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亭翼然于池,池中有残荷,亭中有三人。李想轻抚栏杆,遥望浩瀚星河,一如百年之后不变的永恒,此身却在百年之前。时空已经混乱,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置身于金戈铁马,置身于勾心斗角,置身于革命洪流,这一世的轮回是百年后从未有过的精彩绝伦。看着强大的敌人倒在自己的脚下,或玩弄于股掌之间,掌握着人间的凶器,一个念头便是流血漂橹。权力使他如打手0枪一样兴奋,过后却又使他如泄过后的身心疲惫。如此一来,李想到是加倍的怀念起百年后那平淡的生活。
办公室的勾心斗角再如何汹涌,也要不了人命;世界的局势再如何的动荡,战争也不会牵连到他李想的头上。李想不自觉的摸摸额头上的绷带,隐隐作痛。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有些后怕。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就那么义无反顾的扑在汤约宛的身上,差点便又要穿越百年。这个精彩的人生,却时时都有生命的危险。生命诚可贵,李想要是不怕死,这就太假。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再后悔莫及。只要无所事事的时候,李想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多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在百年之后总叹自己身不逢时,回到在百年之前又叹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后悔莫及。
这不是李想一个人的毛病,是他那一代人的毛病。生活在国泰民安,歌舞生平,甚至可以说是纸醉金迷的时代。成天的迷惘,没有信仰,找不到理想。不止自己没有信仰,更是怀疑他人的信仰。在看到《人间正道是沧桑》瞿恩唱着国际歌,喊着共产主义万岁就义时,更多观众只是说,假,真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已经不相信有人会为了主义而慷慨赴死;不相信有人会大公无私舍身取义;不相信有人立志生为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
不可否认,李想也有过这样的怀疑。如今置身这段读之令人心疼的历史,百年之前的青年用他们的青春,热血和生命,打消了李想所以的疑虑。他们用最深刻直接的行动告诉李想,什么是信仰,什么是主义,什么是理想,什么是革命。
穿越之初,历史的惨剧在李想面前如期的上演,国家的元气一步步衰弱到极致,人民的苦难已经惨不忍睹。革命前辈用青春,用鲜血,用生命一步步探索着通往理想文明的革命之路,一路血泪。李想心里清楚,而后,还有更多的坎坷,更大的劫难,还有长达半个世纪的动荡年代,是整整影响三代人,无法磨灭的痛苦,用每一个中国人的血泪写下的近代历史。
李想再也不能不管不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他要做点什么,他要去挽回一点什么,像是一种无形的责任加诸其身,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踏上逐鹿天下的征途。从来嘲笑信仰的李想,开始怀抱着理想思考未来,信仰开始慢慢的成型,慢慢的变得坚定。
李想只有用他所知的有限历史知识,努力去改变历史原来的轨迹。孰不知时空的惯性巨大,岂是李想个人微末的力量便能改变得了?所幸,李想不是一个在战斗。
湖北的局势与历史稍稍改变,可是全国的局势已经沿着原来历史轨迹而走。李想如今的实力,与经营多年的北洋比,还是差了甚多。而他经营的天下会,在同盟会等革命会党当中依旧显得薄弱。
天下会里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不要说黄兴,宋教仁这样在全国相当当的革命党人物,即使像居正,焦达峰这样在两湖相当当的革命党人物也没有。不是说天下会的党人能力差,他们的业务能力个个专精,比同盟会的书生们要专业百倍。但是因为号召力太差劲,才使得他退居汉口,要不然武昌的位子他也会争一争。
北洋军已经盘踞在武胜关,正虎视着湖北的局势变幻。汉口的洋人已经解决,但是他又收到线报,武昌又有新动向。他不得不怀有恶意的去揣测一番,革命党人之间的派系,李想又不是傻子,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茶好了,请大帅品尝。”汤约宛清脆如莺的美丽声音传来,打断深陷遥远星河的思绪。
曾高在边上赞叹不已,直夸汤约宛好功夫。此刻的李想,才对佳木之芬芳有所感觉,醇香扑鼻,似乎山水之间的灵气尽汇聚于此。整个后花园都被这股奇香所困扰,凉亭上三人闲话慢饮茶,好不自在。
曾高的眼珠滴溜溜的在李想身上转了一圈,又呼噜噜的喝下一口滚烫的茶水。他看似有意,却又无意的说道:“同盟会的二号人物也要到武昌了。”
“是黄兴吗?”汤约宛紧跟着问道,她以前对党人的事情也听说过不少,进入革命军之后打听的更勤快了。
果然是一个有七窍玲珑心的精明鬼,李想直视着曾高,懒洋洋的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曾高的眉尖微不可察的跳了一下,自负自己的聪明才智,却总是轻易的被李想看穿。曾高无所谓的一耸肩膀,显得精明之下还是一如既往胸怀坦荡。
