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住处,秦兵将打来的几只野兔交给青儿,让青儿送交厨房,准备今天晚上请蒙恬吃一顿兔肉,顺便商量如何将纸卖出去的事情。但是看到气鼓鼓的宁儿,却也有心要逗逗她。
打猎的一路上,宁儿一句话也不说,从羞涩中缓过劲来的宁儿明白了秦兵的意图。很显然,秦兵是拿她当作人质。这一点,让宁儿非常的不高兴。她认为,她很相信秦兵,可是,秦兵却根本不相信她,因此,秦兵与她说什么,她都不回答,一付冷冰冰的样子,问多了,马上就竖眉冷瞪,让秦兵很是没趣。
“哼!”宁儿转过鹅首,不愿意看秦兵。她现在有一种要生吞了秦兵的念头,如果不是因为约定以及她的伙伴在秦兵的手上,只怕早已挥舞着武器开打了。
“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会变成哑巴的!”秦兵呵呵一笑,拿起书桌上的竹简看了起来。
“不用你管,你什么时候放我的伙伴离开?”宁儿知道,这样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沉默换不回来任何的东西,她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让伙伴们能够尽快的离开,而她也会在三年约定之后,前去寻找她的伙伴们。
“你们随时可以离开,不过,你们能到哪里?天下之大,何处是你们的容身之处?”秦兵放下手中竹简,语重心长地说道:“以李斯的势力,你以为你们可以逃到什么地方去?别忘记了,全天下都是大秦国的,李斯又是我大秦的丞相。”
“你都知道了?”宁儿惊讶地看着秦兵,可是话一出口,看到秦兵脸上玩味笑容,发现上了秦兵的当了,连忙闭上以小嘴。
“我早就知道,你们与李斯有关系,只不过不想揭穿你们而已。”秦兵呵呵一笑,接着道:“李斯派你们刺杀我,可以说是背叛大秦,只不过,我没有证据证明而已。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的话,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们的安全的。”
“配合你?配合你做什么?”宁儿有些不明白。
“司徒空是李斯的走狗,我对付不了李斯,司徒空我还是能够解决的,只不过,我需要证据,需要他指使你刺杀我的证据,明白吗?”
“你是赢政的儿子,你难道也拿李斯没有办法吗?”宁儿很是不明白,像秦兵这种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斗不过李斯呢?他可是秦始皇的亲儿子,李斯不过是区区丞相而已。
“李斯拥有很大的势力,我是能斗过他,可是,与李斯正面相斗,势必会让大秦国伤筋动骨,受伤的多是百姓,我不希望如此,你明白吗?”秦兵呵呵笑了笑,拿起毛笔在空白的竹简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秦国的文字。这些日子,秦兵除了教会青儿与翠儿造纸之术外,就是练习兵器以及秦国的文字了。
关于武器,秦兵道是学的很快,毕竟,他是特种兵出身,冷兵器基本上是相通的。不过,秦国的文字,却是麻烦了。练了那么些天,还是歪歪扭扭,没有一丝的美感。
“那我可以当证人啊!我证明是司徒空指使我做的,而且,他还是我们的统领。”宁儿天真的说道:“这还不行吗?”
“你要明白,你是刺杀我的刺客,你说的话,他们大可以说你是诬陷,像司徒空这样的官员,同时又在上郡有着深厚基础的人,如果没有像样的证据,就算杀了他,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他的上面,还有李斯保着呢。”秦兵笑着回答。
“哦……那如果我帮你找到证据,你是不是就愿意放我的伙伴离开?”宁儿又问。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话,你的伙伴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拦的,但是,你们离开这里,结果就只有一条,那就是死。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们,明白吗?”秦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前的傻丫头,还认为她在与他做交易。
有些怀疑地盯着秦兵看了好一会,宁儿低声道:“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摆了摆手,秦兵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们既然不想待在这里,那走吧,你也可以走。”说完便专心于自己练字,不再离会宁儿。
宁儿呆呆地看着秦兵好一会,然后慢慢的退出房间,去找她的伙伴们。
宁儿刚走一会,侍女便传讯,说蒙恬到了,秦兵连忙将练习的竹简合上,出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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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灵河,是一条自西向东流的小河,秦兵轻车简从来到这里,目的是找一个钓鱼的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这个钓鱼的中年人,是那个名叫盖辙的大夫推荐的,昨天夜里,盖辙寅夜来访,说是已经联络了十几个大夫,不过,他们身处各地,要到齐,需要一月的时间才行。
当时秦兵正与蒙恬商量纸张的销售问题,本让盖辙先回去休息,待明天再谈。
可是盖辙却坚持要见秦兵,说是有要事。
这使得秦兵很是奇怪,待见到盖辙,问他到底有什么要事的时候,盖辙却笑着说,他的一个朋友要见秦兵,要秦兵明天前往上灵河找他的朋友。
听到盖辙这么说,一旁的蒙恬很生气!毕竟,秦兵的身份尊贵,怎能屈尊降贵去见一个平民百姓?所以,蒙恬当即下令,让侍卫到上灵河将那人抓来。
但是,秦兵却拦住了蒙恬的行为。
在秦兵看来,所谓的威严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而且,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见他。
要知道,那个时代,所有有才能之士,无不傲视王候,敢于让他这样身份去见的,想来定是有些手段的。
盖辙并没有告诉秦兵那人的具体位置,只是说,他的朋友在上灵河上游北岸,而秦兵则坐着马车,带着两名侍卫,沿着上灵河北岸向西行,从早朝出发,至傍晚时分,终于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看到了一个戴着斗笠,身穿灰褐色麻布衣的中年人。
秦兵走到中年男人身旁,直立,两臂合拢向前伸直,右手微屈,左手附其上,两臂自额头下移至胸,鞠躬九十度,然后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然后直起上身,同时手随着齐眉,如此连续三次。向男人行了一个正规的拜礼,然后起身轻声问。
“请问先生可是盖辙大夫的朋友?”
