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也不能明白说?”
“能。”督伊德点点头,走到空地边缘的灌木丛边,就直接坐在了灌木丛上,之后指了下旁边一根从地面突起的树根示意克里格坐下,“大地广博,无数民族繁衍其中,生、盛、衰、亡——谁能记得有多少民族曾在大地上兴盛一时?又有谁能说得清曾经有多少神祗被供奉?”
听了这话,克里格便翻了翻眼。似是为了使自己的话显得高深,这些人说起话来总是一副晦涩难懂的样子——明明是这督伊德也不知有多少神,现在又有多少,却非要绕来绕去说一大堆。
“然而无论如何,现在剩的都不多了——你可知道原因?”
克里格耸了下肩,对于这样慢吞吞的话开始不耐烦起来,便索性学了督伊德的腔调:“大地广博,无数神祗在其上被供奉,被遗忘——谁能记得有多少神祗被供奉?又有谁能说得清那些被遗忘的神祗为何被遗忘?”
给这般当了面讥讽,督伊德也不着恼,仍平静的带了笑看着克里格:“鹰神的子嗣是没耐性的——如同他们的神一样。”
“地母的代言则如同大地一般……沉稳。”既然被提到了鹰神,克里格便毫不客气的反击——在他看来,若是有事,便该直说。
“正是如此。”使克里格失望的是,这个督伊德似是全没半点脾气的,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却反而很认同似的点了点头,“这世上的事本就变幻莫测,便是地母也有不知道的,更何况是我——但是我可以给你说说我知道的。原本,除了萨马提斯人,拜地母的仍有两支——其中的一支叛了地母,砍了圣树,毁了林子,改信了狼神;另一支则被信天主的诺里克人屠灭了。”
说着,督伊德便随手从身边的灌木上摘下一颗红彤彤的小浆果丢在克里格面前的地上:“而拜狼神的则有四支,加了叛教的狂暴者,一共五支——皮克特人屠灭了狂暴者后,皈依了天主;格罗格人在和诺里克人结盟对抗撒不拉罕帝国,渐渐的便也皈依了天主;阿莱卡人和克里曼人原也是信狼神的,但给北陆人赶到了诺里克人的地盘,且互相争战不休,便分别联络了诺里克人,现在也信了天主——算到现在,也只有多斯人仍旧是拜狼神的了。”
“而我所知道的,拜山神的有两支,布罗克人、特罗布人和保加尔人——然而布罗克人早在几百年前就给保加尔人灭族了,特罗布人则在两百多年前,被诺里克人用长老和祭祀的血污了他们的祭坛,再也没有得到过神谕。而保加尔人之前给诺里克人大胜了一场,也皈依了天主。”第二颗浆果便丢在了克里格面前。
但是布罗克人并没有被灭族!克里格几乎脱口而出。但是犹豫了一下,他并没有开口——显然大地之母并不知道所有事,而且,因了督伊德那种平静的态度,他总隐约觉得对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实在。
“北陆人和萨德森人是以战神为尊的。然而他们也都皈依了天主。”看到克里格不开口,督伊德便摘下了第三颗和第四颗浆果,“弗罗德人、埃莫森人、贾尼亚人是信太阳神的,然而弗罗德人也皈依了天主,贾尼亚人则皈依了唯一真神,埃莫森人怕是也快皈依天主了。”
皈依天主,皈依天主,皈依天主——听了督伊德的话,克里格几乎已经想到了对方所要说的意思——除了诺里克人最早是信天主的,那些拜各个神的,若不是给诺里克人灭了,便是陆续皈依了天主——照这下去,要不了多久,怕是便再没信别的神的了。
“原本,因了诺里克帝国的内乱和分裂,曾经是有过一次机会的。但诺里克人虽然丢了西部半国,却仍挺了过来——还灭了桑格尔人三十六部——而西边那些人,又渐渐都皈依了天主。”说着督伊德看了克里格丢出了第五颗浆果,“便连信海神的萨德森人和北海人也先后皈依——现在,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克里格点点头,之后又迅速的摇了摇头——督伊德所说的紧张局势,他是知道了,然而他仍旧不知道督伊德想要他做什么:“这些事,你便和我说了,又怎样?”
“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这世上便再没有别的神的信徒,也没有别的神了。但是我们有一个机会——神战快来了。”
克里格皱了眉眯了眼,疑惑的看着督伊德——那些神祗之间,也会有征战?
