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路边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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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皇十九年,九月,东轩郡已经秋高气爽。

    虽然亮了,天还有些朦胧。通往富山城的官路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一名身着青灰色长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那汉子不时地左顾右盼,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眉宇间洋溢着兴奋。

    “三叔,到了吗?”马车里传出来一阵童音,“羽然想去厕所,您稍微快一点吧”

    “好嘞”中年汉子手中的马鞭一挥,啪,马儿欢呼雀跃的向前跑去。

    赶车的正是于永顺,马车里坐的自然就是王行歌和陆羽然了。自从张知县亲自告知王行歌要到城里的府衙库管报道后,王行歌就开始和妹妹羽然打扫草庐,清整墓地,准备回城里的事宜。三天后,孝期满,于永顺借了一辆马车就带着王行歌兄妹和日常生活用品直奔郡里而来。

    “行歌,羽然快看,到了”马车随着路转了个弯,看到一片高大的城墙,于永顺兴奋地喊着。

    车帘一挑,王行歌探出头来。

    “哥哥,让开,我也看看”陆羽然淘气地挤开哥哥,伸出小脑袋,向前望着,眼前巨大的墙体巍峨的横亘在东郡的土地上,高达万仞的锯齿状墙头隐隐遮盖了天上的光,徒留一片阴郁,一扇大门,陆羽然敢打赌这是她见过的最大的门了,像一只怪物合着的血盆大口,呲着巨大的板牙,仿佛轻易就吞噬了一队马车,陆羽然不禁拍了拍小胸脯,“哇,好高喔,这要怎么爬上去”

    哈哈,于永顺和王行歌一起笑了起来,于永顺反手搂过陆羽然,捏了捏她的脸蛋,然后说道:“看来要给我们的宝贝买一个大梯子了,要不然哪这辈子都爬不进东轩郡了”陆羽然羞得赶紧把头塞进双手之间。

    “三叔,看来咱们来的早了,城门还没开呢”王行歌坐在车辕上,双腿下垂踢着,摸摸马的身腰。

    “嗯,那咱就等一会,三叔抽袋烟”于永顺拿起腰里的烟袋装上烟,开始嘬了起来,“行歌啊,去带妹妹方便吧,不要走远啊”

    “恩知道了,三叔”王行歌跳下车,把陆羽然抱了下来,向旁边树林里走去,不一会兄妹二人就走了回来,这时天已经大亮。王行歌刚把妹妹抱上车,远处的城门就轰然而开,随即等待进城的行人车队依次开始进入。人声渐渐嘈杂。于永顺将烟袋向着车辕木上磕了一下,又别进腰间,右手扬起马鞭,大喝一声,走了,马车轱辘着向城门驶去。

    很快三人驾着马车就进了城。于永顺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城,却仍好奇的看着周围。

    东轩郡的早晨很是热闹的,一个个行人挑着扁担挂着褡裢匆匆忙忙的走着,其中有菜农,有樵夫,也有卖琐屑生活必需品的。人人如此匆忙,大概只是为了早到一个地方占一个好的位置卖一个好的价钱吧。看到人越来越多,于永顺不敢坐车了,他怕马受惊撞到路人,于是下了来站在马脖子边上,紧紧的拽着缰绳,小心翼翼的走着。

    转了几转就到了东郡的主街道了。眼前一派繁忙的景象。道路两边的商铺刚刚揭去门板准备开张,便有客人陆陆续续的进来。而旁边的小商贩们则边擦干净桌椅边大声吆喝着招徕顾客。

    “三叔我们吃点饭吧?”王行歌突然道。

    “哦,好啊,就到前面的面馆吧”于永顺用手一指。

    “好,听三叔的”王行歌憨憨一笑。

    三人很快停放好马车,进了面馆。这家面馆并不算大,约有十张桌子的面积,里面坐着几位正在用餐。

    “老板来三碗牛肉面”未等于永顺坐下王行歌就喊了出来。于永顺笑着说:“你们俩能吃下一碗吗?”

