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提图斯的一句话却再狠狠的打击了克里格:“这就是新诺里克城的副城了——我们须先进副城,过了海堤才进主城。待进了主城,我给你清了钱,咱们便两清了。到是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这只是副城!克里格便再次叹起气来,竟然连提图斯的问话都忘了答。之前听艾琳娜说这城里常住便几十万人,还有数万兵,只一城便比得上桑格尔三十六部,心里全然不信,只当是异族少女夸口。但如今看来,却是谦逊了……
提图斯皱了下眉,又想动刀,终于再忍了,又问了一遍。
“嗯……”这次,克里格终于回过神来,却不好意思起来,“我?本想见皇帝的……”
“见皇帝?”提图斯再次皱眉,“皇帝可不是想见就见的。”
这话到是实话。若是我有一城,住了几十万人,数万兵,一般的人我也是不见的。克里格无奈的叹了口气,深感自己的份量还是不够,却仍不死心:“你可有门路?”
“我一个兵,有什么门路。”
“你不知道,他本来想做佣兵,帮咱们打迪德人。后来见了特拉波要塞,就想要——他想见皇帝……”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艾琳娜早和提图斯熟了,看到克里格不好说,就嘴快说了出来——然而,不等她说完,克里格恶狠狠的眼便瞪了过来——艾琳娜便委屈的缩了下头,止住了话头。
尽管艾琳娜没能把话说完,但提图斯已经知道得够多了。然而,诺里克人却踌躇起来——特拉波要塞位置极其重要,本绝不会交给一个外族人的。但之前闲聊时,克里格也无意间透露出一些消息,比如他和北海人立的约,他和特罗布山民立的约,以及他在草原上的身份——若是他不曾夸大,虽不值得将特拉波要塞给他,却也确实值得拉拢。
看到提图斯踌躇的表情,克里格便更加疑虑起来——这人的身份,绝不是一个兵那么简单!若只是兵,没门路,也就没必要考虑什么——但是他既然在考虑这事情……
终于,在克里格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干脆带了人投迪德人时,提图斯下定了决心:“既如此,我便帮你问问——我先给你在军营里安顿下,再给你跑门路。”
跑门路?克里格皱着眉,在心底里猜测起来——搞不好,这人是能和皇帝说上话的?不管怎么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这么想着,克里格便点了下头:“便谢了。”
提图斯笑了下:“谢到不必——但跑门路,总要花销的。”
这一瞬间,克里格有了拔刀砍人的冲动。然而毕竟要塞比较重要:“但花销,便我出。”
一旁的扎卡夫听提图斯管克里格要钱,眼便要瞪出火来。桑格斯也将手按住了刀柄——然后,提图斯便以一句话挽救了自己的性命:“那到不必——若你见了皇帝,真得了要塞,说不定我还得叫你一声大人呢。”
这露骨的恭维到叫克里格腼腆起来:“嘿,说这等话……”
“那么,咱们先进城,我先带你们安顿下。”这样说着,提图斯便策马在前面引路,带了众人进城。
只这副城,便住了近十万人,而最重要的设施则是帝国港口——新诺里克城里住了六十多万人,每天消耗的面包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若不是这个每天能容上百艘五层巨舰出入的帝国第一大港,怕是城里到有一般人要饿肚子。
当年建设新诺里克城的时候,发现新诺里克城附近唯一适合建设良港的地方却是在与新诺里克城址隔海相望的对岸,于是便改了设计,在这边也建了座副城,主要用于维护港口,吞吐货物。虽然后来遭了地震,地形变了,又在新诺里克城主城南边强行以人工开了一个新港,这副城的主港却仍旧是帝国第一大港,每天承担着承接、转运大批物资的重任。
从副城大门开始,便有一条标准公路直通向海堤——公路中央是能容两辆双架牛车并行的车道,车道两旁各有一条能容四马并行的马道,马道再外才是供行人步行的步道,也各能容纳四人并行——这般宽阔的大路,在来来往往的车马之下,竟仍显得拥挤——克里格等人骑了马,便在马道上依次前行,而特罗布山民们则在扎卡夫的带领下走步道。
而一进城,最引克里格注意的,却是步道和马道之间的石柱栅栏——每十步,便一根石柱直直拔起,到四、五人高处共同撑着根石梁——那石梁又分了三层,沿着道路四散,望过去竟是遍布整个副城的。
“那是引水桥——自山顶导引下净水,输到城市各处使用的。”看到克里格的表情,已经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拉拢桑格尔人的百人长便主动解释了起来。
克里格皱了下眉,觉得给人看穿了自己的讶异,丢了面子。然后,他的好奇心就又起来了:“那边的大圆顶呢?”
“金色的是真主教堂。整城里便那教堂最高——整个圆顶都是信徒供奉的真金贴的;银色的是皇宫,比教堂略矮些——皇帝是人间的君王,却毕竟不及天上的主;那黑色的是元老院,与皇宫等高——元老们便辅佐皇帝执掌帝国,而元老们代表的律法却是和皇帝同等尊贵的。”想到要等克里格一样一样问也麻烦,提图斯索性主动做起了向导,“那边那大片的棚子,是商业区,各种货物尽在那边买卖;主城里还有一座大图书馆,各种古籍珍本便数万套……”
克里格一边听着,一边对自己能拿到特拉波要塞这事越发没信心起来。他原本以为诺里克帝国便再大,也不会大过桑格尔草原多少——无非是桑格尔人三十六部,诺里克人七十二部或一百零八部——然而现在看来,竟似只一城,便抵了桑格尔三十六部,仍有盈余……
在拥挤的车马人流中缓慢前行,艾琳娜突然听到一个惊讶的女声:“那不是艾琳娜吗?”
