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绍范皱眉道:“绍德,你赶紧上去生什么事情,下面就交给我了。”
张仲坚点头道:“二弟你们陪绍德上去,我留在这里照看周将军,小洵你亦留下,刚才绿姑娘拔出了三支银针,不晓得噬心蛊的毒素有无扩散出来,你赶紧过来看看。”
周绍德也不客气,留下几名家将给他们帮手,便立即带着众人往甲板上冲去,只冲到半路,便见到往舱下奔来的一名护卫。
“少将军,不得了,咱们的船队,被人拦住了!”那护卫匆忙道。
“被人拦住了?什么人竟敢拦咱们周家的船队?!”周绍德边跑边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他们的主船船头插有‘楚’字的旗帜,怕是……”护卫话音未落,几人便已冲上甲板。
周绍德等人疾步冲至船首,眼前的情形顿时骇了他们一跳。
只见长江此处恰巧是极窄的一段,对方的船队中光是他们这级数的大船便有五只,其余中小型的船只则更是不可胜数,近乎占据了大半个江面,将他们的去路堵个正着。
见着周绍德等人站到船头,旁边立即有护卫过来禀报道:“少将军,先前他们在这江面处设置了铁锁链,咱们的船队一时不察,撞了上去,幸亏船速不快,否则极有可能……”
周绍德面上虽然镇静,但心中却是狂跳不已,对方来得可真是时候,二叔如今正巧昏迷,今天这局面只能靠自己来应付了,一个不好,周家这支全是精英组成的船队,便要尽丧于此。
“根据对方船队的规模,以及插有‘楚’字大旗的主船来看,若我所料不差,应该是长江帮楚万溪的人马。看当前这阵势,他们肯定是倾巢而出,只不过,周兄你不必惊慌,你看,他们虽然出手拦路,但却没有立即展开攻势,只是在那里虚张声势罢了,我估计楚万溪身必定是想趁此要挟或者索取些什么。凭着周家当下的实力,他轻易不敢拿我们如何,你可放心跟楚万溪一谈。”李靖面色平静道。
楚万溪,乃是长江帮的帮主,四十多岁年纪,据传是个极讲义气的人物,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他出道二十余年,凭着一手极出众的“搏浪”枪法,在长江一带的帮派势力中鲜有敌手,经过他与手下兄弟不懈地努力,终于打下长江帮累累的基业。
听了李靖的分析,周绍德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抱起拳头朝对岸施了一礼,同时运足内劲,朝着楚万溪的座驾高声道:“小侄周绍德见过楚前辈!未知我周家何处得罪了长江帮,竟然使得楚帮主如此劳师动众,阻我去路?!”
李靖暗自点了点头道,周家的少将军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先是施以后辈拜见前辈的礼节,使人生出长江帮以大欺小的不甘,然后又以貌似询问,实是不满的语气,体现出周家无惧对方的气概。
只见自那艘大船船首处的一张大椅上,站起一名身长体阔的魁梧汉子,并不答应,只是发出一阵震天的大笑。
笑声传出江面极远,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足见其功力之深厚,与此同时,长江帮所有的战船上皆传来“长江!长江!”的高呼声,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势来。
便见楚万溪一抬手,所有欢呼声立即沉寂下去,整个江面上鸦雀无声,使人不得不对长江帮令行禁止的纪律心生佩服与警惕。
楚万溪身着铁甲战袍,往前踏出一步,点头朗声道:“知节守礼,不卑不亢,周法明有子如此,令楚某佩服!”
谁也未曾料到,一出场便气势雄浑的楚万溪会说出这样一番十分客气的话来,使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周绍德却在心中暗暗钦佩李靖,果如他所料,楚万溪只不过是故意摆出个高高在上的姿态,好使他们生出巨大的心理压力,从而对他后面提出的要求不得不谨慎应对。
周绍德想着这人在大敌当前的逆境下,毫无怯意,同时只是轻轻一瞥,便将整个场中的形势尽数掌握,又以寥寥数语为他分析透彻,使他在没有二叔撑场的情况下,心中亦不觉慌乱。
李靖,真是个厉害人物,倘若能够为周家所用……
周绍德摇头朗声道:“楚帮主真是谬赞了,小侄可是愚钝的很,连被人在江底下了铁锁链都不知道,没有船毁人亡落到江中喂鱼虾,已经是老天百般照顾了。”
楚万溪仰头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娃倒也有点意思,我可是很久都未见过敢如此跟我说话的后辈了。”
周绍德不卑不亢道:“楚帮主,此次你们长江帮倾巢而动,拦住咱们的去路,难道只是想跟在下聊天吗?抱歉,我们很忙。”
“哈哈……”楚万溪又是一阵大笑,对身边的两个儿子笑骂道:“看见没有?!这便是周家的少将军,实打实的虎父无犬子,你们两个以后若能有他一半的水准,我便烧高香啰!”