    陆羽然嘴快道:“三叔,我和哥哥吃一碗,你吃两碗”。

    哦,于永顺看看王行歌,看到王行歌上扬得嘴角,笑骂道:“你这臭小子”。

    “三叔,您起这么早还亲自送我们兄妹回郡城,怎么也得吃一顿饱饭啊”王行歌将筷子递给于永顺。

    “客官,您的牛肉面来了,三碗,每碗一文钱,一共三文钱”将面放在桌子上后小二大声对着于永顺报着账目。

    给,王行歌从袖口拿出三文钱。哦?小二有些惊讶,看了看于永顺,随即反应过来,忙弯下腰道:“谢小少爷,您三位慢用”转身又伺候其他客人了。

    于永顺对王行歌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一把捧起碗来喝了一大口汤,许是刚做好太热了,竟烫了舌头,于永顺砸吧半天嘴,摇了摇头道:“城里的面条就是和乡下的不同,连汤都这么好喝”。

    呵呵,王行歌笑着把自己面前的碗推到于永顺面前。于永顺也不推辞,酣畅淋漓的大吃起来。看着于永顺吃了起来,王行歌也夹断一根面条,送进妹妹嘴里,陆羽然听话的和哥哥一起分享一碗面。

    片刻之后,三人从面馆里走了出来,于永顺擦着嘴,又拿出腰间的烟袋,装好烟,火折子一闪,喷云吐雾起来,“嘎蛋啊,咱直接去报到啊?”于永顺牵着马走出马厩。

    “不,三叔,我想先去外公家的宅子看看,一年都没回来了,也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王行歌思索片刻道。

    “行,听你的,咱先去陆大人的宅子”于永顺吧陆羽然抱上了车。走吧,在王行歌指引下,于永顺赶着马车沿着大街缓缓地走着。远远地可以望见陆宅了,突然前面乱了起来,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些什么。人群堵在路上,马车自然就被挡住过不去了,王行歌一皱眉,转过头对旁边的于永顺道:“三叔,我们绕道吧”。

    于永顺却是不紧不慢的,直到人群后才停下车,抽了一口烟,抬着脖子道:“都到门口了还绕,再说三叔好不容易来一次城里,下一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你看这时间还早着哪,就让三叔看会热闹”。

    王行歌看着一脸好奇的于永顺,知道自己的这位三叔准是以为人群里的是耍猴的或者是唱戏的,总之是有乐子瞧,只好无奈的摇摇头道:“好吧”,也下了车。

    “哥哥,还有我呢,”陆羽然赶忙伸出小手拉住王行歌,一脸焦急的样子。

    于永顺呵呵笑着抱过陆羽然,放到脖子上,拉着她的小手晃了两晃,“三叔让你骑大马看,好不好?”

    “好,”陆羽然高兴的抱住于永顺的额头,兴奋地喊着。只几下,于永顺就带着王行歌兄妹挤进了人群。

    人群里一胖一瘦两个中年妇女在那里大声争执,两个人手里拉着一个竹筐谁也不放手,都大声说竹筐是自己的,看样子要大打出手了。驻足观看的行人越来越多,皆纷纷猜测竹筐到底是谁的。

    看到人越积越多,两个妇女也有些不安,偏瘦的女人眼珠一转,突然撒开了手,转身对着人群哭喊道:“哪位过路的先生能给民妇做主啊?这竹筐是民妇昨日刚买来装菜的,可这不要脸的泼妇却偏偏说竹筐是她家的,真是无耻之极啊”

    “你胡说,”偏胖一点的妇女明显不善言语,双手攥着破旧的围裙喏声道:“这竹筐分明我丈夫刚刚费了大力气编织的,只是叫他吃饭走的急了,忘带回来了,才被你捡了去得”。

    “哦,你说是你家的,那你叫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啊”偏瘦的女人叉着腰,眼露凶光咄咄逼人道。

    “我……”胖女人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可怜兮兮的望着路人。

    路人都是无奈摇头,这种事还真是难说,不是当事人谁也无法判断出竹筐所属。于是都把头偏了过去,不敢看着胖妇人。

    “行歌,你说这竹筐是谁的?三叔猜是那瘦女人的,竹筐可一直在人家手里,不对,应该是那胖女人的,那么大的竹筐,得大力气的的人才能拿起来吧”挤进人群看明白整件事的于永顺对王行歌说道。

    “不知道,不过只要简单判断一下就能知道了”王行歌随意的说了句,声音不大,也很稚嫩,明显是个小孩的声音,他自是也没在意谁会看他。可他没想到此言一出,众人皆纷纷回头看个究竟,到底是谁这么有办法。当看到一个大汉两个小孩的时候,有人突然笑出声来。那个胖妇人也是不以为意的笑笑,谁家的孩子毛还没长齐呢,也敢说大话!

