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纷纭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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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京城已有十多日了,成暄能侍奉在祖母身边的时候却是寥寥无几。拜会、接待访客,没完没了的应酬一股脑砸过来,成暄虽能得体应对,实则头疼得紧,那天忍不住在祖母面前撒娇抱怨了几句,被韩太妃教训道:“京城比不得焯州,这里的各路神佛哪个也小看不得。如今你立了战功,看着风光,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咬牙根呢!正经要夹着尾巴做人,一点不能张狂。即便这样,恐也免不了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使绊子呢。”

    韩太妃身子不好脑子可不糊涂。成暄是她最钟爱的孙儿,难得才聚上一回,她巴不得孙儿时时承欢膝下才好。可这朝中的关系错综复杂,为了孙儿日后打算,又怎能不让他小心应付。

    韩太妃刚送别了儿子又迎来了亲孙,日日都乐得合不拢嘴。人逢喜事精神爽,襄王走时她才刚刚能够下榻,如今已经可以到花园中散散步了。苏太后听说后大为欣慰,差人送来一柄玉如意表示祝贺。

    再过三日便是太后的寿诞,韩太妃想着自己的身子参加宴会恐怕支撑不了,太后一向厚待自己,如今身体大好了怎么也该亲自去送份贺礼。成暄劝不住,只得和三姐熙君陪着祖母进宫。

    一行人从北门进宫。皇宫的正门是南门,名为承天门,朝廷的许多重大活动,如改元、大赦、元旦、冬至大朝会以及阅兵等等多数都在这里进行,每当此时,皇帝登上承天门,文武百官群集承天门前的宽阔广场,场面煞是雄伟壮观。

    北门名为承安门,靠近内苑,外命妇们进宫觐见太后皇后一般都是走这个门。从承安门远远望向皇城的中心位置,那座巍峨高耸的宫殿便是乾元殿,是皇帝会见外国使节、举行国家庆典等重大活动的场所,乾元殿后面的宣政殿是举行日常朝会的地方。

    乾元殿和宣政殿都是白色的墙面,黑色的殿顶覆瓦,绿色的屋脊,红色的柱子,赭黄色的斗拱,透着壮丽、庄严、雄浑的气势。内苑的宫殿大都拥有硕大的斗拱和绚丽的彩绘,许多殿阁掩映在花丛树林中,弥漫着尊贵富丽的气息。

    太后居住的隆福殿位于皇宫的东南方位。韩太妃坐在软轿中,成暄和熙君在一旁步行,宫道两旁不时闪出几座幽静的殿阁。

    “满眼风波多闪灼,看山恰似走来迎。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曼妙的歌声琴曲从一座宫殿中飘荡出来。这歌喉似在哪里听过?成暄努力从记忆中搜寻着,脚下不由放缓了步子。熙君察觉,轻笑道:“大郎也听入迷了么?你可知道唱歌的是谁?”

    熙君长成暄一岁,生性活泼,与正康帝的几位公主是手帕交,宫中的事情最为灵通,此时忍不住来吊弟弟的胃口。成暄看了看她,没搭腔。熙君知道这个弟弟的性子,也不再故弄玄虚,径自说道:“圣上刚刚给这座宫殿改了名字,叫做琴音殿,里面住的是五天前才册封的一位婕妤,姓潘,是礼部潘侍郎的侄女。也不知道这潘侍郎使了什么手段,圣上回宫没几日便召他的侄女进宫,直接赐封正三品婕妤,那些进宫好几年的美人、才人都由不得红了眼。潘婕妤不仅生得貌美,还擅于操琴,更有一副好歌喉,如今是宫里的第一红人呢……”

    韩太妃坐在软轿中听熙君唧唧咕咕的,虽听不清她说些什么,猜想多半与宫中有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饶舌了,不知道祸从口出么!当下出声嗔怪道:“三娘子,又嚼什么舌头呢?”

    熙君赶紧住了口,快走几步凑到轿前,笑道:“祖母,我在跟大郎讲宫中的殿阁布局,并没说别的。”

    韩太妃笑哼了一声:“你的小嘴有这老实么?”