楚万溪说罢,也不等儿子做出任何反应,旋即高声道:“绍德贤侄,楚某知道你们很忙,只不过,你最好还是请出周法尚大将军来吧,省得让人觉得我楚万溪是以大欺小!”
周法尚昏迷不醒的消息早被封锁,只是周绍德他们几个人知晓,此时周家四只船上的家将和护卫们也都盼着他出来主持局面,少将军虽然眼下看来也算不错,但总没有周大将军让人觉得踏实。
周绍德跟在周法尚身边很长一段时间,将他的镇静功夫学了个七八成,只不过,周绍德此时虽然面色不动,心中却暗自着急,莫非对方的在船上安插有卧底,已经知晓二叔昏迷的消息,想借此来打击周家的军心?
李靖却踏前一步,高声喝道:“楚帮主何必看不起人,雏鹰磨尖爪牙,便是为了展翅高飞,一鸣惊人,今天这场考验,对少将军来说,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周家威武!少将军威武!”
“周家威武!少将军威武……”周家四艘大船上的护卫与家将皆被李靖的一番话引得连连高呼,士气顿时大涨。
长江帮的人都被李靖的一番话气得暴跳如雷,竟敢将他们的帮主当作是新人立威的垫脚石?!是可忍,孰不可忍!整个江面上顿时群情汹涌,怒气冲天,喽啰们纷纷要求给对方个颜色瞧瞧,只是这样一来,却使得长江帮的秩序大乱,先前积攒起来的雄壮气势尽丧。
楚万溪眉头一皱,显然对手下弟兄们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却只得抬起手来将那些喝骂之声阻了。
楚万溪冷冷开口道:“不知是谁这么没大没小,不知死活,我与你们少将军的谈话,又岂是你一介小卒可以插嘴的?只不过,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你知否,你刚才的一番狂妄之语,差点引得长江帮与周家开战!”
周绍德亦冷冷道:“楚帮主,何必说得那般咄咄逼人,难道你长江帮摆出眼下这阵势,只是为了好看吗?莫要婆婆妈妈了,楚帮主有话便请直说吧,无论小侄能否接下,都会给你一个交待。”
楚万溪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使得众人皆屏息敛气,怕他接下来会做出立即进攻的命令来。
哪知等了片刻,却见楚万溪又大笑道:“好!好!好!既然绍德贤侄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凭着今日之事闻达于江湖,楚某人便遂了你这个愿!”
周绍德面色不改,只是冷冷地望着对方,等待楚万溪开出条件来。
只见楚万溪顿了一顿,缓缓开口道:“楚某听闻有位叫做项洵的小兄弟,眼下正在绍德贤侄的船上,只要绍德贤侄将他交出来,楚某保证立即让出通路。”
周绍德眉头一皱,不悦道:“我说楚帮主如何敢做出今日之事,原来却是早做了宇文家的走狗!不错,我周家虽然暂时还比不过宇文家的权势,但恐怕亦不是贵帮能够惹得起的!即便是眼下这情况,我们这些人舍命一搏,只怕长江帮定会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无力控制长江水道!那种局面,难道是楚帮主愿意看到的么?”
“放肆!”
“好胆!”
长江帮的众喽啰们哪里能忍受得住周绍德的狂言,立即又纷纷喝骂起来。
楚万溪点头道:“绍德贤侄大体上都说得不错,只不过却是说错了两件事,其一,我楚万溪从不依附任何人,此次违心前来,只是因为楚某曾欠他宇文家一个大人情,不得不还;其二,我长江帮刚创立时仅有区区一兄弟,但是咱们从来没有惧过生死,否则如何能够做到现在这般基业?!绍德贤侄一身的进取锐气着实不错,但切勿盲目自大,小瞧了天下的英雄!”
楚万溪的一番话,说得铿锵作响,掷地有声,不但使得长江帮的一众兄弟振臂高呼,亦使得周绍德等人心中不得不赞一声厉害。
周绍德抱拳道:“项洵兄弟乃是我周家的贵客,倘若就这般交给楚帮主,以后谁还敢与我周家交好?楚帮主这话,实在是为难小侄了,不知此事可有何转圜的余地?否则为了周家的声誉,恐怕我们只能拼死一战了,请楚帮主三思!”
楚万溪闻言眉头一皱,显然不明白为什么周绍德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维护一个与周家毫无干系的无名小卒。
确实如李靖所料,眼下楚万溪虽然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但其实并不想真的与周家开战,为了还人情而给长江帮平白树起周家那种级数的敌人,绝对是十分不智的事情。
楚万溪思索片刻,只得开口道:“转圜的余地,也不是没有,不晓得项洵兄弟现在何处?请他与楚某说上几句话,倘若他能答应楚某提出的要求,一切也好说。”
周绍德正欲开口,便听得身后传来项洵中气十足的声音道:“哎呀呀,我刚才在船舱里还琢磨着这外头到底发生何事,他奶奶个熊的,没料到原来竟有这么大的排场,啧啧,不知道楚帮主要找在下这个无名之辈谈些什么呢?”
