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伊？是不是傅将军送到沅城去的那个高沙女子？”李俊冉低声问道。他并没有见过娜伊，只因为她的出现与暖心楼的事情紧连在一起，又听闻此女美丽不可方物，故而对这个名字印象非常深刻。
成暄微一点头，望着钱医官说道：“让这女子过来吧。”
“是。”钱医官心中原本忐忑不安，此时不觉长出了一口气，“下官这便让人将她抬过来。”
“抬过来？”成暄怔了一下，“她不能行动么？”
钱医官赶忙回道：“回大将军，她内脏受了损伤，身体很虚弱，这两天还不能下地活动。”
“没有什么大碍吧？”成暄露出一丝忧心。豪放不羁的傅大哥被这女子牵动了儿女柔肠，若有个三长两短，傅大哥肯定会伤心难过。唉，美若天仙的女子虽是令人心旷神怡，可也真是麻烦得很，不知她又遇上了什么风波，竟流落到了这里？成暄心里想着，也不等钱医官回话，便准备起身前去探望娜伊，李俊冉忙抛过去一个阻拦的眼神。
成暄心中一动，复又坐好。主将晚间去探望一个西域绝色女子确是不太妥当，传扬出去未免惹人议论。
二人无声地交流时，钱医官已经拱手回话：“下官已为她开了药方，将养些时日，慢慢会好起来的。”他脸上的表情倒是比刚才轻松多了。
“钱医官，你先回去吧，明日我派人前去探望她，你要好生医治照料。”
成暄的语气无波无澜，听不出情绪，钱医官揣摩不清他的心意，也不敢再多问，诺诺地施礼退下。
第二天行军途中，李俊冉去探望了娜伊，回来后向成暄禀告：“世子，那女子看着伤得不轻。据她说，她到沅城本是投奔姨父姨母去的，想不到姨父姨母去了别处经商，又寻不到确切的消息。她在沅城住了几日，也不好意思总麻烦傅将军的人，便执意返回西域。她父母双亡，高沙国已没有太近的亲人，便准备到墨勒国去投奔嫁到那里的另一个姨母。想不到在沙漠中遇上大风暴，从骆驼上摔了下来，侍女和骆驼都不见了踪影，幸亏碰到咱们大军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成暄若有所思，“她怎么会走到了咱们前面？”
“这……我倒是忽略了。”李俊冉自责地摇摇头，晒笑了一下。当时他只顾感叹娜伊的身世，关切她的伤情，确是没有深想。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她知道其他的近路吧。”成暄见李俊冉尴尬，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大军在大漠中又行进了两日。向导说，还要再过三日才能走出大漠。
这几天又减员了六百多人。清点军中情况，进入西域以来，大军战死不过七百余人，却因病减员三千八百余人，另有五千余名兵士抱病。医官们照顾不过来，只有重病的才能编入伤兵营。
午饭时分，成暄到伤兵营巡视，五个医官和十个医士正忙得不可开交，见了成暄赶忙行礼。成暄摆摆手，命他们只管忙自己的事情。
伤兵营中本来尽是哼哼唧唧的呻吟声，如今见主将前来探视，清醒点的病员都忍住了不出声。有的病员已连续烧了四、五日，虽然每日喝药，无奈这大漠之中环境恶劣，连日行军又不得休养，一些人已是奄奄一息了。
成暄向钱医官等人寻问了一些情况，沉着脸正待离去，陪在一旁的李俊冉低声说道：“世子，是不是探望一下娜伊娘子？听说傅将军似乎对她很是关心，今日顺脚，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成暄略一思忖，问道：“她现在何处？”
李俊冉将钱医官喊过来，低声说了两句，钱医官赶忙躬身做了个手势，“世子，您这边请。”
在伤兵营东面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宽大男人衣袍的女子半躺半坐在担架上，正一口一口喝着米粥，听见脚步声，她长长的睫毛幽然闪动，缓缓侧头望去。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天空蔚蓝明澈，如丝绸一般轻盈悠然。暖融融的阳光映在女子苍白的面庞上，平添了几分柔媚婉约。她一眼望见成暄，褐色的大眼睛中闪现出笑意，挣扎着要站起来，脚下一软，又跌坐在担架上。
“娜伊娘子，你身体未愈，千万不要动。”李俊冉急忙做了个阻止她再起身的手势，关切地说道。
钱医官等人对娜伊照料得非常周到。白天行军时，让她和二十几个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病员一样躺在特制的厚底担架上，由骆驼拉着前行，晚上在医士的军帐中用帘子隔出一块空间休息。她的行囊丢了，衣服脏污没有可换的，钱医官找出一套自己的干净衣服，让她先暂且将就着穿。
“世子，娜伊失礼了。娜伊两次承蒙世子相救，再生之德，无以为报。”娜伊挣扎着跪好，向成暄叩首。
成暄连忙伸手去搀扶，又觉着不妥，收回手说道：“娜伊娘子不必如此客气。这也是机缘巧合，我等既然遇上，岂能坐视不管。”他顿了一下，“娜伊娘子倒真是神速，竟走到了我们前面。”
娜伊垂眸轻笑了一下，“我这一路总遇上好心人呢。在月明关附近得到一位老伯指点，卡拉湖那边有一条小路，要近上三百多里，而且还要少走一百多里的沙漠。只是那条路很是狭窄，几个人走还行，大军却无法行进。”
她口中说着，抬起头柔柔地望向成暄，正与成暄的目光触碰在一起。成暄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移到放在一旁的木碗上，说道：“军中吃食简陋，慢待了娜伊娘子。”
“世子这是哪里话，娜伊白吃白喝还要每日麻烦医官们，实在是心中不安。恨不得立时便好起来，也可帮着医官照料生病的将士们。”娜伊的中原话虽然流畅，还是能听出异域口音，偶尔的卷舌音在甜美中带着几分俏皮。
成暄点头笑笑，吩咐钱医官好生看顾，与李俊冉匆匆离去。
第二天一早，大军正在集结，范阳军左乙营校尉脸色惨白地跑到中军大帐报告：“靳总管、大将军，刚刚左乙营列队时，一个旅帅、四个队正和一百余名兵士忽然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末将让人立即找来医官诊治，他们竟然、竟然、全都死了！”
成暄和靳之浩大吃一惊，立即起身前往左乙营。出事的是左乙营的一个旅，本来应有二百名兵士，因参与攻城之战再加上病死，减员了四十余人。
一百多名兵士倒卧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脸上并没有痛苦的神色。钱医官和孙医官、佟医官立在一旁，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医官，可查出了他们为何突然倒地而亡？”靳之浩声音清冷地向三名医官问道。
钱医官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答道：“回总管，这些人肤色并未发黑，七窍也没有异状，不像是中毒而亡，可也不可能、不可能一百多人都得了暴病，下官等人一时、一时还不得要领……”
成暄下令彻查。医官检验了食物和饮水，都没有发现问题。
范阳军笼罩在一片阴霾的气氛中。
大军继续向前行进。转天一早，大军开拔的命令刚刚传下去，朔方军戌字营校尉惊慌失措地前来向成暄禀报：“大将军，我营中的一百余名兵士和他们的旅帅、队正也突然倒在地上，上去一摸，个个都没气了！”
成暄立即命人禀知靳之浩，两人一前一后赶了过去。李俊冉带着医官和几个校尉在戌字营中查了一个多时辰，依旧是毫无头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