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千娇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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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栏阁布置得极为奢华,地上铺着绯色锦纹栽绒毯,一水的紫檀木陈设。西侧靠墙的多宝槅子上摆着五六个大小形状各异的花瓶和几件翡翠饰物,北侧放置着一张雕工精美的条案,东西两侧各放了一张稍短的条案,条案后面和两侧摆着几个黄地碧牡丹图案的织金锦坐垫。墙上挂了一幅巫山神女图,云雾缭绕中美人脉脉含情,配上紫檀木的幽幽香气,一股沉醉的气息在房中游移荡漾。

    这凭栏阁所处位置极好,东侧是一处敞亮雅致的楼台,楼台前方再无高物遮挡,凭栏远望,滚滚宜江的万千景色俱收眼底。楼台中央的几案上摆着一把焦尾琴,凭江抚琴,风月尽揽,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正康帝走到楼台之上,眼波沉沉远眺宜江。伙计捧着茶壶走进来,胖管事忙接过茶壶亲自斟到描着金边的几个细瓷杯中,然后冲洪季常笑道:“常爷,几位要点哪位姑娘来陪着?”

    洪季常向正康帝站立的方向看了看,说道:“便让刚才那个唱‘枕前发尽千般愿’的过来吧。”他见正康帝在街上对那首曲子入迷,一心想讨圣上的欢喜。

    “哎呦,这可不巧,东城周大官人今日给老夫人做寿,请了秋漓姑娘前去助兴,刚刚她唱完了便匆匆赶去吴府了。”胖管事歉意地说道。

    秋漓?成暄脑中闪过怀抱琵琶的那个女子的面庞,难道是自己认错了?

    洪季常有些扫兴,“既如此……便让这里最具才情的姑娘过来吧。”

    胖管事领命离开房间。陈霏儿已经狐疑了好半天,此时忍不住冲着洪季常问道:“我说归徳将军,这紫霞楼别不是妓院吧?”

    成暄见她一个女儿家说得露骨,当着众人又不好说她什么,不由暗自蹙眉。洪季常忙解释道:“县主您误会了。此处确是一家酒肆,只不过它不像一般酒肆那样猜拳行令吵闹不休,是个安静风雅的所在。”

    “你倒说说,这酒肆如何的风雅?”正康帝离开楼台,盘腿坐在长案之后,招呼成暄和陈霏儿坐在长案两端,示意其他人也都坐下。他虽偶然听说过紫霞楼的名号,却并不了解紫霞楼出名的内情。

    洪季常赶紧娓娓道来。

    这紫霞楼是三年前开的张,共有十六个雅间,都设在二楼。一楼的大堂摆了三十多张几案,可平日并不纳客,只在每月逢五逢十的日子才营业。紫霞楼的雅间包一个时辰十两银子,不是寻常百姓进得起的,即或是一楼卖的酒和小菜,也要比市面上的价格高出近十倍,就是要价如此之“黑”,每到一楼营业时仍然一座难求。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胖管事在门口堆着笑脸冲房中哈哈腰,闪到一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怀抱琵琶走入房中,飘然道个万福,胖管事跟进来介绍道:“这位是怡卿,抚琴吟诗无不精通,是我们这里最为才貌双全的娘子。”

    洪季常正在解说紫霞楼,抬头看见一个美貌飘逸女子立在面前,眼睛立时直了。正康帝也顿觉眼前一亮,大笑道:“季常所说果然不错。”

    原来洪季常刚刚说起,紫霞楼如此火爆凭借的是十几位美貌如花、能弹会唱、颇具才情的卖艺女子。她们不仅陪客人酌酒聊天,给客人弹唱曲子,也能同客人一起吟诗作对,有的女子还练就一手好丹青,拉纸挥毫,仪态万千地与客人同书共画。其他酒肆虽然也有陪酒卖艺的女子,都及不上这些女子的品位,因而紫霞楼自开张以来,风流才子和附庸风雅的商人趋之若鹜。凡逢一楼营业的时候,这些女子会轮流献艺,那些包不起雅间又自命风流的人此时便纷纷跑来一近芳泽。

    胖管事问明了客人喝什么酒,正要退出去,正康帝唤住他指着洪季常问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令你如此殷勤啊?”

    胖管事愣了愣,堆起笑脸说道:“这位爷的朋友是小人老板的知交,小人哪敢怠慢。”

    洪季常也赶紧笑道:“季常幼时的一位学友在抚州经商,是这里的常客。季常两年前到抚州公干,他曾经请我到这里小坐。”

    胖管事身材蠢笨脑瓜可灵光的很,不该说的话绝不多说一句。洪季常与抚州刺史邢文英都属靖王嫡系,向来交好,当然不会把那位“史公”给抖搂出来。

    正康帝不再多问,冲站立一旁的怡卿说道:“怡卿娘子,请坐吧。”胖管事忙拿了一个坐垫放在正康帝对面,怡卿又福了福,优雅地跪坐在垫子上。

    成暄不耐这些场面,又不能表现出来,闷闷地端起茶水浅尝一口。茶是今年的明前龙井,清幽之气沁人心脾。

    胖管事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两个清秀的小伙计端着各色卤味和几样精致点心进来布菜,紧跟着又送来一坛上好的花雕。紫霞楼不设厨房,它的小菜和点心都是从名店定制的。