周绍德低声道:“倘若他提出过分的要求,项兄一定不要答应,你们是我周家的大恩人,我们今天纵使拼将一死,也定要护你们周全!”
项洵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还未开口,便听得楚万溪高声道:“项洵小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只要把那样东西交给楚某,楚某立即让开通路,说到做到。”
项洵仰头大笑道:“宇文化及真是个蠢蛋!他就不怕你得到那东西之后会私吞吗?哦,想来也是,凭他们宇文家的权势,天下间恐怕还真没有多少人敢违抗他们的意思呢。”
众人见他狂妄至竟是根本不将宇文化及放在眼中,并且还暗讽楚万溪胆小怕事,甘愿做宇文家的爪牙,有的是暗暗佩服,觉得这个年轻的小子确实有胆色,有的则是暗骂他不识时务,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楚万溪冷冷道:“项小兄,你的回答可是关乎到咱们两拨人马是否会开战,我希望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再给楚某一个确定地答复比较好。”
项洵摇头叹道:“楚帮主,虽然您是跑惯江湖的前辈,但请恕我项洵说一句不好听的,且不说那东西早被天雷所毁,即便是它真的尚存于世,我亦绝不会将它拱手交给宇文化及那等狼子野心之辈!楚帮主明白吗?”
项洵这一回答显然是不准备答应楚万溪的要求,整个场上的局面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楚万溪冷笑一声道:“哼,本来听你说话的口气挺大,还以为你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想不到,竟只是个丝毫不顾大局,徒逞口舌之利的胆小鼠辈!绍德贤侄,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楚帮主且慢!”项洵抬手打断楚万溪地说话,朗声道:“常言道,说事说全,听话听完……”
楚万溪亦打断他的说话道:“哼!有屁快放,老子没有时间陪你这种无耻小人啰嗦!”
项洵摇头朗声道:“倘若楚帮主执意开战,我相信周家从上到下,定会死战到底,没有一个人会皱下眉头。但那两败俱伤的局面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为我一个人平白牺牲那么多好汉,我于心何忍……”
楚万溪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项洵踏前一步,浑身泛起强大的气势,高声喝道:“不若由我和楚帮主单对单的战上一场,倘若在下输了,可任由楚帮主处置,周家上下绝不阻拦;倘若在下侥幸赢了,那便请楚帮主让开通路,咱们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未知楚帮主意下如何?”
“项兄弟!”周绍德与冼思贤等人纷纷出言相劝,只有李靖一人走上前去,拍了拍项洵的肩膀,一字不发。
长江帮与周家船队上立即开了锅,未料到这个年纪轻轻地家伙竟然这么有种,为了避免周家的伤亡,竟敢挑战成名已久的楚万溪。
楚万溪眼中亦是射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点头应道:“好,原来是楚某错怪了你,项小兄果然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但楚某也不绝占你便宜,百招之内,倘若楚某擒不下你,我等不但立即让出通路,楚某改日还会亲自带上一份厚礼到周家道歉;即便真的让楚某赢了,在将你交给宇文化及之前,也必定对你待若上宾!”
“项兄弟!”周绍德终于色变道:“使不得!倘若你万一不敌,我还有何面目去见二叔和师叔?”
项洵却不理会周绍德的话,只是双手抱了抱拳,高声道:“楚帮主,咱们一言为定!”
李靖高声道:“既然如此,便请楚帮主移步到这里来吧!咱们保证不会插手,使你们能够公平比试。”
楚万溪也不答话,解下身上的铁甲战袍,露出里面一身轻便的玄色劲装,伸手取过陪伴他多年的搏浪枪,傲然挺立船首,轻声道:“老二,准备。”
“大哥放心!”长江帮的二帮主孙义点头答道。
楚万溪的座船距离周绍德他们那艘船足有三十余丈的遥远距离,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凌空越过,所以只能借助非凡手段。
周绍德一方的人马早已纷纷退后,将船头的位置空出来,等待楚万溪的跃临。
便见持枪的楚万溪须发飞张,蓦地一声暴喝,脚尖在甲板上重重一踏,整个人便自船头腾空而起,如展翅的大鸟般往对面看上去,快跃出十余丈远时,便见自座船上飞出一物,恰巧赶在楚万溪的脚尖前头,给他大脚一踩,顿时借来一股新力,又掠出十余丈远,到力尽时,故事重演,楚万溪再次踏中二帮主孙义掷出的物什,继续往周船掠去。
在离周船船首还有半丈多远时,楚万溪终于力尽,整个人便要坠下江去,在所有人都发出惊呼时,只见楚万溪手中的搏浪枪倏地伸出,往周船的船头一点,顿时再度借到新力,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周船的船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