“天主的信徒们,和唯一真神的信徒们之间的战争,就要开始了——这是我们的机会。”
“你们的机会?”克里格一边随口问了,一边在心底里疑惑起来——天主的信徒和唯一真神的信徒之间的战争,指的怕是那个迪德人的苏丹率领大军过来时的事——然而这事极机密,便诺里克人那边也只有皇帝身边的人和些高级军官知道。难不成这督伊德真能从一片树叶上看到未来?
“不,是我们的机会。”仍旧定定的看着克里格,督伊德便露出一副“你懂的”的微笑,重新把话说了一遍。
这下,克里格便沉默起来——两百年前,桑格尔人便折了一半,只剩了三十六部——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再过两百年,便无人拜鹰神了。
“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这机会,便应在你身上,天选者。”
“我?”带了不知所谓的茫然,克里格便抬起头来——要他带上百来个弟兄闯点名堂,这是一回事,但是应神战……
“如果我没看错,那就是你。”似乎是看出了克里格的紧张,督伊德便笑了起来:“你该是什么也不怕的?”
“嘿……”听了这问题,克里格便用力的抓起头皮来——若说怕,他到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但这事听起来总不真实——突然有个人跑过来给他说,几个神祗还有没有人信,全看他的……
然而克里格在心底里,已经信了这些话——特罗布人给他三言两语便说动了跟他;北海人更是将海神最后的祭祀全部安置到他的附近;先前又有鹰神蔽日的事情——若说这些都是无意的,他却未免运气太好了些。
“我该怎么做?”沉吟了一下,克里格决定索性先听督伊德说,等回去后再和雷娜商量——对这事,怕是大萨满也知道些。
“天主的信徒和唯一真神的信徒之间的征战,你会站在天主的一边,但唯一真神的信徒会获得胜利。而你,会死——我们的希望就此断绝,所有人,萨马提斯人,桑格尔人——都会被屠灭。”举起手中的叶片对着克里格,督伊德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这是什么?预言?诅咒?”克里格看着督伊德——如果他会死,如果所有人的希望都就此断绝,那么督伊德又来找他干什么?
说出这句话后,督伊德便长叹一口气,浑身瘫软的垂下肩去,便如同瞬间老了十岁似的:“和你们的萨满一样,我能看到未来,但不能说出来……”
否则未来便会改变!这样,督伊德说出了那个不好的未来,它便不会发生——然而克里格又觉得怪异——若是祭司们看到了不好的未来,便明白说出来,不好的未来便不会发生,那么,又怎么会有那些不好的事情?
“你明白的说出来了,这样咱们便能胜了?”皱着眉,克里格便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督伊德摇了摇头,又举起叶片给克里格看——在克里格注视叶子的瞬间,那叶子便枯萎下去,之后化做飞灰:“我不知道。便如这叶子的脉络,去了主脉,接下来会如何,便没人知道了。”
“所以?”督伊德用了这种办法,破了他未来必死的局,却使他不知接下来会如何了?
“所以,接下来,就要你自己了。”
克里格皱着眉想了一会——这次神战,是要他带了人去送命的,为的便是给所有那些快没了信徒的神祗延续下去的机会——那么这神战,必然是所有神的信徒都有份的了:“既是神战,旁的人也会来吧?”
“你指谁?”第一次,督伊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种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就让克里格不耐烦起来:“这一战,桑格尔人是必然要上的;特罗布人早跟了我,也会参与;北海人虽然皈依了,却仍有人未皈依,也在我身边——旁的人呢?”
所谓旁的人,其实也不多了——除了克里格没提到的布罗克人外,便只剩了萨马提斯人,埃莫森人和多斯人。埃莫森人一直和桑格尔人征战,这次到不知道会不会参加;多斯人是克里格从未接触过的,自然也不好说;但萨马提斯人明明就在他面前,若是他不趁机要些兵力,便不是克里格了。
然而督伊德却笑着摇了头:“我知你的意思。但你莫指望。埃莫森人和你们有嫌隙,也不在乎皈依,自是不会来的;多斯人却是狼性——这一战,打不打却由不得你,多斯人自然不会参与。”
停顿了一下,督伊德又接着说:“而我们,得防备着多斯人——他们也趁了神战的机会,自有图谋,我们也放松不得。”
这一下,克里格的脸色便难看起来:“嘿,说到底,你们便是什么也不出,只管看我带了弟兄们拼命?”
“我们?自然不是什么也不出的。”说着,督伊德就站了起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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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