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迁怒,不等于不会动怒。
从苏家而出,眼前这些所谓大户人家的霸道规矩,在苏破看来,越发的可笑。
苏破转身托着那偌大的推车,施施然行去。
见到这管家,还有当家的,都没有发话,车队的随从护卫也都没有人妄动。
举车斜刀示之以力。
口诵大周律,示之以理。
以力震,以律摄。令这杨家车队上下都无言以对。
场面一时很静。
突然,一声吟诵打破了这寂静。
“一蹙自造青云,何至与驽马争路。”
那诵声悠悠,入苏破耳中。语音清朗,语意也正应了眼前景。
苏破斜睨,说话的是一个少年人,身材颀长,身上穿着丝锦织就的棉袍,腰上卡着玉带。脸上像是涂了粉般地容光焕发,长眉凤目,脸型厚重,竟是个非常俊美的贵家公子。
很不错的一身,苏破点点头,心中有些好笑。
这少年人,明明不过十七八的样子,身上的衣着,却像是为官之人在聚会上所着的最正式的衣服。这样的装束如果是在京都之中,自然是英武挺拔,令人赞赏。但是此刻在这样偏远的山林之中,陡然看见这样装束之人,却像是见着了山精凶兽一般的令人突兀。
苏破虽然仅仅是幼年习过字,读过书,但却在儿时有过神童之名,这句诗的意思还是明白的。那匹不识好歹的驽马,说的就是自己了。
“好诗。”
苏破淡淡的应了句,已然是靠近那麟马。那麟马与马车间的皮套已经被割断,此刻正横卧着,一身鳞片俱是如指甲大小,黑漆漆的闪闪发亮。它头倚山石,尾搭林木,将这狭路堵了个结实。张开大口,一边哀嘶,一边亮着如锯齿般的森冷利牙,恐吓着苏破不要接近。
在它那硕大头颅附近的斑斑血滴,已足可证明,这些牙齿并非摆设,已经有了数个受害者。
两千五六百斤的身躯,横在这不到一丈宽的山间路上,便如一堵肉墙,确实难以摆脱。
这车队众人此刻不做声响,似乎是要好好看看这少年如何通过。会不会是笑话一场。
苏破正琢磨着,如何跃过去。便在此时,面对那麟马的威吓,肩头的姑苏却是有些发怒,不过这头受伤的麟马似乎不值它动手,便动也不动,只是懒洋洋的咕咕叫了一声。
声音依旧轻柔,似乎就如平日在跟苏破撒娇一般。至少,听在苏破耳中,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但是,这声音传出,那正嘶吼,张大嘴巴威吓苏破的麟马却是一呆,马上闭上了嘴巴,那悲嘶声也憋了回去,变成小声的哀鸣,浑身都在战栗,就像是在求饶!
那硕大的麟马,将头拼命的往胸腹间蜷曲,竟是连看都不敢看苏破与姑苏一眼!
苏破一愣,但也知道这麟马是怕了。心道正省了气力,便悠悠然从这麟马头上留出的空当迈步而过。
很轻松很惬意。
令这车队众人眼睛都看直了。俱是张大嘴巴,牙齿险些掉了一地。
苏破放下了推车,整理了一下,推起车,口中轻轻念诵着。
“一蹙自造青云,何至与驽马争路。”
……
……
“好诗啊好诗!”
一声夸赞在那车队中响起。
声音很响亮,也很粗豪,嗓门不输给山里的爷们。
但是听在苏破的耳中,却是极度的别扭。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寸的喉膜,发出两寸的声响来。
这粗豪的声音,如果除去杂质,应该是纤细的,柔媚的,清澈的。
“请稍等下!”
苏破好奇的放下车子,回过头去,只见第二辆车旁,斜倚的一人,站直走了过来。
那人一身淡黄色的棉袍,走路间,一举一动状似粗豪汉子,但眉目如画,看上去,却分明是个女子。
这女子肤色白腻,就如苏破小时候受赠的一块羊脂白玉。别说这东南蛮荒之地罕有如此肤色,即便是京都也极为少有。她身穿一件淡黄织锦的皮袄,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肤色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这般白皙的肤色,应该算是个美女吧。
但苏破不敢确定。
因为,这女子走到他面前,伸手却是从身后的丝带中扯出一根长长的家伙。
这家伙近两尺长,苏破一眼认出,却是一根烟袋锅!
小殇村老黄头便有这么个家伙,故此苏破还认得这东西,但是从来不见他吸过,或许只是摆设。但是,无论摆设与否,这烟袋锅,应该是年长男子才会惯用的吧,跟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实在是有些不搭边!
这种感觉实在太别扭了,就像是——
佳人挖鼻孔;才子有口臭;骏马尥蹶子;一幅清丽的美人图,脸上却被盖了一个某某印的大红印章,大煞风景。
这女子真的端起烟袋锅,长长的吸了一口,然后喷吐而出,那烟柱瞬间便涌到了苏破的脸上,然后,弥漫开来。
“阿嚏”,苏破很利索的一个喷嚏打在她的脸上。
这烟实在是太呛了!
苏破觉得有些失礼。
那女子一愣,伸手抹了抹脸,却笑了。
“小伙子,干的不错。”
她不以为意,拍了拍苏破的肩膀,大声说道。
“怎么样?帮帮姐姐,把那头麟马弄开?”语气很是自然,便如邻家大姐般。
苏破一愣。
这女子这般苛定自己能挪开那麟马?
如果不是猜测,那这女子的眼睛可够毒的。
说实话,烟雾缭绕中,这举止粗豪的女子,那面孔看起来,更似云里雾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不过苏破还是坚定的摇摇头。
“我从来不出白工。”
也没有应诺,但没有一口拒绝。
说实话,苏破本来是要扬长而去的。对这些所谓大家门户的做派,他经历了几年的山村生活,如今很看不上眼,更别提还有小小的冲突。
但是这女子身上的气息,还有这烟的味道,却给他一种亲切感。
“说吧,要姐姐拿些什么东西出来,尽管开口。”
“东平杨家能拿出的东西,我都可以做主。”
这女子伸手朝身后车队一挥,豪气十足。
“东平杨家?”
苏破有些惊讶了。想起那掌柜的言语,曾说他家大小姐前几日也出门了。
这就是东平杨家的车队?这女子就是杨家的大小姐?
除了她,谁敢说能做东平杨家的主?
还真巧!
稍一琢磨,苏破便开口说道:“千两银,一口刀。”
“没问题,小兄弟,你要什么样的刀?”
杨家大小姐那稍有些厚,带着野性的粉红樱口挺翘的张开,哈哈一笑。
“不是要刀,是我出材料,你们给我打一口刀。”
“好,爷们说话够痛快,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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