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轴与拜龙教廷交战,再到之后的支垩顿帝国,两端商路的不通深深打击了这个曾经富甲一方的城市的繁荣,但尽管如此,过去奢华的建设还是耸立在城里,犹如一座座想世人诉说着他们昔日辉煌的丰碑。
诺南市市府的前身乃诺南皇宫,虽然为了避免比云轴皇宫还要华贵而拆了不少副楼、辅塔,然而剩下的皇宫大殿依然是气派折人,望而生畏。
通过有着刻画拱顶的长廊之后,一道沉重而结实的黑色大木门缓缓打开,叶作帆走进了诺南皇宫的前殿之中,原本摆放在这里的一个个大杂物柜、蒸气锅炉已经被支垩顿的人清掉,露出一堵古老斑驳的墙壁,墙壁上的古老绘图又再重见了天日。
“有时候宝物就藏在身边,却视而不见,愚蠢至极,不是吗?”一把爽朗而带森严的声音把叶作帆的注意力从墙上引到大殿之后,原来在房间的最深处,那只染着两盏小小的壁灯之下还有三个人。
两个直直地立着,把身子隐藏在壁灯之下,只能看见他们大概的轮廓:左边的人高高瘦瘦,似乎穿着一身黑色盔甲,使得他更如影子一般难以分辨;右边的人身材好像有点佝偻,双手向下扩张地垂下,显得又长又瘦,整个人看去就像只老猴般。
再看剩下那人,他横刀立马地坐在一张铺满皮毛的椅子上,上半身隐藏在黑暗中,而下半身露出了奇怪的服饰:那服饰像是长袍下挂,又像是裙摆,把一双腿乃鞋都隐藏其中。
“公爵大人好!”汉诺威、芮天成齐声说道。
“好。”卡纳迪克公爵简单回了句,然后在黑暗中一只手臂伸了出来,翻过手掌正对着叶作帆,“请客人就座吧。”
“请来这边,叶少将军。”芮天成亲自引路,把叶作帆领导右手边一张华椅上,而自己与汉诺威则坐在他的对面。
接着芮天成就亲自向卡纳迪克公爵细细地解释起叶作帆的目的,一番交谈中都是芮天成说话比较多,那卡纳迪克公爵只会在自己在意的地方才会出声询问,显得比较寡言,而且至今他的面孔还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就让叶作帆心中有点踌躇。
“嗯,汝辛苦了。”卡纳迪克公爵说完然后又沉默了一会,这时大殿中的空气就仿佛凝固一般,沉静的让叶作帆觉得难过,下一刻会是怎样?会是这公爵立刻扯大嗓子宰了自己?抑或是马上走过来紧紧握住自己双手说:“同志,辛苦了!”
他完全没底,这名一直把自己面目隐藏在黑暗中的人物,叶作帆觉得他是故意增加自己的压力。
突然之间,空荡荡的大殿里嗒的一声,只见卡纳迪克公爵前踏一步,露出黄金打造的胫甲,接着顺势站了起来。在黑暗之中,他渐渐走了出来。
首先落入眼中的是一头淡黑发,被随意地扎起了个马尾,就像是古代的浪客般。在黑发之下是一张四方脸,浓眉大眼,高鼻阔口,嘴上与下巴留着浓长的胡须,不枝不蔓,很有文人墨客的风采,但却在顾盼之间,极具威势。
再往下看,这卡纳迪克公爵身材魁伟,身穿金灿灿的精致盔甲,叶作帆一向觉得穿金甲什么的是暴发户才会做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卡纳迪克公爵穿起金甲给人不是一种粗俗的感觉,反而是回归的黄金给人最原始,最直观的印象——完美无缺。
只见卡纳迪克公爵大步迈前,脚步从他那锦布的盔甲下摆踢出来,又收入去,龙骧虎步,叶作帆还是第一次看见走步就能威风如此,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
痴想着时,卡纳迪克公爵看了过来,两道目光严寒,几乎冷得他身上要打个冷战,好不容易压下畏缩一团的冲动,卡纳迪克公爵却朗声说道:
“听说汝带来了礼物?”
叶作帆想应答,但突然觉得喉咙生涩,生怕一开口就是走调,只好灿灿地点头。
“哈哈哈哈,真是宵小之辈,抢了吾的珍藏,还用来当送给吾的礼物!”卡纳迪克公爵两道浓眉一竖,就像两把利剑倒悬般,那种慑人威势更胜!
