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襄王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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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婴喝了广弘法师开的汤药,沉沉睡去。柳王妃躺在女婴身边,隔一会儿便用手试一下孩子的体温,发觉已逐渐恢复正常,脸上现出欣慰之色。

    听说女婴病情好转,襄王脸上也露出喜色,对柳王妃说道:“再歇息一会儿,我便将你和这孩子送回别院吧。”

    “王爷,孩子还是先留在这里,等到病好利落了再离开不迟,妾身也留在这里陪她。您要务缠身,这便回府吧。”柳王妃怕孩子病情反复,觉得有广弘法师守护在旁才能安心。

    官宦人家向佛女子在寺中住上几日原本平常,这间净室便曾是柳王妃以前住过的。但襄王担心柳王妃乍受丧兄打击精神难以承受,一时犹豫不决。

    柳王妃看出襄王之意,说道:“王爷若不放心,便让大郎留下来陪着妾身吧。”

    襄王点头应允,到院中对成暄叮嘱几句,拜托了广弘法师,又留下八名侍卫保护王妃,这才与柳王妃道别。柳王妃起身相送,襄王止住她,握了握她的手。柳王妃眼圈又红了,强自忍住。

    襄王走后,柳王妃向成暄细问哥哥嫂子的事。成暄怕她难受,对那些惨烈的情形避过不提。柳王妃垂泪听着,又想起自己这一个月来的辛酸,心中更是凄惨不已。

    成暄担心柳王妃哭坏身子,劝慰道:“小姨不要再伤心了,若伤着腹中的弟弟,岂不是罪过了?”他在人前称呼柳王妃为母亲,私下里还是像幼时一样唤她小姨。

    柳王妃止住哭泣,愣了愣神,左手抚住隆起的腹部冷声说道:“这腹中,早就没有了我的孩儿。”

    “小姨?”成暄吃了一惊,“出了什么状况?”此时房中还有柳王妃的两个贴身侍女绿竹和红叶,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想是知道其中隐情,正悄悄抹泪。

    柳王妃倒不再哭泣,用手帕拭干眼泪,对成暄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且先不必理会。眼下,你这小表妹该如何抚育,小姨要与你商量个主意。”

    成暄一时默然。柳家也是高门大户,支系庞杂。柳翼是嫡传一支,他去后,这一支除柳王妃和一位庶出的二娘子外,倒还有个庶出的三郎。只是这位三郎每日就知寻花问柳,极不成器。柳翼还有一个亲叔父,在京城为官身居高位,生有四子。

    “孩子断不能交给那个不成器的抚养,若交给叔父……”柳王妃沉吟半晌,向成暄问道:“哥哥殉国,暄儿可知朝廷是如何追封的?”

    成暄不觉心中刺痛。柳翼之事襄王已经上奏正康帝,奏折中只提柳翼御敌殉国,事情起因含糊带过。正康帝对柳翼守护凌州的战绩一直深为嘉许,感怀其壮烈,本拟追封为正三品冠军大将军。不料有人密奏正康帝,将事情起因全盘托出,追封之事便没了下文。刚刚成暄已从父亲口中得知情况,此时见柳王妃问起,心中几番权衡,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柳王妃听罢更觉悲凉。不予追封便是没有得到朝廷表彰,孩子养在柳家,恐怕也会被人小看。愣了半晌,她心中已拿定主意,对成暄说道:“这孩子还是由我来抚养吧。”

    成暄自然也希望如此。但这女婴既替了小表妹的身份,便是柳家的女儿,柳家尚有她的叔叔和叔祖,断没有让出嫁姑母抚养的道理。如果应对不当,恐怕会惹来流言蜚语,柳家也不能答应。

    成暄正准备说出心中所虑,却听床上的女婴发出吭吭唧唧的声音。柳王妃忙走过去,女婴已经醒来,睁着一双大眼睛正向她望来。柳王妃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然后抱在怀中高兴地说道:“这孩子已经大好了。绿竹红叶,你们看我这侄女生得有多么美丽!”

