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阳洒落,将整个峰顶都浸在金黄里。
一条矮瀑冲进小潭,叮咚作响,水花四溅,将潭边的花草树木滋润得青翠欲滴。
数只色泽美丽的蝴蝶仿佛永不知疲倦一般,翩然舞动着,如精灵般穿梭于花草之间,嬉戏于清潭之上。
绿萝转脸望着端坐在大石上不苟言笑的男子,咯咯地笑出声来:“周大哥,怎么样,没有骗你吧?”
男子点了点头,回应道:“山幽水净,虫语花香,确是一处难得的好地方。”
绿萝对他这回答似乎不算满意,撅嘴道:“哼哼,这里可是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桃源佳境呢,竟然这么几个字就打发了,真不给面子,好歹你是人家唯一邀请来的人呢。”
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倘若每次来都要冒着极大的危险,爬过那几座险峰,我倒是宁肯不来。”
绿萝偷笑着吐了吐丁香小舌,然后冲着男子扮了个鬼脸,不悦的表情早不知飞到哪里去,娇笑道:“不就几座小山嘛,哪里会被周大哥你放在眼中?好,好,好,绿萝保证,以后若是没有周大哥的保护,再也不来这里了。”
男子轻叹一声道:“绿萝,你这又是何苦?”
绿萝哼了一声道:“什么苦不苦的,人家不知道,好了啦,不许再绷着个木头脸,你明天就要回去了,就多陪人家说说话嘛,开心一点,哎哟~开心一点啦……咳咳~爷,给妞儿笑一个!咯咯,终于笑了,这就对了嘛,笑起来比绷着脸好看多了~”
男子扯了扯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望向西沉中的斜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萝不知从哪里搬出一堆茶壶瓦锅来,在小潭边清洗干净,然后便架起柴火,哼哧哼哧地煮起水来。
男子眉毛轻皱,摇头道:“绿萝,你这又是搞得什么鬼花样?”
绿萝娇笑道:“嘿嘿,哪有什么鬼花样,喏~这包干花,是我上次从这里采回去晒干的,拿来泡茶喝很香的,在这么美丽的地方,用这里生长的鲜花煮茶喝,周大哥你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哦?”
男子摇头叹息道:“绿萝……”
绿萝琼鼻微皱,打断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任何让人家不高兴地话!明天一别,你肯定再也不会回来了,绿萝没有别的要求,周大哥你就让人家开开心心地弄完这一切,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好吗?”
男子望着绿萝那俏美的脸庞,没有任何言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叹息道绿萝你真傻,如此只会平添伤感,对你我又有何益……
绿萝见他再不阻止自己,立即又笑容满面,摆弄起她的杰作来。
“咕嘟咕嘟~”青色的火苗温柔地舔着锅底,将锅中的清水慢慢煮得沸腾起来……
“咝~呼~呼~绿萝亲手泡的花茶,周大哥你试试~”绿萝小心翼翼地将一杯刚泡好的花茶放在男子身边的大石上,然后两只发红的小手立即捏上耳垂,显然被茶杯烫得有些难受。
男子似乎并不怕烫,端起茶杯来,小试了一口,似乎味道确实不错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嘻嘻,好喝吧?周大哥你慢慢喝,我还有别的好东西给你瞧~”绿萝看着男子喝下茶水,发出一阵银铃儿般的娇笑,不知道又钻到哪里去了。
男子捧着茶杯,从石上站起身来,放眼四顾,只觉这巴蜀的山山水水真是与众不同,也许,只有这样奇特的水土,才能够养育出与汉人截然不同的苗人来吧。
“叮铃~叮铃~”一阵悦耳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男子转身望去,只见全身上下挂满了各种银饰的绿萝正款款地向他走来,在夕阳的映照下,浑身地银饰发出闪闪的光芒,绿萝仿佛自天界下凡的仙女一般,美艳不可方物……