叶作帆心中不断地为自己鼓气,清了两下嗓子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让对方就这样居高临下地压着自己,他抱了抱拳,然后又摆出一副半眯眼的调皮模样说道:“这世道抢了就自然归我,难道说这诺南市被你们抢了,那还是属于我们云轴王国的?若是这样你就应该站我这里,我来做你位置!”
“你,大胆!”汉诺威在那边大声斥骂,但卡纳迪克公爵只是轻轻举手,他居然马上住嘴了——之前芮天成官职比他大,他还是念念碎地不肯停口的。
“哼,小家伙嘴巴功夫不错。”
“彼此彼此!”
“嗯?你能看出吾的年纪吗?”卡纳迪克公爵惊讶一问,接着轻轻捊着胡须,“吾还以为这番储须,起码外表看起来有四十来多,还是被看穿了。”
这番自言自语的不成熟动作,顿时让叶作帆觉得压力全无,之前他只是想回骂过去,哪知道卡纳迪克公爵原来真的年纪也不大,他带点忐忑地马上问道究竟他多大年纪,卡纳迪克公爵看着他笑了笑。
“吾才二十有七。”
“喔啊,这也长得太老相了吧!”
“放肆!”那边的连芮天成也忍不住,出声斥骂。
不过这也怪不得叶作帆感觉,那卡纳迪克公爵故意蓄须扎发,脸上又满是精悍神色,真的很难想象到他居然如此年轻,若把胡须剃掉,一定会是个美男子吧!
此时卡纳迪克公爵又走回自己座位置,把上半身隐藏起来。
“天成,拿这小子换来的酒来试试,这小子懂得抢我那些珍藏货也会是个行家,很难保他有没有使诈。”
“是!”芮天成转身大步离开,接着又捧着一大桶葡萄酒进来,刚想找什么杯子倒下,哪知道卡纳迪克公爵招呼一声,一手提起酒桶,扭开木龙头就喝!
哪是试酒啊,简直是在豪饮!好一段时间里大殿中就只有他骨碌骨碌的饮酒声,一口气似乎无尽头,真是一饮可尽山河!
扑通一声,那已经空了大半的酒桶被扔在大殿之中,剩余的葡萄酒酒气芳香,勾起了叶作帆的酒瘾,只是他还能克制这个,而且比起上面那位,他也不好意思去展示自己的酒量。
卡纳迪克公爵喝完酒后又再次站起来,他满脸通红,一双醉眼有点朦胧,四处顾盼,目光扫过叶作帆时,他还是觉得对方眼神中似有精彩,心中突然一惊!
有些人喜欢酒醉杀人,眼前这位公爵不会也有这种嗜好吧!
果然!那卡纳迪克公爵环顾在场一圈后,眼神再次定格在叶作帆身上,他缓缓转身走来,右手搭在腰间嵌满宝石的剑柄上,缓缓抽出。
那剑十分之宽长,犹如骑士双手大剑般,但剑身一寸一寸地抽离剑鞘时,上面的寒光不可遏制地散发出一股冷意,一股杀人的冷意,足够让正对着他的叶作帆满身起疙瘩。
但叶作帆还是忍耐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右手轻支下巴,笑容越加灿烂,到了那种越危险,就越笑得开怀的拼命时机。
也许是在叶作帆笑容中发现点什么,又或许纯粹是出于己心,卡纳迪克公爵突然停住了脚步,慢慢走到大殿之中,呈的一下把长剑完全出鞘,寒光更是大作!
“云轴来的小子,汝胆敢夺吾珍藏之美酒,又敢令一群乌合之众临吾城下,更敢单刀匹马前来吾大营,就这份胆子,吾如汝所愿,任由汝与汝的众自由离去,肯留在盆地者不加追究!”卡纳迪克公爵举起长剑,剑指殿顶,“见勇敢者,吾十分高兴,现为汝舞剑一场,以作还酒之礼!”
说罢舞剑,顿时剑影重重,清啸处处,那长剑行云流水,那身子矫若惊龙,这种武将舞剑,就如他们在战场上杀敌破军,每时每刻都犹如深处敌阵之中,每一剑都是力挽狂澜,每一刺也是横扫千军!