顺着声音望去,艾琳娜正看见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少女一脸甜笑朝自己招手。略一思索,艾琳娜终于想起,那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鲁尔军区步军统帅的女儿,曾和自己一同学习宫廷礼仪,叫阿妮娅的。
若是往日,艾琳娜便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人——这女孩处处想压人一头,却偏偏装出一副单纯可爱不谙世事的模样,同学时两人关系也并不融洽。然而现在,她家族刚刚经历巨变,所有亲人几乎都失却了,只剩一个西塞罗叔叔和几名近卫老兵,突然见到昔日同学,却突然觉得亲切起来。
在望向克里格,得了他的许可后,艾琳娜便在西塞罗的陪同下穿过人流,走到了阿妮娅那边,两个人聊了起来……
“克里格。”听到这低沉的声音,克里格猛的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按上了刀柄,而加戈一手按在自己手上,一脸忧虑的看着自己。
克里格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又看了那个叫艾琳娜过去的女孩,终于将右手放下了。
若说那女孩,虽然个子不及艾琳娜高,身材也稍嫌丰盈,却也仍旧是朵娇嫩的鲜花。一张笑意盈盈的圆脸上恰到好处的涂了丹红,丰满的嘴唇不停的开合闪着诱人犯罪的光泽,一直眨呀眨的大眼睛也直直的透着天真。但也不知怎的,克里格竟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无名的火气来——只看那左顾右盼的眼,只看那不知有意无意拢起将胸前两团白肉挤出惊人沟壑的手臂,只看那一直上扬的右手微微翘起的小指,克里格便恨不能冲过去一刀将着女孩劈了——若不是加戈唤醒了他,只怕他已这般做了。
“唾,个婊子!”又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来,克里格仍觉胸中恨恶之气难消,便索性唾了一口。
“嘿,那诺里克婊子便是如此,专祸害好小伙子——可别给她们夺了魂魄。”对诺里克人一向心怀怨恨的扎卡夫便恨恨的将话接了过去。然而看到那女孩后,却又吞了口口水:“若象我这般年纪,便被祸害了,也无妨的。”
一众山民便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到叫周围人一顿好奇。
就在这时,艾琳娜突然发出了一声哭叫,便倒了下去——克里格惊怒间,西塞罗已经扶住了自家小姐。而随后,艾琳娜便又站起来,推开西塞罗,转身,跌跌撞撞直朝克里格他们跑来。
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一倒,倒是叫克里格心都揪起来了——若是那小婊子闹的,他定要乱刀剁了她。
很快,在西塞罗等人的维护下,艾琳娜便穿过人流又跑到了克里格面前。
“救救我妈妈,求求你,救救我妈妈……”不等克里格发问,艾琳娜便死死拉住克里格裤脚,哭着哀求起来。
看那凌乱的头发被泪打湿了粘在脸上,克里格竟恍然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上年秋天,北海人舰队来时,她便是如此冲到自己身边求救,现在又是如此……
再看了一眼,克里格竟觉得心里隐隐绞痛起来,让他直想挥刀砍人。
这女子却与旁的不一样的。最早遇到时,克里格只觉得她比旁的只会任人摆布的诺里克女人强些。而从布罗克铁匠处回来,听加戈说她的种种,克里格便觉得没白买下这奴隶——她却不止有胆,更有趣极了。而到桑娜婶婶家中,艾琳娜惊讶的一回头,却着实使克里格遭了雷劈,使他当场便想夺了她的身子。但若只是如此,那艾琳娜便也只配个受宠的奴隶罢了——可接下来,艾丽娜却冲他吼——除了阿爸,这倒是第一个敢冲他吼的。他本气极,却有突的觉得,若非是这样敢于冲撞的,实不配做他的婆娘。然而艾琳娜却说不想做他婆娘——换了个桑格尔女子,怕早忙不迭的应了。
再往后,两人相处到是融洽,但也没别的事情。直到山谷前与提图斯立文书时,克里格才发现艾琳娜竟然识字——这可是只有萨满才会的本事——有了这本事,便是马术刀术均不成,又不会剪毛制皮挤奶酿乳,做个婆娘也足够帮大忙了。
接着便遇到了西塞罗——克里格突然发现,若在草原上,便是他的天下,艾琳娜只得靠着他;一旦回了诺里克,她却活络起来,随时可能跑掉了——这般一想,克里格便索性邀战,并出险招败了西塞罗,以此彻底绝了艾琳娜跑掉的心思。
然而,艾琳娜竟担心西塞罗伤了自己——这使克里格觉得自己被小瞧了而愤懑时,竟也觉得欢喜——毕竟这一秋一冬没有白过,还是有些交情的。
可现在,这与旁的不同的艾琳娜,竟然又哭着向自己求救了……
手中紧捏着马鞭,咬了嘴唇,克里格便转过头去使自己不看马前那个泪人儿:“加戈,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