    绿竹和红叶也凑过去逗孩子。那女婴却不高兴了,哇哇大哭起来,柳王妃一时慌了手脚。

    成暄忙走到近前,伸手抱过女婴,轻轻摇晃着,在女婴耳边温声说道:“云儿不哭了,乖妞妞都不哭的。”

    那女婴泪眼婆娑看着成暄,竟渐渐止住了哭泣,口中“啊啊”地似在向成暄诉委屈。成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

    柳王妃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情形,不觉轻笑道:“这孩子果然与暄儿有缘。”

    成暄身为世子,又是淡薄的性子,弟弟妹妹们都不太敢与他耍笑。他平日沉迷于习武和博览群书,柳王妃虽与他亲近,这样温暖的笑容也很少看到。

    “她叫云儿么,是你舅舅取的名字?”柳王妃一边爱怜地用手帕拭去女婴脸上的泪痕,一边向成暄问道。

    “不是……舅父还没来得及给她取名,是孩儿为了方便称呼随口叫的。”成暄心中一紧,低声回道。

    “哦……”柳王妃顿了顿,悠悠说道:“云儿这名字甚好。以后,云儿便是王府郡主,你的亲妹妹。”

    “小姨!”成暄虽明了柳王妃疼爱侄女的心思,但这样安排也实在大胆了些。即便父亲能够同意,又如何向柳家交待?总不好说孩子病死了吧。

    不如……云儿本来也不是柳家女儿,不如就将事情说明……转念间,成暄便否定了这个想法。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孩儿,小姨又怎么会大费周章认作女儿,还不是当做奴婢让下人抚养。

    柳王妃哪知成暄心中的挣扎,左手抚着隆起的腹部说道:“这腹中虽是已经空了,可只有王爷和我的贴身侍女们知道,王府中其他人俱不知情。我又住在别院,瞒天过海不是难事。至于我的娘家——你那个不成器的小舅,哪有心思理会这些事!我叔父那边,且先告诉他孩子病弱,要在普光寺医治。等过一段时日,慢慢告诉他内情,又不是嫡亲的孙女,他也不会深究的。云儿长大成人后,再让她认回家门。”

    成暄听柳王妃想得周到,当下轻轻点头不再多言。只听柳王妃又冷声道:“如今的情势,倒只好便宜了那个恶妇!”成暄想是与滑胎之事相关,本想追问缘由,见柳王妃面露倦容,再提此事她难免又要伤心伤神,便让她好好歇着,过后再细问此事。

    走出后院,成暄信步在寺中走着,心中翻江倒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哈哈,成暄小子,你回来了!”一个黑影无声地飘了过来,笑成菊花的一张黝黑面庞猛地伸到成暄面前。成暄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嗔笑道:“回头师叔,大白天地你就闹鬼!”

    回头和尚的僧袍上满是油污,胡须乱蓬蓬地还挂着两三粒饭渣。他将手里的一只松鼠向成暄怀中一塞,“给你给你,和尚刚捉的,抱回去玩吧!”

    成暄哭笑不得地接住松鼠。这松鼠倒是长相可爱,便带回去给景浩玩吧。

    “咦?”回头和尚围着成暄转了两圈,“成暄小子有点不对劲儿啊,和尚给你算上一卦……”

    成暄一听这话立时头便大了,也不答话,行步如飞向广弘法师的禅房奔去。他真怕回头和尚算出比“命定孤独”更让人难受的卦来,自己这些天心情烦乱,别再一个忍不住,挥拳打肿那张满是黄牙的嘴。

    “站住,不许跑!”回头和尚哪肯罢休,一步不落地追了过去……

    转天,柳王妃吩咐绿竹和嫣红留在寺中小心照看云儿,自己带着红叶等侍女回到别院,将襄王请来,说出将云儿冒做亲女的打算。

    襄王初时不肯同意,埋怨道:“你怎么如此糊涂!宗室之女都要上报朝廷记入宗谱,如果瞒一辈子也就罢了,你还想她长大了认祖归宗,传扬出去,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柳王妃挽住丈夫的手臂,陪笑道:“这一层妾身早想过了。咱们戍边在外远离京城,生得又不过是个女儿,便不上报又能怎样?得了女儿的事情咱们也不大肆声张,即便有人听到些风声,也只以为您军务繁忙疏忽了,谁还能大老远从京城跑来管这闲事。几年过去,管宗谱的人恐怕也换了。宗室中这许多孩子,谁又记得过来!”

    襄王听她说得有理,一时竟无话可说。柳王妃知他已经心动,不过还需再添上一把柴才能煮熟这锅饭。“我那苦命的侄女!”她垂泪呢喃一声,倚在丈夫肩上,娇怯怯地哭起哥哥来。

    襄王想起柳翼也是难过,长叹一声,抬手替柳王妃擦拭面颊上的泪水,“好了,就依你的主意吧。”

    再转天,柳翼的灵柩回到焯州,襄王率众官员大祭。柳王妃哭昏在兄长灵前,三日后,在王府别院早产一女婴。

    女婴取名云君,是为襄王第九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