卡纳迪克公爵依然带着醉意,动作似是不太流畅,却更添飘逸,渐渐又像是从杀戮的战场转到游侠驰骋的山林之间,只不过无论卡纳迪克公爵的剑舞风逸如何转变,但叶作帆却越加不是滋味。
无数的剑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映在他身上,而且叶作帆也觉得卡纳迪克公爵那双深邃的目光似乎无时无刻都在笼罩着自己,狠狠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舞剑?他心中叫着,这难道就是鸿门宴上的舞剑?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自己又没有樊哙,这如何是好!
叶作帆虽然还是半眯着眼,却早已左右乱看,自己身上没护身武器,而附近又都是空无杂物,只剩坐着这椅子,但没理由随时拿着椅子准备挡架啊,这也太奇怪了!
突然,他瞄到了被扔在地上的葡萄酒桶,这种用来盛放上好葡萄酒的酒桶也非是凡品,用来挡一两下剑似乎还行!叶作帆一想就马上拿过,边灌着酒边笑眯眯地看着卡纳迪克公爵舞剑,这也就活像是个看戏的人般。
那边的汉诺威已经满脸愤怒,就连芮天成冷傲的脸上也带着不满,但卡纳迪克公爵本身却想没察觉般,不断加快舞剑速度,顿时风声呼呼,剑破长空之间似有龙鸣,那长剑一看就知非是凡品。
酒意上脑,眼前就是一等一的剑艺,虽然心中狂叫不要,但叶作帆还是觉得股警惕之心居然松懈了下来,一双眼睛真正地变成朦胧醉眼,一边喝着酒一边不时大喊好。
“公爵好身手,公爵让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是谁?”卡纳迪克公爵虽然舞剑多时,说起话来依然中气十足,不急不缓。
“一个故乡的传说人物而已——是呢,如果杜鹃不啼,公爵想如何对待?”
“杜鹃?”卡纳迪克公爵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却本能地答道,“若此物本应啼叫,不叫那就杀掉罢了!”
“好好,真的几乎一摸一样!”叶作帆打了个嗝,“有一段诗歌,我觉得,真的觉得很适合公爵,就让我,我这东方小子为公爵配一段……”
“好!吾听着!”
长剑剑尖着地,卡纳迪克公爵用力一挑,如拔千钧。
那旁的叶作帆则旁唱道:
“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
“不咋样!”卡纳迪克公爵边说着,边把长剑一绕,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光亮轨迹,接着他连连旋转舞剑,那盔甲长长的下摆随之飘动起来,就像是一把布伞在转动。
“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那长剑突然一化作多,仿佛一片寒水连绵不断,湍急激疾。
“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我不懂!”突然间,长剑犹如定在空中,纹丝不动,然而持剑者却脚步交错,不断翻转跌宕,犹如捉着绷直了的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又像是长剑之后的梦幻虚影。
“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见敦盛卿之首级!”
长剑突然自低往高划出一轮新月,烛火之下的剑影残像久久不去。
“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这个好!”卡纳迪克公爵双手持剑,一声狂啸往地上一斩,顿时地面火光四溅,那古代诺南王朝坚硬的殿石居然被砍出一道深深的刀痕来,不仅是叶作帆,就连汉诺威等都齐齐惊呼出来!
“真是痛快,痛快!”他舞得满身是汗,酒气早已挥发干净,把剑倒插地上,单手凭着,怎么看都是一副霸主模样,若不是早知道他的名字身份,叶作帆就以为他是支垩顿那位连年征战四方的年轻君王了!
宝剑轻轻地撩过剑鞘,再收回剑鞘之中,只见卡纳迪克公爵神色肃穆,望着大门门楣,脸上仿佛多了层莫名其状的神光,此刻他的四名部下齐齐单膝下跪,朗声叫道:“吾等愿把命运寄托于伯爵之下!”
“汝等皆是吾之獠牙,吾之獠将!”卡纳迪克公爵一手叉腰,一手反掌逐一邀着部下起立,这刻,仿佛刚才的诗歌还在袅袅不散,激昂澎湃地唱着:
“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较,有如梦幻泡影,一度得生者,岂有长生不灭者哉?”
气氛奇妙而令人激动,叶作帆甚至觉得骨子里也有一种向卡纳迪克公爵膜拜的冲动,就这样放弃那个才归属两年祖国,就这样寄身于此人翼下与他东西纵横征战,若是这般,那真是何等畅快!
这一刻,他看到了一位豪杰。
“……汝……不错……”卡纳迪克公爵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叶作帆突然惊醒,才发现原来卡纳迪克公爵跟自己说着话。
他摸了摸鼻子,露出了个羞涩的笑容,就像名没专心听课的学生一般,“抱歉,能再说一次吗?”