中年男人漫不经心的抬眼,扫了秦兵一下,然后将鱼钩放进河里,沉默不语,专心垂钓。
秦兵身旁的两个侍卫正要向前喝叱中年男人的无礼,却被秦兵拦了下来。
凭秦兵的直觉,这个男人就是他要找的人。所以,秦兵静静地站在那里。
直至太阳已落至地平线之下,中年男人才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拿着空空的鱼篓,跳下岩石。
“你是扶苏?”走到秦兵身旁,中年男人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秦兵,好一会,才沉声问。
“在下正是扶苏,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可是盖辙大夫的朋友?”
中年男人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听盖辙说,你是一个仁善君子!”
“盖大夫谬赞了!”秦兵谦恭地回答。
“你可听说过鬼谷子这三个字?”中年男人抬步前行,一边走,一边问。
秦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是‘鬼谷子’。
见秦兵摇头,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看秦兵的眼神中,多少夹杂着轻视的神情,让秦兵很是不好意思。
“那我告诉你,什么是鬼谷子!”中年男人抬首望天,以低沉嘶哑的声音,喃喃说道:“苍生涂涂,天下缭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七百年来,春秋五霸,战国七雄,每一国,每一朝兴衰的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鬼谷。
苏秦合纵六国,佩六国相印,逼迫秦国废除称帝的计划。张仪雄才大略,瓦解六国的联盟,帮助秦国称霸于乱世。
庞涓勇武过人,所向披靡,使得原本弱小的魏国,雄霸中原。孙膑智者无敌,围魏救赵,计杀庞涓,著旷世兵书流传后世。
历代鬼谷先生,一生只收两名弟子,一个是纵,一个是横,两人之间的胜者,将成为新一代的鬼谷子。历代鬼谷子,虽一人之力,却强于百万之师。
正所谓:一怒而诸候惧;安居则天下息。这就是鬼谷子!”
“庞涓,孙膑不是兵家吗?”闻言,秦兵有些疑问地看着一脸庄严神色的中年男人,轻声说道:“孙膑所著兵书,我道是读过。”
“你以为纵横家,只懂合纵连横?若真如此,何来:一怒而诸候惧;安居则天下息之言?”中年男人不屑一笑,抬步继续前行。
“那先生是鬼谷子?”秦兵连忙问。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还不是鬼谷子,等我有一天打败了我的师兄范增,我才会是新的鬼谷子。”
范增这个人,秦兵听说过,他是西楚霸王项羽的谋士,被其尊称为‘亚父’。但是,秦兵却不知道,范增此人竟然会是纵横家!当然了,秦兵不会将他知道的这些信息说出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默不作声,跟着中年男人朝前走。
“知道我让你来是何意吗?”走了一会,中年男人停下脚步,沉声问。
秦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你是大秦始皇帝的长子,将来要接管如此一个庞大帝国,你应该很高兴吧?”走到一处茅草屋前,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秦兵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一略显沙哑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你回来了……”
中年男人轻应了一声,以最快的速度走到用土石堆成的坑边,用手扶住欲起身的女人,低声道:“你躺好,今天没有钓到鱼,我去将那只母鸡宰了给你炖汤……”
“那是咱家唯一的母鸡了,若是杀了,就没有鸡蛋去换盐了!”女人有些为难地说道。
此时秦兵已经走了进来,走到坑边,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女人的眼睛空荡荡的,很显然,眼球被人挖了去,而且,从坑上的薄被可以明显的看出,女人的双腿也没有了。
“放心吧!我们呆在这里已经够久了,是时候离开了!”中年男人微微地笑着,轻轻地顺了顺女人那有些凌乱的长发,又道:“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哦……是盖大夫吗?”女人那有些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的笑容,朝秦兵所在的方向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位公子不是盖大夫,他是盖大夫的朋友。”男人爱怜地抚了抚女人那平凡的脸庞,轻声解释。
“哦?即是盖大夫的朋友,那是要好好的招待……夫君,你去将那母鸡宰了吧,家里还有五只鸡蛋,也做了吧。”女人平静地说道。
“放心吧,我会做的。你躺下吧。”男人扶着女人,让她躺在炕上,同时又往炕洞里添了些木柴,然后指了指一张长条凳子,道:“公子,请坐吧。”
秦兵点了点头,一脸疑问地坐在凳子上。很难想像,这个男人就是刚刚那个将天下视为无物,傲视王候的男人,同时,这样的男人,他的妻子怎么会这样呢?
