地喊了一声;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失望地对李英杰摆了摆手,“英杰,算了,让他们走吧!”
崔老大、薛力厚自由了。市纪委书记却难受了。
薛振华来到他的办公室里,看到他倒背了手,不停地踱来踱去。表面上,像是很平静;那心中,一定是荡起了冲天的波澜!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趴在桌子上,仔细地看了看“来电显示”,走开了。
薛振华上前看了看,是市长的电话号码。
“是催你向薛力厚道歉吧?”他看了看他,偷偷笑了。
接着,电话又响了。薛振华一看,是市人大主任打来的。
“哼,又是逼我道歉的。”市纪委书记看着电话号码,神经质地喊了一声,“这些人怎么了?我一心一意地反腐败,难道错了吗?”
“别上火了。”薛振华劝告他,“你呀,现在可以不道歉……可是,等你当了这个城市的家……嗯,你就会主动向人家道歉了。”
“‘当家’?你什么意思?”他停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反问道。
“这……你自己比我更清楚吧!”薛振华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了。
“呵呵,那件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他摇了摇头,“你可别出去给我瞎唿悠啊!”
“民心所向,你推不掉的。”薛振华冲他扬扬手,“从今天开始,你应该修炼自己的素养了!”
薛振华这句话,并非信口而说。
锁阳的市委书记将要辞职了。在最近召开的推荐市委书记大会上,市纪委书记得票最多了。
人们啊,不但渴望物质上富有,更渴望社会政治的清明。锁阳这座工业老城,已经让那些张口新思路、闭口新机制的嘴皮子大王糟蹋得难以为继了。人们的心中,渴望廉政的实干家出现啊!
“咣、咣、咣……”新购置的汽锤,重重捶打着一块巨型的锻件。这如雷的吼声,撼动了天,撼动了地,也撼动了笼罩于工厂里的那股晦气、那股因为薛力厚、崔老大被抓而漫延开的令人沮丧的情绪。
经过一番折腾,薛力厚、崔老大都没心思上班了。他将公司外部事务交给张董事长,内部事务则委托给秘书李英娣,自己则悠哉游哉地休起闲来。
此刻,厂部陈调度拿了一迭子报表,正从锻造车间走过。锻爷出门看见他,便敞开了大嗓门子问:“老陈,焦炭涨价了,还买不买啊?”
“等等,我请示一下。”陈调度拿出了手机,“喂,英娣啊,焦炭的事儿,怎么办?”
“照常买。”英娣回答说。
他点了点头,向锻爷传达了厂部的指示。
刚刚回了陈调度的电话,传真机又吱吱地响了起来。
收起了传真件,外部电话铃声又响了。
“李秘书,这个季度的贷款规模可能要压缩了。你们还需要多少贷款,抓紧打报告。”这是银行办事处主任的电话。
“请留280万。”
“好吧,明天你们派人过来……”
接着,又是定货的、催货的、签合同的;外部的、内部的……一件一件,接踵而至。
忙忙碌碌的日子就这样过着,她并不觉得烦燥,也没感到为难。成堆的公务,在她这儿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俐俐落落。每当她拿起电话向他请示一些大事时,他就会耐人寻味地送给她那句话:“你看着办吧,你怎么处理我都放心。”
唉唉!也许是情有所系,天生就拆不开吧!她这个为父复仇而深入狼窝的神秘斗士,今天却真得要与狼共舞了。当她撤回了举报,思想上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时,薛力厚崔老大并没有怨恨她,反倒是更加信任她了。
“这些事情,以后你就全权处理了。”薛力厚接过她的辞职报告,连看也没看就扯碎了;接着,他递给她一纸文件,那是他向她授权处理某些业务的项目清单。
“薛总,你为什么这样?”她疑惑地看着他,以为他在捣什么鬼。
“嗨,英娣啊,我这个人,可不会记仇……”他笑了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也许,从那个时刻起,她就有了一种新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不再为原来那个初始的目标应付这儿的工作了;一种新的生活开始了。她的一颗心,从此真心实意投在了她所热爱的这些工作上。她与这个公司、与这个屋子里的一切事务化为了一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