卡纳迪克公爵瞧了他意味深长的一眼,才慢慢踱着步说,“汝请回吧,支垩顿与云轴乃百年仇国,吾等不宜会见太久,汝以美酒救回汝等部下,又以汝之美诗换回汝之性命,尚属幸运至极。”
原来卡纳迪克公爵真的有“意在沛公”的心思!凭着他的剑舞与利剑,自己手中的酒桶也没什么用,倒因为一首诗救回性命,叶作帆心中不禁有点逃过大劫的感觉,不过心中虽然服输,但脸上却不肯作一点让步。
“你也用你的舞剑换回诺南城的安全,兵临城下而不用动干戈,你也幸运至极。”说罢扔开酒桶,转身利索地走向大门,不管心中如何惊恐,但依然自克地控制着步伐,试图以此掩饰心中惊慌。
“汝且停步!”
突然背后传来厉声大喝,叶作帆转身一看,只见眼前寒光一点,又急又猛,他完全来不及反应,浑身的肌肉绷紧又放松,仿佛是等待着死亡来临的犯人一般——见识过剑舞之后,他内心深处,已经知道自己无法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
……
厉风划过,卡纳迪克公爵的长剑呈地一声,落在叶作帆身后,他瞧了一眼,那长剑没入地砖中起码超过8英寸(20厘米),虽然宝剑锋利,但卡纳迪克公爵的力气也可见一斑。
那卡纳迪克公爵收回投掷姿势,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说道:
“唔,尚算有勇之辈,汝令十余万乌合聚于诺南城下,是为有勇,敢以吾与吾国中利害关系,以捧杀逼吾放走囊中之食,是为有谋,有勇有谋,如此年纪轻轻确实不错。”
叶作帆暗暗擦了把冷汗,就也抱手,厚着脸皮微笑着接受这些称赞。
“只不过聚众媾和不过是败势中的力挽,虽汝非云轴之帅,但聚有十万之众也可令仓间盆地再次风云变色,这样比较来,汝那不过是小智小勇而已。”卡纳迪克公爵摸着下巴的胡须,突然一笑,“吾很期盼来年再与汝相遇,待吾清除汝国虚有其表的‘军神’、‘奇风’以及那九支柱后,汝便会被起任大用了吧?届时……哈哈,此剑乃吾遇奇匠锻之,吾名其为‘破阵’,现赠于汝,汝必常带身上,来日吾斩汝首,再寻回此剑归于剑鞘!”
卡纳迪克公爵举了举剑鞘,那长剑剑鞘打造得也同样华丽,以金线、银线勾勒出一张张暴龙噬人的图像,栩栩如生。
叶作帆转身双手拔起长剑,此长剑不单止剑柄华丽,剑身更是寒光清湛,剑长4.7尺(1.4米),重量对于叶作帆还未完全发育起来的身体来说有点过重。
“那你也记得常常带着那剑鞘,倘若以后我宰了你,又找不到剑鞘就不好啦!”
卡纳迪克公爵微微一笑,“就这样子约定吧。云轴国内新闻有三名年轻人胆识过人,智勇双全,被传为‘三杰’,汝是其中一人吗?”
“不,我叫叶作帆,只不过是个仓间盆地里的乡巴佬,若不是你来捣乱,或许我就会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叶作帆气愤地叫着,但内心却在纠结,与范波、范姿两父女开一辈子的火车,这样的结局他会愉快接受吗?
“那吾断定以后云轴必会出现第四杰,叶作帆,吾会好好记着汝之姓名。”卡纳迪克公爵转过身往着自己座位走去,举起右手摇了摇示意叶作帆离开,“那剑送于汝,汝另起名字吧,‘破阵’剑名,永远只能属于吾之佩剑。”
“啊?”叶作帆端起长剑,看着上面锻造纹暗波流连,似是江水滔滔连绵不绝,不汇大洋心不回的样子,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事,“那就叫百辟好了,虽然不是刀。”
百辟长剑挂在腰间,它的新主人正以坚定不屈的步伐从敌阵中走出,背后的大殿渐渐远离,那十多万同僚的脸孔就在眼前。
“不易之心,百辟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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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完,最后,我以我最喜欢燕垒生的一句话来作为结束语,证明我对本书的态度。谢谢各位观看,请继续支持,鼓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