“公子是不是想问贱内如何成这样?”中年男人为秦兵倒了下开水,然后去灶台那里忙碌起来。见秦兵点头,男人悠悠地说道:“范增此人心胸狭窄,一次论辨,他败于我手,便怀恨在心,后来在我的茶水中下毒,见我未死,便又追杀于我,幸好得贱内所救。若不然,我也活不到今天。
贱内是一个农家女子,当时我身受重伤,体内剧毒短时间内又无法排出,贱内便将我藏匿起来。恰在此时,范增又带人赶到,范增找不到我的踪迹,便逼问贱内,最后,挖了她的双眼,又斩了她的双腿……”
“原来如此!”秦兵回首看了一眼床榻上平躺着的女子,然后道:“先生,难道你的老师不过问此事吗?”
“老师?呵呵……老师收我为徒,就是为了给范增找一个对手。从他让我见到范增的那一刻起,我与范增之间,就只能有一个活着了。如果我死在范增的手上,则证明我技不如人,无法成为下一代鬼谷子。所以,我并不恨范增。但是我一定要打败他!”男人此时已经烧开了开水,然后开始摘捡篓里的野菜。
秦兵有些惊讶了。
虽然经过了严酷的军事训练,甚至于可以说是死亡训练,使得秦兵心硬似铁,可是,此时此刻,秦兵发觉,自己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就像是一个孩子一般。
这个男人所言所谈,任何一件事,都是一个正常人,无法接受,也不愿意去接受的。他所经历的事情没有正义,没有公平,没有荣誉,没有光明,没有希望,没有一个所有人类所追求的正常的东西。
可是,他却觉得这一切很正常。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与经历中生存下来,而且没有疯掉的人,绝对是一个灵魂强大到了无法征服的人。
蹲在男人的身边,秦兵帮着男人捡篓里的野菜,沉默了好一会,笑着说道:“先生喜欢钓鱼吗?”当年姜子牙钓鱼,钓到了周文王,此时,盖辙又让自己去河边找人,而且恰巧,这人正在钓鱼,这让秦兵不由地想起六韬上面的那段文字。
闻言,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玩味地看了秦兵一眼,道:“公子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这么说:‘君子乐得其志,小人乐得其事。令吾渔,甚有似也’?”
见秦兵有些尴尬,男人不屑地笑道:“我钓鱼就是为了给娘子炖鱼汤,我娘子的身子虚。绝非是与姜子牙那种虚荣浮夸之辈有着同样的爱好!”
秦兵更是惊讶了,作为兵家的始祖,姜子牙可是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推崇,可是,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却是一个虚荣浮夸之辈了!
见秦兵如此,男人又说道:“若姜子牙真的是一个闲云野鹤的高人,自然不会去在意世间名利,为何还要去钓那个周文王?尤其是用直钩的方式?
这只能说明,姜子牙一直想出仕,所有的手段,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拥有所谓的‘贤名’以及一种莫名其妙的‘仙风’,这样才能够使那些拥有世俗权力之徒趋之若骛。只要得到那些人的认可,他就可以得到世俗的权力,然后去实现他自己的想法。
钓不钓鱼,只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没有任何的意义。姜子牙伐商,真的是为了天下百姓吗?”说到这里,男人抬眸定定地看着陷入沉思中的秦兵,好一会才道:“公子也是那些拥有世俗权力,却无自己理念之徒吗?”
男人的话,让秦兵的思绪就像是点燃的火药一般猛地炸了开来!
是啊!自己是打算为天下的百姓做些什么?还是只是为了争夺天下的权力?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自古以来,王朝更迭,每个人似乎都只在意的是天下的权力,九五之尊的荣耀,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动乱中死伤的流亡百姓!而恰恰,是这些百姓,支撑着这些所谓的人的九五之尊荣耀,也正是这些百姓,给予了这些人掌管天下的权力!
但是,百姓却往往是荣耀与权力从来不正视的一群生命!
“不……我要让天下的百姓被权力与荣耀正视!”秦兵猛地站了起来,双眼散发着狂热的光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