颤微微的百花银凤冠下,绿萝娇美的脸颊上染满了层层的红晕,将男子坚毅无比的心神震得摇摇欲坠。
“周大哥~绿萝漂亮吗?”绿萝一改平素大大咧咧地样子,温柔地轻声呼唤道。
“漂亮……”男子从震惊中回复过来,脸色归于平静,缓缓点头道。
绿萝开口娇笑道:“那就让绿萝为周大哥跳上一支舞吧。”
未等男子开口,绿萝抖了抖手中的银锣铃铛,发出一阵悦耳的节拍,自顾自地在大石前的空地上边唱边舞起来……
“山高高,水清清,一曲情歌给哥听;山有意,水有灵,不及绿萝满腔情……”
“山也峭,水也远,哥哥一去不复返;山可烂,水可枯,绿萝此生无他途……”
“……”
“绿萝!”男子终于无法再保持内心的平静,猛得站起身来,双目中射出痛苦地光芒。
“周大哥……你不要说话,好不好?这一刻,请原谅绿萝的放肆吧……”绿萝面带微笑,朝男子一步步地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除去身上的银饰和衣裳……
“绿萝!你!你在茶里下了蛊?!”惊骇中,男子发觉自己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绿萝渐渐地坦露在空气中的动人的娇躯……
“周大哥……你一定要原谅绿萝的任性……绿萝怎么忍心对周大哥下蛊,只是在刚才的花茶里放了些怒春藤和鬼僵草……不,不要闭上眼……周大哥……”绿萝微微颤抖地玉手终于轻轻将身上最后一件遮拦除开,少女娇嫩而骄傲的胴体终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男子面前……
“绿萝!傻丫头,快停下!不!你这样会毁掉你一辈子的!乖绿萝,听周大哥的话,停下,停下……”男子紧闭着双眼,拼死抵着体内药力的发作,使出全身的力气对着面前的少女大吼。
“周大哥,周大哥……求求你,求你睁开眼睛看着绿萝,好好把绿萝最美好最漂亮的一刻印在你的心里,一辈子,一辈子也不要忘记……”
“周大哥,绿萝,绿萝好爱你,好爱好爱你……周大哥,绿萝愿意为你生一个可爱的娃娃,请你好好地疼爱绿萝……周大哥……”美丽的少女用颤抖地双手捧起男子英俊的脸庞,将火热地嘴唇印了上去……
轰!
……
“砰隆!”周法尚的房门直接被李靖撞飞开去,紧接着,所有人都聚集到房前,紧张地望着坐在床边上手捏银针的少女。
“都给我乖乖站在门口,不许踏前一步,否则别怪我一把将这些银针全扯下来!”少女面无表情道。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因为从房门口离床边足有两丈多的距离,众人当中没有谁可以在瞬间越过这么长的距离擒下这武功不俗的少女,她只要稍做抵挡,便能够拔下银针,周法尚的性命将立即不保。
“绿裳!”周绍德吃惊的望着床边的侍女,不解道:“怎么会是你!你……”
“少将军,对不起,绿裳欺骗了你,绿裳之所以会进周家当侍女,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杀掉这个男人……”少女轻轻地摇头道。
“姑娘,千万不要冲动,咱们有事好商量,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满足你!”周绍范连忙道。
“哦?既然如此,你们大可不必紧张什么,我不要金子,也不要银子,我想要的,只不过是这个男人的一条命而已。”少女冷冷地望着众人道。
“我爹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他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他?请姑娘你手下留情,放过我爹吧……”周绍范双膝跪倒,向绿裳企求道。
“他犯了什么错?”少女闻言脸色一寒,“哼!他这些年来过得春风得意,却不会记得,有一个怀了他骨肉的女人,在巴蜀苦苦地等了他十八年!十八年从未去看过她一眼啊!难道他不该死吗?不该死吗?!”少女越说越气,“噌”的一下,就拔出了周法尚小臂上的一根银针。