    两个十三四岁的妩媚少女捧着酒具静悄悄地走进来,跪在地上用玉勺将花雕酒舀到绿琉璃嵌花的银壶中,再一杯一杯斟到鎏金银酒盏里,依次奉至众人面前。

    正康帝看向酒盏,洪季常忙说道:“龙公,今日季常办事不周,先自罚一杯。”说罢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他明白皇帝吃饭都要别人试毒,赶紧寻个理由自己先喝了一杯。别看他出身行伍,该细致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刚才,便已悄悄吩咐胖管事拿银杯和银筷来使。

    正康帝微微一笑,端起酒盏说道:“来,咱们且尝尝这紫霞楼的酒与别处有何不同。”

    众人都品了一口,这十年的花雕老酒口感倒还不错。一旁怡卿掩口而笑:“左不过都是酒罢了。”她的声音甜美动听,一双眸子顾盼神飞。

    陈霏儿拉着脸瞟了瞟她。大凡女子见着比自己生得美的难免有些妒意,陈霏儿一向自负美丽,看这怡卿怎么都不顺眼。

    怡卿十八、九岁的年纪,不知已见过多少场面,冲正康帝嫣然说道:“龙公,奴家唱个曲儿以助酒兴,您可愿意听?”

    正康帝颔首。怡卿轻撩琴弦,婉转唱来:“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婀娜春无力。门外草萋萋——”

    一曲终了,怡卿向正康帝俯身拜了拜,“奴家唱功不精,还望不要见笑。”然后放下琵琶,起身为众人斟酒。她久在风尘,虽然卖艺不卖身,那种云淡风轻中流露出来的千娇百媚可不是寻常良家女子比得了的。正康帝征战沙场数月没有嫔妃相伴,在北国时虽临幸了几个草原美貌女子,到底觉得平常,眼见怡卿一副“柳丝婀娜春无力”的娇柔模样,不由怦然心动,无奈碍着陈霏儿坐在旁边,只得强自按捺。

    “怡卿娘子,这斟酒的活儿您交给我来做吧。我家老爷最喜欢听新鲜曲子,您既然能诗擅赋,不如填首新词唱来听听。”侍立在正康帝身后的吴公公已看出主子的心思,现下总不好把其他人都轰出去给圣上“腾地儿”,只好找个话头转移主子的注意力。

    怡卿嫣然一笑,望了望正康帝,正康帝含笑点头。

    怡卿娇笑着环视众人,说道:“奴家的笔墨怕让龙公见笑,不如大家都填上一首,龙公挑一首最好的奴家唱给您听。”

    正康帝一时来了兴致,笑道:“如此甚好。”他略一沉吟,“你们便以我朝征讨北国为题,依《浪淘沙》的词牌各填一首词来。”

    正康帝好武,于诗文上并不精通,填词又是近年来才刚刚兴起的,他只能记得《浪淘沙》、《菩萨蛮》、《鹧鸪天》等三四个词牌名。

    洪季常暗暗叫苦,他向来不善吟诗作赋,填词这差事比在毒日头底下率兵操练还让他头疼。

    陈霏儿更是大为不悦。一个歌女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与我一起填词?她又不敢拂了正康帝的兴致,愤愤地给了怡卿一个白眼。怡卿发觉,眼波一荡,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那两个侍立一侧的妩媚少女很快便取来笔墨纸砚。成暄无奈地拿起笔,沉吟间感觉有两道目光射过来,微一抬头,却见怡卿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他胸中扑腾了两下,赶紧垂下目光,信手在纸上写下第一句。

    怡卿有些意兴阑珊。她在这酒肆三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与成暄年龄相若的小郎君也曾陪过,还从没哪个对她如此视若无睹。

    靳之浩先交了卷。他为人一向自负,也从不遮掩,正康帝倒喜欢他这性情。

    不一会儿陈霏儿也写好了,怡卿随后也将自己填的词奉到正康帝面前。成暄其实早就作成,只等着众人交得差不多,才在纸上全写出来。洪季常连音律都搞不太清楚,硬着头皮勉强作了一首,晒笑着奉到正康帝面前。

    正康帝依顺序先看了靳之浩的,点头称好。再拿起陈霏儿写的,又是连声夸奖。陈霏儿脸上露出骄傲的笑意。她五岁时母亲便延师教授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在北国六年,明兰可敦也喜欢看她舞文弄墨,特地让人给她寻来不少中原书籍,因而诗词歌赋上倒并未荒疏。

    正康帝又拿起怡卿所作。她对北国之战没有亲身感受,内里不过是溢美之词,倒也辞藻华丽大气,正康帝也夸赞了一番,笑着说道:“这些词各有千秋难分伯仲,看来要劳烦怡卿娘子一一唱来了。若是唱哑了嗓子,便让他们几个人赔。”

    怡卿听了掩口而笑。

    条案上只剩下成暄和洪季常的词作,正康帝并未细看,直接拿起成暄的那首词递给怡卿,“怡卿娘子,先将这首唱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