他只是想提醒一下李想,不要光顾着眼前的敌人,还要防着幕后的黑手。虽然武昌和汉口同是革命阵营,但在主义的解释上面有着本质的区别,不可避免的会有矛盾,会一步步的升级为摩擦。但只看李想这副懒洋洋的表情,这一切似乎都在他算计当中。
汤约宛看他们打哑谜,也不再追问,赶紧低头喝茶。
李想五指律动,转动手中的细瓷茶杯,目光追随着杯中蒸腾的水汽,随之探入虚无缥缈之中,沉吟道:“他们可都是全国的革命领军人物,他们爱怎么折腾,就让他们怎么折腾。我就和袁世凯好好的打一仗,汉口我也就不回去了。”
曾高眼前一亮,瞬间便明白李想的用意。黄兴这位爷,多年来出生入死,四处参加起义,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战仍败……最近的一次,就是广州黄花岗起义,死了百十人不说,他本人还被打断一根手指。黄兴名气天大,也只是一介书生,在湖北还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最后还是李想他来收拾结局。只是这样一折腾,湖北的老百姓就有罪受了。但是反过来一想,李想这也是无奈之举。李想凭什么身份去左右同盟会的决定,连武昌红楼的决定他都影响不了,只能汉口另立军政分府。李想虽然凭着战功在湖北已经小有名气,但是名气还没有大到让那些革命党人当中相当当的人物纳头便拜的地步。
夜已深,红楼那属于湖北都督黎元洪的办公室依旧亮着灯光。大门口的卫兵由衷的感叹黎公为革命鞠躬尽瘁的敬业精神,如此不眠不休的操劳,实在是革命之大福。
汤化龙正坐在黎元洪的对面,脸上挂着一丝笑意,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意。笑得黎元洪心里一阵阵发麻,才悠悠说道:“我以探得居正之意,革命党人等皆欲推黄兴为两湖大都督。”
言下之意,便是想把黄兴超升于黎元洪之上。黎元洪极力的掩饰住眼中的一丝波动,胖胖脸上的脂肪抖动一下,算是笑道:“晃克强乃同盟会头号大将,由他主持两湖,那是当然。”
汤化龙这回是真笑了,在合作这么久的老熟人面前,他还要演戏,去刘氏电影派电影,拿个影帝还不是轻而易举。汤化龙忍不住笑了一声,立刻正色道:“武昌起义,黎公居功至伟,他们同盟会要真这样做,也太欺负人了。湖北革命成果,都是我们一刀一枪,用命拼出来的。黄兴是一点功劳也无,就想坐两湖大都督,总会有人看不过眼,不服他们这样的调度。”
黎元洪也想笑,还是忍住极其严肃的点点头。不服黄兴的人多了去了,首先是便武昌军务部主持战略的三个人,即是著名的“首义三武”部长孙武,副部长蒋翊武、张振武。此三人,便有得让黄兴头痛的了,还有一个人,是比这三人更头痛的,整个武昌都在此人头痛。桀骜不驯之处,是已经完全脱离武昌革命军政府的管制;势力强大之处,是已经湖北的三分之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更是握汉口的钱袋子;胆大包天之处,是顶着北洋军的压力,甘冒天下之大不违,与洋人掐了一架,还奇迹般的赢了。
但是所以人都知道洋人不会便这样罢手,李想倒霉的日子还在后头。洋人是这样好惹的,英雄如曾国藩和李鸿章也也没这个胆热洋人;党人首领孙中山都要向洋人交好,深怕惹恼了洋大人不高兴。李想到底是胜利冲混了头脑,还是被驴踢坏了脑袋?竟干出这样的蠢事。
黎元洪想到汉口的钱袋子,忍不住叹息一声,“洋人十六艘军舰横行长江,威风得紧,却在汉水这条阴沟翻船。”
先前与葛福密议的一整套计划,因为洋人的战败,全部付诸滚滚长江东流水。
汤化龙也是计划的参与者,自然知道黎元洪的叹息所指。他的眼中却是精光四射,“我到觉得,黄兴的到来,正是一个天赐良机。”
黎元洪突然来了精神头,不知不觉的把头凑过去,低声问道:“何解?”
汤化龙也尽量的压低声音道:“黄兴名气再大,书生而已,最多指挥过百十号人马、几十条枪,这难道也叫军事指挥能力。再看看袁世凯,冯国璋。这些北洋军爷,武备学堂出身,都是一时猛将,还曾在朝鲜与东洋人死拼过。黎公,军事我不通,但是我知道,如果让我带兵,准坏事。”
汤化龙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就是要看黄兴把屎拉出来,再怎么坐回去。拉出的屎当然坐不回去,只能坐一屁股屎。这还不是最妙的,最妙的汤化龙没有说出来,但是黎元洪已经领悟到了。李想口口声声的说是孙中山先生的学生,这是李想名声大震的原因之一,同时也他自己给套上的枷锁。同盟会到汉口之后,只要举出孙中山先生的大义,李想就得乖乖的交出汉口的权柄。汉口的权柄,黄兴没有这个能力掌握多久,到时候接管的还不是他黎元洪。
汤化龙见黎元洪频频点头,看来已经明白他的深意,决定把下一步棋也一并告诉黎元洪。“我会让吴兆麟以顾大局为名,认为黄兴为两湖都督此议可能导致内部分裂,不如推黄兴为战时总司令。”
闻得汤化龙此议,黎元洪拍案而起。以秀才黄兴主持军事,这才完全的显衬出汤化龙心机老辣的一面。黎元洪激动不已的说道:“我们干脆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登台拜将。”
汤化龙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黎元洪果真是上道。黎元洪要学刘邦,那黄兴岂不就成了韩信。如此一来,黄兴再重要,来头再大,也是只是黎元洪手下一员大将,主次判然而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