    熙君嘻嘻一笑,跟在轿旁,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笑话逗祖母开心。

    琴音殿已远远闪在了身后,成暄望着熙君与祖母逗趣,脸上也浮动着笑意。正走着,一阵激越辽阔的乐曲声从琴音殿方向传来,随即歌声响起,声音悠远却字字清晰入耳:“绿野千峰连,万马平川。波涛云卷掩碧天……”正是成暄在紫霞楼所作的那首《浪淘沙》。成暄惊诧了一瞬间,立时明白这潘婕妤是谁了。暗忖圣上也真是好手段,只几天时间就将一个歌女变成了潘侍郎的侄女。

    ……

    回到京城的这些时日,一张又一张笑脸出现在成暄面前,他心中却没有几刻的轻松。正康帝的那句戏言“你若是朕的儿子,定要传位于你”,早就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朝野。成暄这个少年英雄,不免成了风头浪尖上的人物。

    太子文齐为人温厚,深知父皇高兴起来常常语出惊人,听了传言不过一笑置之,与他同是皇后所出的信王可就没那么好的度量了。

    信王文恭今年二十二岁,聪慧机巧,比太子更得皇后的宠爱。他继承了正康帝好武的脾性,于用兵之道不过一知半解却自视甚高。襄王世子一个小屁孩一战成名,被父皇捧上天也就罢了,太子竟然也大加夸赞,这让他心中更不受用。他与太子虽是亲兄弟,向来不过是亲在脸面上。在他的潜意识中,凡太子赞成的,便是他要反对的。他得知太子要传见成暄,便

    筹划着在成暄途经的路上安排几个高手向成暄“讨教讨教”。试想少年英雄遍体鳞伤入宫觐见,那个场面想想就让他发笑。

    信王自以为得计,哪料到他私下豢养的一个高手祖上曾受过襄王府的恩惠,接到指令后悄悄找到襄王府大管事,把信王的计划和盘托出。成暄知悉后,一边命大管事不得将此事禀知祖母,一边找人疏通,将安排在中午的觐见提前到前一天傍晚。成暄倒并不惧怕信王安排的那些高手,只是打这么一架实在毫无价值,没的白费气力。

    信王那边计划落空,气得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

    真正让成暄头痛的倒不是这个文恭。文恭的态度虽不友善,与襄王府向来并无利害冲突,有此一举还是意气用事的成份更多些。反而是他的叔叔靖王,满嘴的仁义道德,肚子里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靖王之母早亡,他是由太后一手抚养长大的,与正康帝的情谊不同于其他兄弟,在朝廷中是个受人拥捧的人物。靖王与襄王年龄相仿,但不知怎的两人从小就不投机。靖王对军中事务甚感兴趣,正康帝却一直不肯让他插手军务。虽然他培植的党羽中也有身居军中要职的,毕竟不如自己亲力亲为来得爽快。眼看着不对把子的襄王军权越来越大,他心中的嫉恨日甚。

    太后寿诞,朝廷大摆宴席。席间,靖王口口声声大肆夸赞成暄,好似离了成暄,这次征伐之战就不可能取胜。参战的京师将领大都变了脸色,没有参战的官员们望向成暄的眼神也隐含着说不出来的意味。

    成暄从未经历过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心中固然明白“捧杀”的可怕,可靖王说得冠冕堂皇,若应对不当便是藐视皇帝的栽培和恩赏,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对答,又不能干坐在那里认了这些功劳,硬着头皮开口道:“王叔过奖了……。”

    “王爷,”靳之浩呵呵笑着截过了话头,“那日在下赞了世子几句,世子一再说,‘征讨北国之战,上承圣上亲征之威势,部署之精妙,下得将士用命,齐心为国,才能势如破竹所向披靡。自己不过是将士中的区区一员,尽绵薄之力而已,不敢居功。’今日您如此称赞,在下看世子都坐立难安了。”

    “正是,”成暄明白靳之浩是有意为他解围,立即端起酒杯走到靖王席前,“王叔抬爱,小侄实在惭愧。小侄敬王叔一杯,还请您日后多加教诲。”说罢一饮而尽。

    靖王冷冷地扫了靳之浩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喝了一杯酒,又夸赞了成暄两句。

    御座上的正康帝俯瞰着眼前一切,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罢了,他不过还是个娃娃,就等他娶妻生子之后再行了断吧!正康帝面带微笑望定成暄,终于将那个困扰多日的问题暂且搁置一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