    于永顺当时就急了,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很清楚的,别看行歌这孩子年龄小,可是只要他说的都能成为现实,八岁的孩子去给父母守孝,还照顾三岁的妹妹,谁会相信?可这孩子真就做到了,更没见的比哪个成人差。因而当即气愤的就要挺身而出,可是却被王行歌轻轻拉住了,王行歌笑笑道:“三叔,我自己来”说着挽起衣袖走到竹筐前,冲着两个妇人拱手道:“晚辈王氏行歌见过两位婶婶”。微胖的妇人也赶紧一敛衣裙道:“小王相公好”,那瘦削的女人却撇撇嘴,抱着肩膀,冷冷地看着王行歌。

    王行歌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回头对两个妇人道:“晚辈可以断出着竹筐所属,只是不知断出后二位婶婶可否遵行呢?”微胖的妇女怔了一下,盯着王行歌,也有些不相信,但看到王行歌嘴角上扬的一抹时,竟不自觉回了句:但凭王小相公所言。王行歌对着胖妇人深施一礼,转过身来对着路人道:“各位叔叔伯伯能否做个见证呢?”

    好,只要你断的出来,我们就给你作个见证,人群中纷纷有人回应。

    恩,王行歌对众人点了一下头,大声道:“我的断法有些与众不同”之后径直来到一位挑着扁担的果农面前,伸出手道:“这位老伯,可否借扁担一用?”

    给,果农拿过挑水果的扁担送到王行歌手里。“谢谢老伯”

    “我要让这竹筐说话,亲自说出自己是谁家的”

    哈哈,人群爆发一阵哄笑,有人大声道竹筐要会说话,那岂不石头也会开花,骡子也能产崽?

    王行歌没有理会众人的哄笑,当看到胖妇人眼里满是焦虑时,顿时心里了然。微笑着对竹筐说道:“说你是谁家的?”

    众人哄笑着议论,这孩子精神是不是有毛病啊,他的父母呢,怎么没人管?

    “好,你不说是吧,那只有打你了”,说着王行歌举起了比自己还高的扁担,啪的一声打在了竹筐上,这一下力气十足,竹筐被打得翻了好几个滚。

    瘦削的妇人更是笑得直拍肚子,眼泪都要下来了。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真好笑。

    王行歌又连续打了几下,框边几乎要被打碎,刚刚欲言又止的胖妇人终于忍不住,跑了过来拉住王行歌的手,“小相公不要打了,这竹筐是我夫君用了一个早晨才编制而成的,就这样打碎了实在可惜”,又转过头对着瘦削的妇人道:“好了,张家嫂子,我不和你争了,这竹筐与其被小相公打碎还不如直接给你了”说罢,一甩围裙就要离去。

    “这位婶婶慢走,这竹筐是你家的,你拿走吧”

    哦?胖妇人疑惑的停下脚步。

    “喂,凭什么你说是她家的就是她家的”瘦削的妇人怒眼圆睁,一副吃人的摸样,“今天你要不给老娘说出个头理来,就算你是个小孩也不行”

    王行歌呵呵笑道:“若这竹筐真是你家的,你又如何忍心看着一个好好的竹筐被一个不相干的、精神有毛病的、没有父母管教的小孩打碎而在一旁唏笑不停,不来劝止?”

    哦,原来如此,方法竟简单如斯,这孩子果然聪明!人群里有人赞道。众人也皆恍然大悟。

    我?瘦削的妇人立刻明白了,脸瞬间涨红。瘪了瘪嘴,趁着人们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哥哥你真棒”骑在于永顺头上的陆羽然看着路人在夸赞哥哥心里也是欢喜。王行歌笑笑不语,拿起竹筐走向胖妇人。

    “婶婶,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就把它损坏了,这竹筐你拿回去吧,大概修修就可以用了,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您就来找我,我再给您买个新的,我家就住在前面”王行歌一指陆宅道。

    “哎呀,不会不会,能拿回来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怎么还能向你要钱呢,真的非常感谢小相公,刚才我还……”胖妇人有些局促不安。

    “没事婶婶,呵呵,我刚才的行为有些荒诞,您不解也是正常的”王行歌宽慰着妇人,“好了,您该回去给孩子做早饭了”。

    胖妇人道了一声谢拿起竹筐离开了。

    “走吧,三叔,我们回家”王行歌放下衣袖。

    嘿嘿,于永顺笑道:“嘎蛋,你们读书人的道道还真多,你爹是,连你也是”。

    王行歌苦笑,然后没好气的回道:“谁让您提议非要来看热闹呢?”

    嘿嘿,于永顺摸了摸脸傻笑了一声,转身跟着王行歌向马车走去。

    不知那少年是谁家的?背后有人问道。“我哥叫王行歌”陆羽然稚嫩的脸上写满自豪。王行歌?难道是博正公的后人?

    博正公?

    哎呀,就是陆公航之的女婿啊。

    哦,就是那个甲等第七名的举人,原来是他的儿子,怪不得呢。

    听说他可是给父母守了一年孝啊,这是孝期满了?

    应该是。嗨,走了,该干嘛就干嘛吧。

    人群散去,街道又恢复了平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