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康帝信步走出房门。落日的余辉犹在天边,那轮弯月却已急不可耐地浮现出身影。
立在门外的六个侍卫一直都支愣着耳朵,生怕错过什么风吹草动。此时,五个侍卫齐齐望向领班的,他又哪敢阻拦,只好使个眼色,六个人紧紧跟上正康帝。
“朕不过在院中走走,你们不用跟得这么近。”见正康帝有些不耐烦,侍卫们只好停住脚步,拿眼紧紧瞄着正康帝四周。
离开抚州两日来,正康帝一直反反复复思量着一个问题,心中委决不下。
吴公公走进院来,见正康帝在院中踱步忙上前说道:“圣上,起风了,您当心着了凉,还是进屋歇着吧。”
“朕何时这么娇气了?”正康帝不以为意,冲侍卫们一挥手,“拿剑来。”
一个侍卫忙捧过一柄长剑,正康帝持剑在手嗖嗖地舞动起来。他在剑术上虽然平常,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陈霏儿和成暄一前一后回来了。明日便可到达京城,今日下午来到兴县时,陈霏儿悄悄央求正康帝寻个名目差遣成暄和她一起上街。正康帝笑着应了,吩咐成暄和陈霏儿代他去体察兴县民情。
兴县是杂耍艺人之乡,数百年来流传着“上至九十九,下至才会走,兴县耍玩意儿,人人有一手”之说。这里到处可见艺人们在练功习艺,也有百姓们闲来无事练上两手图邻里们一乐。从城外到城里一路行来,常能碰见蹬伞、耍坛子、走铁索的,更别说叠罗汉、变戏法的,在这里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地平常。如此光景,喜欢热闹的陈霏儿当然不愿错过。
陈霏儿兴致盎然,无奈成暄哪是陪女孩家逛街的性子,一路上只顾闷头走路,陈霏儿又累又气,坐在茶棚再不肯走了。成暄也不催赶,与卖茶水的老汉倒聊得热闹。陈霏儿见他真弄成了体查民情,气嘟嘟地跑了回来。
正康帝已收住招式,望见陈霏儿脸色不善,心知这对冤家定是闹了别扭,随口问道:“霏儿生气了么?可是暄儿欺负你?”
“世子怎么会欺负霏儿呢,是刚才有个卖杂货的老头磨磨唧唧的惹人心烦。”陈霏儿心中生气,嘴上还是维护成暄。
正康帝明知她扯谎,微微一笑,信口问了问成暄此行的见闻,便让他们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院落中一片寂寥,只有几只麻雀在屋顶蹦来蹦去,叽叽喳喳地叫嚷个不停。正康帝望着成暄的房门负手沉吟,突然间传来“扑咚“一声,侍卫们如临大敌纷纷拔出利刃,循着声音的方向一瞧,却原来院中种了一棵苹果树,有只熟透的苹果自己掉了下来。
成暄听到兵刃的响声赶紧拉开房门,领班的侍卫正战兢兢地向正康帝告罪。正康帝沉着脸冲成暄摆了摆手,踱回房中。
入夜。
二更的更漏刚刚敲过,成暄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他一直都习惯于看书至三更更漏敲过方才安歇,不知为何今日竟打不起精神来。他站起身走向卧榻,脑子晕乎乎的恨不得一下子躺倒才好。他的心中一凛,立即屏住呼吸,那股迷蒙的睡意顿时减了不少。他暗自凝神四下观察,目光落在了三尺见方的后窗之上。那里赫然伸进来一截竹管,里面冒出的袅袅轻烟正向房中飘散。
成暄也不出声,挥手用掌风熄灭了蜡烛,拿起储寒剑蹑足飞身来到门边,轻轻拉开房门跃到院中,一提真气,纵身上了院中的一棵槐树,借力飞跃到房顶之上,转瞬间已来到后窗的位置。只见后窗旁人影一闪,向西北方向飞奔而去。成暄跃下房顶,在后面紧追不舍。
守护在正房门前的侍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要询问,成暄早已没了踪影。他们面面相觑,害怕惊了圣驾也没敢追出去察看,只悄悄禀报給侍卫统领。侍卫统领不敢掉以轻心,赶紧派了一队兵士前去找人,哪里还有成暄的踪影。
成暄一路追赶,那黑影在东南角城墙处一闪就不见了。此处是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杂草野花丛生,四下还有不少乱石。成暄跃到城墙近前细细查看,在一大丛野芍药的后面竟发现了一个四尺多高二尺多宽的缺口。
成暄隐隐感觉黑影是故意将他引到此处,四下扫视,周围寂寂无声鬼影子都没一个。他俯下身形观察那个缺口,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微一思忖,从地上捡起一块碗口大的石头,嗖地从缺口处向外扔去,石头落下传来砸在枝叶上的劈啪声,旋即周围就又恢复了宁静。成暄再不迟疑,飞快地从缺口处钻出城去。
缺口的另一端紧连一大片灌木杂草丛,前方是护城河。成暄贴着城墙离开那些灌木杂草。夜色沉沉,除了秋虫凄婉的鸣叫,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咯咯咯咯……”一阵女子清脆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旋即黑影一闪,向着东城门方向飞奔而去。
成暄追着那个黑影从东城门前的吊桥过了护城河,又奔出了三里多地,黑影忽地就没了踪迹。
成暄收住脚步放眼向四下察看。眼前黑漆漆一片,大道两旁稀稀拉拉的柳树在夜风中幽幽摇摆着枝条。
“啊哦……啊哦……”伴着一阵奇怪的声响,几缕幽蓝色的光芒突地从前方的夜空滑过,耳边传来飕飕风声,成暄心中一紧,身上却并未有大风掠过的感觉。他疑惑地顺着声音方向又向前走了十几步,那风声却突然没了,两个人影赫然出现在大道右侧。
清冷的月光下,那两个人影衣裾飘飘,浑身上下白森森的,似是正向这边看过来。
这大半夜的,只有鬼才会站在这喝凉风!成暄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踟蹰了片刻,硬着头皮走过去。到了近前凝神一瞧,竟然是两个穿着衣服的石人立在那里。再要细看时,一个黑影噌地从树后面闪了出来,向回城的方向迅疾奔去。成暄不及多想立即在后面追赶,约莫跑出了一里地,那个黑影又不见了。
这个刁钻女子到底想做什么!成暄心中开始恼火,打定主意不再与她纠缠。他正向回城的方向奔行,忽然察觉大道两侧的树木竟稀疏起来。明明记得从城里来时大道两侧树木繁盛,离城越远树木才越稀疏,怎么现在竟倒过来了?他心中惊诧,放缓脚步待要仔细察看,一道莫名的光影从头顶上方飞掠而过,大道右侧,赫然站立着刚才看到的那两个白森森的石人。
成暄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遇上了鬼打墙,又回到了原先那个地方?打愣的功夫,呼呼风声从身后传来,他回身察看,一阵飞沙走石迎面席卷而至。他不由自主地转身向前飞奔,骤然间,一团团火苗在他头顶盘旋,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几团白色的影子,借着火苗的光亮看过去,成暄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寒气从脚下直钻到了心窝里。
几个没有头颅的人,正缓缓向他走过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