“住手!绿姑娘,你的意思是说,你娘跟我爹……那你岂非是我的妹妹?!无论有什么误会,等我爹清醒过来再说,好不好?”周绍范语无伦次道。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我娘忍受着无数族人的白眼生下了我,辛辛苦苦地将我拉扯大,明明心里面是那么地思念这个男人,却绝不离开巴蜀一步,不肯来中土找他!因为娘怕她离开的时候,这个没良心地男人会恰巧去寻她!她就这样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我长大了,也没有把他盼来……我可怜的娘啊……”绿裳说着说着,眼泪便禁不住簌簌地落下来,滴在她怀中的小瓮上。
“你娘她……”周绍范望着那小瓮,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十八年啊,我娘她终于思念成疾,在去年的春天撒手去了……她走之前,特意要我扶她去看那生得漫山遍野的绿藤萝……她说,她说……”绿裳的眼泪仿佛小溪般哗哗地淌下,哽咽着说不下去。
众人一时间听得都痴了,周云兮更是眼睛通红,泪珠啪嗒啪嗒地滴在舱板上。
“我娘说,山上的每一根绿藤萝,都是她对这个男人的一缕思念,十八年了,她始终没有违背自己当初的誓言,心中一直只爱着他一个人……银梳银角银手镯,情歌唱给情哥哥,不须多,不须多,漫山生遍绿藤萝……虽然这个男人一直都没有去找过她,但我娘却到死也没有怨过他半句,我可怜的娘啊,你怎么那么傻……”绿裳手捧着早已被泪水打湿了的盛放着绿萝骨灰的小瓮,哭得伤心欲绝。
“妹妹……”周绍范轻声道。
“住口!谁是你的妹妹!我绿裳只有娘,没有爹!也没有任何的兄弟姐妹!”绿裳从悲伤的思念中回过神来,怒斥道。
“好,好,绿姑娘,你不要激动,你先听我说……”周绍范连忙摆手道,“我爹他这些年来,几乎每年都会到巴蜀去一趟,全家上下没有谁懂得他去做什么,如今想来,他肯定是去看你娘了……”
“你胡说!”绿裳将手放到另一根银针上,大怒道。
“我绝对没有骗你!倘若我周绍范有一字虚言,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真的,绿姑娘,我爹这些年来,不管事情再多再忙,都会到巴蜀去一趟,我们只当是他要去会什么朋友,但无论怎么问,他都绝不吐露半个字,其实我爹他也很苦……”周绍范指天发誓,面容肃然道。
“呸!他很苦?他再苦,能有我娘苦吗?他家里有妻子有小妾,有儿子有女儿,他会很苦?他战功赫赫,有无数将士愿意为他冲锋陷阵,有皇帝赏他官职,赏他金银财宝,他会很苦?功成名就,子孙满堂,他能有什么苦的?!他要是真的到巴蜀去,为什么不现身出来见见我娘?!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负心汉!”绿裳说着,又倏地扯下第二根银针,周法尚小臂中的噬心蛊似乎是知道自己将要脱困,又开始“唧唧唧”地叫个不停。
“你胡说!我爹是个心胸宽广,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之所以不现身去见你和你娘,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的!姑娘你一定要相信我,倘若不信,你可以等他醒过来,当面问他!”周绍范先是大吼反驳,继而又软语相求道。
“是么……那你叫醒他啊,我真想好好问问他,他这些年若是真的去了巴蜀,那他到底都是去做什么了,见我娘一面,难道就比登天还难吗?”绿裳幽幽的道。
“绿姑娘,请容在下说一句公道话。”李靖向着绿裳抱拳道。
“公道话?哼,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公道话来,倘若说得不合我心意,我立即就拔掉这第三枝银针!”绿裳冷哼一声,将手指放到第三枝银针上,等着李靖开口。
“请姑娘莫要着急,让在下慢慢道来。李某先前也正陷入一段爱恋当中,对相思之苦实在是深有体会,令堂能够独自忍受十八年,还心无怨怼,可见对周将军确实是一往情深,可歌可泣,可敬可佩。”李靖叹息道。
“少说废话!别以为只凭这么几句空话便可以说得动我,只不过,念在你对我娘的敬意上,我容你继续说下去,但是不要再绕圈子!”绿裳催促道。
