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的湖面上水花掀动，惊飞了十几只水鸟，两个大男人爽朗的笑声悠悠飘荡。
“我说老弟，你新婚不久便远征西域，你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娘子还不得把府里哭出个大池塘来！”
傅英杰边说边笑。他把身子全泡在水里，只留下脑袋露在水面上，惬意地眯着眼睛望向成暄。
一丈开外的成暄不理他，自顾搓着身上的污垢。
昨日黄昏时分，傅英杰接到沙漠里烽火台的狼烟示警，以为西域汗国突然犯境，立即亲率宁西军五千兵马前去阻击，结果倒成了迎接范阳军的大仪仗队。
“傅大哥，小弟莽撞了，这次绕经沙漠前来月明关，应该提前知会傅大哥才是。”成暄望见狼烟示警时才想起自己疏忽了一个环节，同傅英杰一番热烈见礼后，歉意地说道。
“怎么，这一别五载，世子和我见外了吗？”傅英杰仍是那副大嗓门，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成了仪仗队，“你提前知会，我也会来迎你的，不过不会带这么多人来，哪有这场面大，壮观！”
“傅大哥一口一个世子，还说我见外！”成暄嗔怪道。二人不禁相对失笑，一下子找回了当年那种亲近的感觉。
出月明关百里便是沙漠戈壁，千里难见人烟。月明关除了不缺沙土，什么都缺，最短缺的就是水。
月明关的地下水源本就不充沛，今年夏季又统共只下了两场雨，井水都快见底了。守关的驻军有五千人，平日里用水便已是很紧张，正康帝不了解内情，敕令二十万大军在此集结，现今虽不过只到了十万，连喝水都成了问题，每日需用几百匹骆驼到关北五十里地之外的卡拉湖拉上几趟水。
范阳军将士在沙漠里走了四天，浑身上下汗水裹着沙土，早就瘙痒难耐，本以为到了月明关能痛痛快快洗个澡，谁想这里的水也如此金贵，能喝个饱就已是不错了，哪有多余的给你冲凉。吃罢晚饭，每十几个兵士分到一盆水擦擦身子，即便如此，也需驼队摸着黑再到卡拉湖拉上一趟水才行。
宁西军负责军需的校尉给成暄准备了澡盆，成暄拒绝了。他刚才已听说傅英杰到此五日，每日不过用一小盆水擦擦身子，让校尉也照此准备即可。
傅英杰听了校尉的禀报也没说什么，转天一早来找成暄，说要陪他去熟悉一下月明关的地形。一行人纵马北行，四顾茫茫连树木都见不着几棵。边走边叙话，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几十里路，猛然间成暄的眼前豁然闪亮，凝神向前方望去，一个水草簇拥、宽阔秀美的大湖似从天而降，宛若一颗光彩荡漾的明珠镶嵌在秃光光的黄土地上。
“看，这个天然的大澡盆如何？”傅英杰用马鞭指着湖水笑吟吟地问道。
成暄蓦然明白了傅英杰此行的用意，含笑点头，领了他的好意。
卡拉湖发源于西域的高山冰川，是月明关方圆数百里唯一的湖泊。成暄不会凫水，还从来没到河流湖泊中洗过澡，在傅英杰面前他又怎好意思示弱，除去衣物，硬着头皮走入湖水之中。
傅英杰经常到月明关来视察军情，没少拿卡拉湖当浴场，对卡拉湖的水流情况非常熟悉，所选的湖域是水深最浅的，只没到胸口而已。二人一边享受着水中的惬意清凉，一边谈论军情，时而夹杂些玩笑话。
在水里呆了半个多时辰，成暄先上了岸。穿外衫时，一个香囊从前襟的衣袋中掉落出来，顺着倾泻的堤岸向湖面滚去。成暄大惊，飞身过去捡拾。傅英杰刚刚上岸，见状立即俯身将香囊抓在手中，随意看了一眼，立时大笑起来：“我还当什么精巧物！这是你哪个娘子绣的，针脚都绣成了螃蟹爬，老弟还能宝贝成这样！”
成暄从他手中取过香囊，端详了一下，脸上浮出笑意：“这是我九妹云君绣的，她还不到七岁呢。”为了绣这个香囊，云君一个人跑去找温夫人，要在三天内学会刺绣。温夫人问明了原因，捡了最简单的一种刺绣方法教给云君。云君聪颖又用心，虽然扎破了手指几十次，到底在三天内便学会了。她让绿竹帮她裁剪了一个香囊，自己画了一个平安如意的图案，又不知扎破了多少次手指，终于在成暄出征前一天把香囊绣好了。
“哦，小丫头这么有心哪！”傅英杰一边穿衣服一边感叹，“可怜啊，我也有三个妹妹，只会给情郎绣香囊，我这个当哥哥的想也别想。”
成暄失笑，知道他又在逗趣，也不答话，径自将香囊揣在怀中，向拴在岸边一棵孤零零柳树上的战马走去。秦威华虎和傅英杰的侍卫刚才也轮流洗了澡，此时赶忙解下汗血马，迎了上来。
傅英杰也已穿好衣服，一行人上马向回走。走出三十多里路，前方是个叉路口，远远的几个骑马的人影闪过，拐到东边的一条道路上。
“他奶奶的，好大的胆子！”傅英杰低声骂了一句。成暄不解其意，问道：“怎么了？”
“老弟，跟我去个地方，管保你眼花缭乱。”傅英杰说着，也催马拐到了那条道路上。
约莫走出了七八里地，又向南一拐，一个大大的院落现出轮廓，在这数十里不见人烟的地方分外地醒目。离着院门还有五六丈远，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军爷们辛苦了，里面已备好了茶点，快些下马进去歇息吧。”
傅英杰率先下了马。成暄骑在马上狐疑地打量这个院落，只见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暖心楼。门侧站着一个女子，身着绿色窄袖短襦和红黄间色曳地贴身窄长裙，肩上绕着紫罗纱帔子，身段婀娜地迎了上来，娇媚地挽住了傅英杰的手臂：“郎君，让奴家念得好苦啊！”
她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倒把傅英杰唬了一跳，一抬胳膊将这女子撩出三四步，斥道：“你何时见过我？”
这女子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却生着一双幽蓝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皮肤也白皙非常，分明是塞外的胡女。她被傅英杰撩得险些跌倒，脸上流露出怒意，语气仍是软绵绵的：“爷这是做什么，您不想找乐子，为何到这暖心楼来？”
成暄此时彻底明白了，这暖心楼便是边塞之地的烟花柳巷，寻欢作乐的地界儿。傅大哥怎么会带自己到这种地方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