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地处中原腹地,这些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华景象。
靳之浩前来行馆向正康帝复命。成暄等人这才知道,靳之浩十几日前奉旨来到中南,征调了一大批农耕器具,现已运往乌林草原和丰泽草原。
正康帝心情不错,起了微服出巡的念头。陈霏儿离开中原六年,早就动了逛逛街市的心思,又不敢擅自跑出去。正康帝刚露出点出巡的意思,她立时提议下午就去。正康帝看她那猴急的小女儿态,笑着应了。靳之浩和洪季常试图劝阻正康帝,挨了陈霏儿无数个白眼儿。
成暄打心眼儿里是不想去的。要依他的心思,早就快马加鞭赶回京城,陪伴尚卧病在床的祖母了。无奈现下皇帝要出游,他既是臣子又是晚辈,没他说话的份儿,只能乖乖地跟着。
抚州城最繁华的地方当属南大街,茶馆、酒肆、店铺、戏楼林立,各色房屋高低错落有致。抚州已离京城不远,建筑的风格气势与京城差不多,雄健的斗拱、深远的出檐、雅致的外墙,无不彰显明朗大气之风。这里是内地交通要塞,商贸繁荣客商云集,有些在京城都买不到的新奇货品,在南大街上也能觅到踪迹。
对陈霏儿来说,眼前的一切曾经那般熟悉,又已经如此陌生。想那北国都是毡帐,连房子也没有,更别说这些争奇斗妍的店铺了。一时间她心中百感交集,又不好向正康帝倾诉,目光时不时在成暄身上流连,想与他说上几句话。成暄仍是平日那般淡淡的神情,周围的繁华似乎也没入他的眼。陈霏儿得不到丝毫回应,不由有些伤心。
这丫头性子像一团火,偏看上那么个清冷人,若真的嫁过去,小两口这日子也够过的。吴公公最善察言观色,将这些全都看在眼中,暗自摇头。
这条街面上有好几个首饰铺和脂粉店,陈霏儿被里面的新巧之物牵住心思,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不快。吴公公劝不走她,只得搬来正康帝。正康帝见她大包小包买了一堆,丫鬟都快拿不住了,竟还磨磨蹭蹭地不愿离开,不由笑道:“这些算什么,你舅舅我家中什么样的新鲜物件没有,回去后任凭你挑。”陈霏儿闻言,喜滋滋的先拜谢了。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柔婉曼妙的歌声伴着琴音悠悠飘来。正康帝原本并不热衷听曲观舞,可近半年来一直在行军打仗,眼睛耳朵实在是素净得太久了,立时便被这美妙音律所吸引,不觉停下脚步侧耳聆听。街市上熙熙攘攘,歌声时而被喧嚣声淹没。
一曲终了,洪季常笑道:“龙公,这曲声是从紫霞楼传来的。”
微服出行不便直呼圣上,随行的人便称正康帝为龙公。
“紫霞楼?可是抚州那个最出名的酒肆?”正康帝早听过紫霞楼的名号,一时来了兴趣。
“正是。紫霞楼就在前面,龙公可要进去坐坐?”
“好啊,如此出名的地方倒要见识见识。”正康帝久未到民间来,兴味正浓,抬腿便向紫霞楼走去。对面,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从紫霞楼中娉婷走出,身边跟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成暄无意中瞥那女子一眼,恍惚间似曾相识,他思索片刻记起了一个人,惊讶地停住了脚步。那女子脚步匆匆,并没有注意到正康帝一行人,轻盈盈地与成暄擦肩而过。
一行人进了紫霞楼。扮成行人悄悄随护的三十多个侍卫散在四周,警觉地观察着周边状况。
宽阔的大堂冷清清的,三十多张几案都空着,连一个客人也没有,琴瑟笙箫的清雅之音从二楼的几间房中袅袅传出。
两个伙计迎了上来,其中一个满脸堆笑地问道:“客官,请问您预订的哪间房?”
“怎么,喝酒还要预订?”正康帝以前也到民间走过几遭,倒从不知有此说法。
洪季常曾经来过紫霞楼,忙上前说道:“我们今日才到抚州,并没有预订,劳烦小哥查查还有哪个雅间空着?”
伙计见这几人衣着不俗,倒不敢怠慢,一个伙计跑到里面去问管事的,不一会儿就跑回来,陪笑道:“实在对不起几位客官,还余下两个雅间,可都已被人订下了。要不,您几位今儿先预订,明日再来赏光?”
陈霏儿四下望望,不悦道:“你这一楼明明空着怎么还将客人往外推,哪有如此做生意的?”
“实在对不住,今儿不是一楼营业的日子。”另一个伙计脸上陪着笑,口气却很冷淡,显然是对这群不懂规矩的客人有几分不耐烦。
酒肆营业还有挑日子的?除洪季常外,众人都像看怪物似地盯这个伙计。洪季常对正康帝轻声秉道:“龙公有所不知,这紫霞楼有自己的一定之规。不过这雅间他们肯定有一间备用的,只是不轻易拿出来。请您在此稍坐,季常自有办法。”
陈霏儿对紫霞楼好奇心大起,听了洪季常的话忙对正康帝说道:“舅舅,咱们便看看这个酒肆有何出奇。”
一个酒肆居然这么大的排场,喝酒要提前下订,宁可空着桌子也不接待客人,实在透着古怪。正康帝也想看个究竟,淡淡地“嗯”了一声。
洪季常走过去对那个殷勤的伙计低声说道:“我是史公的朋友,带我去见你们管事的。”
那伙计一听“史公”二字,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点头哈腰说道:“这位爷,您随小的这边走。”
伙计将洪季常引到里面的一间房中,一个白白胖胖的管事正歪坐在几案后打盹。伙计推醒他,凑到他耳边低语两句,胖管事的脸上立时堆起笑意,赶紧站起来冲洪季常稽首道:“这位爷您贵姓?不知大驾光临多有怠慢,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在下姓季,今日我陪一位贵客到此消遣,听伙计说雅间全订出去了,那便将你们平日给史公留的那间打开一用吧。”洪季常口气中充满不容置疑的味道。
胖管事转了转眯缝眼。“史公”说的乃是抚州刺史邢文英,他经常出入紫霞楼,如果直接按官职呼为“使君”怕传得满城风雨,酒肆老板便唤他“史公”。伙计们并不了解“史公”的真实身份,只是见老板奉为上宾,便知道不是等闲人物。
胖管事自然是知道内情的,也清楚能叫出“史公”名号的必是刺史在此招待过的亲近朋友。他犹豫了一下,陪笑道:“这位爷,要不您先和史公打个招呼,这间房他老人家如果突然要用,岂不是冲撞了。”
洪季常看了伙计一眼,伙计识趣,赶紧避出房去。洪季常冲胖管事冷笑道:“难道你没听说圣上班师回京,昨日已来到抚州吗?史公今日怎么可能到这里来!知会史公一声倒不难,只不过让我的贵客巴巴等着,岂不是太失礼了。史公若知道了也不会夸奖你吧?”
胖管事还在迟疑,洪季常不耐烦道:“不要再耽搁了,将你们老板唤来说话。”
胖管事赔笑道:“真不巧,老板有事出去了。季爷您别急,小人这便带您去凭栏阁。”
凭栏阁就是专门留给邢文英的那个雅间。胖管事眼睛不大可贼得很,看出面前这人恐怕是个当官的,而且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既然他打着刺史的旗号还是顺水推舟的好,若是不识趣,弄不好就得招来老板一顿臭骂。
胖管事亲自将正康帝几人引往凭栏阁,路过几个雅间,隐隐约约传出男女的调笑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