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炉火熊熊地燃烧着,一片温暖。
朱无缺坐在上处的大椅之中,脸色铁青地捧着一只碎花茶壶,一口又一口地咂着茶水。
“攻打欲龙寨?大人,这事情,可真的是不好办呐……”一名将官模样的人物皱眉道。
“嘭!”碎花茶壶被朱无缺猛得扔在地上,变成了一地的碎瓷花儿,还有一滩茶水和碧绿地茶叶,那恶心的模样,仿佛就像鏖战完毕的战场……
“他娘的!就这么点儿事儿!有什么不好办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土jī瓦狗,咱们大军一至,敢保让他们即刻灰飞烟灭!”朱无缺的大掌又狠拍在桌子上,两只眼睛圆瞪着,那架式,可比猪圈里的兄弟们要厉害得多。
“大人,您先别生气啊,消消火儿,消消火儿啊……”那将官连忙苦劝道。
“消个屁火儿!我的宝贝儿子给那什么叫项洵的畜牲给宰了!你明不明白,啊?我的宝贝儿子给人宰了!你他娘的让我怎么不能生气?!老子现在只想杀人!杀人!”朱无缺此时的愤怒情绪,似乎被那将官的一句话引到了顶点。
朱无缺身后的一名师爷模样的人物低声道:“大人,您不妨先听听元将军的意思,其他的,再说也不迟啊。”
朱无缺似乎对那人极为信任,粗喘了几口大气,这才把脖子一梗道:“说吧,我倒是要听听,元将军你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是将军,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八品的官儿,与身为郡守的朱无缺比起来,着实是差了好几级,更何况,竟陵的人都传言,朱无缺在朝中有大人物倚靠,因此这元将军也只有忍气吞声了。
元将军往那师爷递了个感谢的眼神,这才苦着脸道:“大人,倒绝非我执意不肯出兵,只不过,您看这眼下正是年关,弟兄们老早都盼着好好过个年呢,现在让他们再去剿贼,那还不得反起来啊?”
竟陵郡内的贼匪其实并不多,但因为与沔阳相邻,不时会有些手长的贼子捞过界,少不得要折腾一番,这不前一阵子还剿了两批,贼子们捞一回换一个地方,可把那些兵卒们好一顿拉扯。
此时年关已近,谁能愿意大老远地去攻打贼寨?
“哼!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作反?我呸!”朱无缺抖了抖脸上的横肉,十分不屑地吐出一口唾沫来。
元将军忍着心中的厌恶,继续赔着笑道:“其实真要让弟兄们出兵也不是不行,只是,大人您瞧这外头,冰天雪地啊,走不出几里路,那手都要拿不住枪,倘若真是要攻城拔寨的话,那可怎么打?”
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天这雪下得是特别大,如今虽然停了,但城外的积雪仍有半尺多深,而竟陵郡的治所长寿,离欲龙寨可足足有一百三十多里路,再加上山路崎岖,没有个三天五日,只怕是到不了。
听了这话,朱无缺的眉头也是蹙了起来,他人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是可以明白的。
“哎呀老爷啊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今他被人给害了,你可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呐”就在朱无缺愁的当儿,从厅里的屏风后面冲出一个穿着臃肿的胖女人来,那抹了不知道几层脂粉的脸上,被眼泪冲刷成了个大花猫的模样。
不消说,这位自然便是朱无缺的正牌夫人——金丝丝,据说她的叔叔乃是朝中的三品大员,手中握有实权,而且,连朱无缺的郡守一职,也是托了这层关系才坐得稳当。
朱无缺一见着夫人冲将出来,这一张老脸可就挂不住了,说了不要让她来,不要让她来,偏不听,这下可算是丢了老大的人。
“咳,夫人,你莫要着急,我这不是正跟元将军商量对策嘛……”朱无缺连忙站起身来安抚道。
“还商量个屁!我不管!我要你马上出兵,去把杀害我们儿子的那两个凶手抓回来!我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朱夫人哭得伤心欲绝,口不择言道。
“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大呼叫的像什么话?你先回屋等着,我肯定会为儿子报仇!”眼见夫人撒了泼,朱无缺的面上挂不住,沉声劝道。
“好哇,朱无缺,儿子才死没多久,你就这样对我,你个天杀的啊!你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是不是?我今天还偏偏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能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朱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一屁股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幸得那椅子只是出一声惨叫,硬是凭着坚强地意志挺了下来,没有因此而一命呜呼。
朱大人,您可真是不容易啊,家有悍妻,家有悍妻可真真要不得啊,元将军偷偷在心里抹了把汗,开声道:“大人,我倒有个主意。”
朱无缺连忙道:“元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元将军点头道:“大人你看,咱们此次派兵压境,却并不真正与欲龙寨开战,只是迫他们将那两个杀害朱少爷的凶手交出来给咱们处置,岂不是两全齐美之法?”