“在下以为,这情爱一事,很难说出到底是谁对谁错,只是从姑娘父母两人的表现来看,双方应该都有难以解开的苦衷才是,既然是无法解开,那么,相见,恐怕真如不见。”李靖想起红拂女送给他的那只木鱼,不由得叹息道。
“相见不如不见?怎么可能呢,娘她过得那么辛苦,每天光是眼泪都要流上好多回,眼睛几乎都要哭瞎去。既然爱上一个人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娘为何还要去爱他呢?”绿裳摇头不解道。
“爱情,永远都是身不由己,一旦真正的缘分来到,哪怕明知前路坎坷难行,亦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毅然决然,难以遏止!”李靖一边说着,一边对自己的感情一事,有了更深刻地了解与认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将要努力争取幸福的决心。
“飞蛾扑火……娘啊,这人说得很有道理呢,您真的就像一只傻傻的飞蛾,眼睁睁地冲进情爱的火焰当中,被相思的烈火苦苦地焚烧了十八年,娘啊,您怎么可能就不后悔呢?这个男人,他到底有哪点值得您那样做呢?娘啊,无论如何,您这十八年来所受的苦,足以抵得任何苦衷了,所以,请原谅女儿吧,我将违背您生前的意愿,送他到地下去见您,让你们生生世世再也不分离……”绿裳幽幽地说着,抚了抚怀中的小瓮,抬手便往那些银针捉去!
众人没料到眼看她已经想通了,却还是要向周法尚动手,再顾不得其他,纷纷往房中抢上!
就在绿裳的右手快要捉上周法尚手臂上的银针时,突然,自房间的地上蹿起一条长鞭来,眨眼间便缠住了绿裳的手臂,在她惊愕万分之时,将她整个人都扯得飞将起来,朝后摔跌。
张仲坚趁机抢上前去,立即将三枚银针重新刺入周法沿的手臂中,众人站成人墙将周法尚护在身后,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何人坏我大事?!”绿裳又惊又怒地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个人影自窗外翻进屋内,正是一直未现身的项洵。
“是你!我杀了你!”绿裳杏目圆瞪,勃然大怒,立即纵身上前,左掌往项洵的胸口拍至,只要想想尤三贵胸口的那枚掌印,便晓得绿裳这一掌的威力该是何等强大。
项洵咧嘴笑道:“绿姑娘这又是何必呢?我看这事情很有得谈,所以,在周将军醒过来之前,就只好先委屈你啦。”
罢手中长鞭一顿,那鞭子仿佛活过来一样,如灵蛇般将绿裳的手臂缠紧,往旁边一带,绿裳的身子立即失去平衡,往一旁摔跌,项洵飞身抢上,“唰唰”两下,点中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绿裳恼怒道。
项洵接过家将递来的绳子,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这才正色道:“抱歉,虽然你说的故事很让人感动,但周将军不似那种绝情之人,否则你娘也不会十八年痴心不改,所以,我不能眼看着你犯下弑父的大错,那样,无论对谁,都将是一次难以承受的伤害……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人好好照顾你,等到周将军醒过来,你们之间的误会便可以解开了。”
绿裳拿眼睛瞪了他好久,这才道:“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呢?”
项洵洒然道:“这蛊是你下的,你难道不清楚吗?你只要伸伸手,他便可以清醒过来了吧。”
绿裳白了他一眼道:“哼,就算是我想救,你们敢让我救吗?”
项洵一呆,转眼望了望众人,只见所有人面上亦是这种表情,只得嘿嘿点头道:“这个确实是个问题,那就只好等他从巴蜀回来……”
项洵的话音未落,便听得轰隆一声,船身一阵巨震,船速骤减,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到底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