“有理,元将军的法子实在是妙!”朱无缺点头笑道,“夫人,你看这法子如何?可还使得?”
哪料到那朱夫人却是冷哼一声道:“朱无缺,你他娘的也真是窝囊,自己的儿子都死了,竟然还在想着不要开战!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你们若不杀光了那些贼子,他们又焉能将自己的兄弟交出来给你?!”
这话一出,元将军与朱无缺的脸上都是极其难看。
“夫人息怒,大人他之所以会跟元将军这般细细商量,也是为了早些给少爷报仇啊,您想想,对方好歹是有营寨的一方贼寇,倘若一时间攻打不下,这冰天雪地的,咱们的补给一时供不上的话,岂非自送xìng命?夫人千万息怒……”倒是朱无缺身后的师爷软语劝了几句。
那朱夫人抬起袖子来擦了满脸的泪水跟鼻涕,浑然不顾自己的美丽形象已经荡然无存,心中想着师爷说的那句自送xìng命,心尖尖忍不住打了个颤儿,如今儿子没了,她可不能连丈夫都没了。
于是点头道:“王师爷你说得没错儿,唉,我可怜的儿啊”说着竟是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出厅去了。
眼瞅着夫人离了大厅,朱无缺这才叹了口气道:“元将军,你也看到了,我那儿子惨死,倘若我不将欲龙寨荡平,将那两个凶手碾成肉酱,只怕我这家也要散了……”
“元将军,大人的难看你也看到了,你若是不帮忙,今后的事情可都就不太好办了。”师爷的眉头微皱着,望向元将军道。
元将军心中打了个突儿,他们一起做的那些克扣军饷、军粮的事情,倘若真被人抖出来,他朱无缺朝中有人,只怕没什么大碍,最多换个地儿重新开始,自己呢,只怕连颈子上的这颗脑袋也是保不住啊。
见着元将军已然心怯,朱无缺与师爷对视一眼,又听朱无缺道:“元将军,我今日在此把话说开,只要你能够说服弟兄们与我一同前去欲龙寨剿匪,以后但凡有好事儿,我决计不会忘记你今日的恩情!”
元将军倒不在乎朱无缺承诺的这些,只是对方如今打定了主意非要带兵剿匪,如果自己今天不答应下来,无论如何,今后都没有任何好果子吃……更何况,既然有敬酒吃,谁又会蠢得去吃罚酒?
想到此处,元将军笑着点了点头道:“大人客气,先前不过是为大人分析利弊,倘若大人一心前往,我元程必定全力以赴,罢,我这便回去集合队伍,至于粮草,便要劳烦大人这边预备了。”
朱无缺虽然不算多聪明,但也不至于太过愚蠢,见对方肯出力相助,当即摆手道:“元将军,这大过年的,让弟兄们跟我去杀贼剿匪,于情于理都有些太过,这样,除了粮草全部由我负责,另外,但凡愿意跟随我前去杀贼的兄弟,每人银五十两,杀贼获得的功劳额外再算!哦,这银子便由我朱无缺来出,等出的人数一定,你便可以到孙师爷这边按人头支取,你看如何?”
一个人五十两,三千人就是一万五千两!好大的手笔!元程心中还愁手底下的那些弟兄们有意见怎么办,现在看朱无缺肯出血相助,那还有什么话说?便见他抱拳道:“大人当真是英明无比,我敢保证,每一个跟随前去的弟兄们都是个顶个儿的精卒!只不过,我元程又岂能一点力气也不出?更何况,朱少爷他一向是我欣赏的好儿郎,如今他惨死,我断断不能袖手旁观!这样,如果此次愿意跟随的弟兄出四千人,多余的银两,便由我元程来出!”
朱无缺心中冷哼一声,你跟姓江的手底下也不过就六千多号人,除去老弱,又能有多少愿意前去的?但既然对方肯如此表态,自己总不能拂了他的脸子,当即点头道:“好!元将军的好意朱某铭记于心!不知弟兄们何时可以出?”
元将军道:“如果没有意外,自然是越快越好,趁着贼子们忙着过年,放松警惕,咱们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朱无缺对元程的这般分析比较满意,于是点头道:“如此便麻烦元将军了,咱们明日一早便立即出!”
元程抱拳道:“请大人放心!咱们此次定然可以剿匪成功!”
朱无缺点头道:“借元将军的吉言,师爷,你替我送送元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