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韩逸已与这名青袍老者相向而立了,青袍老者笑道:“师父一生际遇非常人所及,又怎会把我这凡夫
俗子挂在嘴边,小师弟快快带我去找师父,我得受老人家传这一身功夫,此恩此德,怎能不报。”韩逸微
微皱眉,但觉眼前这位师兄透着一丝异样,但要他细思何处不妥,却又说不上来,于是朗声说道:“师兄
武功通玄,追随师父多年,尚难以知道琢磨师父老人家行踪,想我一黄口小儿,如何能知,但请师兄告知
现下住处,我一有消息,自会告知。”青袍老者微微有气,心想,你说不知师父行踪,但你这一身高明的
内功却又如何学来,难不成师父只传你两三天武功,你便能有这等造诣?于是沉声说道“小师弟可是信不
过师兄?”“师弟不敢,只是我实不知师父现在何处,师父也只是每月初一十五约我相见,具体地点,自
会提前通知,但要让弟子提前去猜,却不敢妄作聪明。”青袍老者望着眼前这位小童,但见他脸上稚气未
脱,瞧他眼神中倒是透着七分坚定,三分顽皮,低头沉思,瞧来眼前这位师弟定然是不肯告知了,师父一
生自负,所收徒弟怎会是碌碌无能之辈,今天初八,要不便等他七日,想我十年都已等得,却又如何在意
这区区七日,看他到时再如何推脱,于是当即站直身子,笑道:“想为兄我盼师心切,一时说话失了礼
数,还望师弟见谅。”韩逸微微笑道:“好说好说。”“既是如此,师兄我便在这恭等师弟七日。”说着
便伸手入怀,取出三枚金针,说道:“想我七日后直接随师弟同去,多有不便,还是要尊师重道,先递拜
帖为好,只是为兄身无长物,唯有以这走江湖的把式,忝为信物了,还望师弟予以转交。”韩逸伸手接
过,微感放心,朗声说道:“师弟自会替师兄转交于师父,本来师兄既至京城,当引家中小住数日,只是
师兄世外高人,实不愿让师兄徒增拘束,待得师兄何日有暇,可在小弟府上小住几日,小弟自会扫榻相
迎,只是不知到时我该如何寻找师兄呢”青袍老者依然笑意不减,“难得师弟如此顾全同门之谊,他日为
兄自会登门叨扰,若是你有了师父消息,便在白天这个时候来此找我,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便一抱拳,
飘然而去。
三日后,四川眉州,防御使兼马军都虞侯孟元府邸。一位化妆师正在给一个小姐化妆,养母燕氏正在旁边
观看,小姐十五六岁,中等身材,体态苗条,端庄清秀,看着养女一点点化妆完毕,喜形于色,道:“看
我家小姐,打扮起来如此漂亮,生就福相,此次入宫,准能得到皇帝宠幸,享受荣华富贵。”另一房间,
一对老夫妻充满忧伤,眉州防御使兼马军都虞侯孟元已经快到花甲之年,他正在劝慰夫人,夫人擦拭泪
水,道:“相公,就不能想一想办法,把咱们的孙女留下?我听说皇帝后宫嫔妃宫女成千上万,只有极少
数人能得皇帝宠幸,绝大多数都是独守空房,如同守活寡一样,那岂不是把孙女儿一辈子的幸福都葬送了
吗?”孟元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夫人,我岂不知女孩进宫有很多难处,进入后宫,一辈子不得皇
帝雨露的亦是多数,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圣旨已下,所有府县官眷凡是年龄适合者,均已报名造册,咱们
的媚歆本来是出名的好姑娘,知州大人点名要选送入宫,我怎敢抗旨不遵?”“嗨,早知道有这种事,不如
事先先给孙女儿嫁出去算了!”夫人说着眼圈又红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事先知道?谁也没有先见之
明,皇帝下圣旨也不会提前让人知道,休要多言,媚歆此去宫中,是福是祸,本就难下定论?”“你到会
给自己宽心,什么也不知道愁。”“愁有什么用?”这时,孟媚歆已从房间出来,妩媚端庄,夫人起身拉
住孙女儿的手仔细端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孟元道:“孙女儿,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不是爷爷狠心,
而是实在没有办法,爷爷也就不说什么对不起的话了,你是个苦命的孩子,十多岁就没了父母,是跟着爷
爷奶奶长大的,你是爷爷奶奶的好孙女儿,现在你就要离家,爷爷奶奶也很舍不得你啊!”孟媚歆很平
静,向爷爷奶奶一揖到底,轻声说道:“孙女儿感谢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孙女儿已经长大,即是天意让
孙女儿入宫,孙女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爷爷奶奶不必悲伤,一切就听天由命吧。”“你能这么想,爷爷
很高兴,只是后宫复杂,你又心性善良,孙女儿还要多多注意才是。”“孙女儿记下了。”说完便又向二
老拜了又拜,夫人已经抽泣地说不出话来,孟媚歆转过身来,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环视着这熟悉的四
周,微微调整一下呼吸,毅然向前迈去,门外差人高呼:“请秀女出门上车,马上就要出发了。”夫人再
也止不住大哭起来,这时一孩童跑来,拉着孟媚歆的手,摇晃着,“姐姐,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孟媚歆说道:“忠厚,你要好好照顾爷爷奶奶,好好读书,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姐姐这便去了。”走
出大门,孟媚歆扶着车辕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把一干人的相貌深深地印在脑中,扭头便上了车,车轮碌
碌,马蹄渐轻,绝尘而去。
韩逸自从那日回到家中,一直都在想着那位青袍老者,他明知哪里有不对之处,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
白,来福上前叫了声,“公子...”他也只是应了声,便不再说话,来福微感诧异,却终究不敢多问,韩逸
坐在桌前,苦苦思索,毫无头绪,喃喃道:“得想个法子见前辈一面才是。”晚上吃晚饭时,发现爹爹不
在,便随口问道:“爹爹可是未曾回来?”“是,老爷现在忙着接送秀女一事,近来颇为忙碌,这几天都
要在朝房中住了。”下人答道,韩逸点点头。这天晚上,韩逸趁府上众人都已睡去的时候,换了夜行衣,
悄悄出来,不敢走正门,绕到府内后门,蹑手蹑脚地出去了,他在巷子里往来穿梭,遇到行人,便避开让
行,东一拐,西一拐地走到那日白天遇见青袍老者的地方,左右看了看,在饭店的墙根底下,刻了一个火
焰标志,然后跑回家中,换了衣服,径自睡下。此时,韩逸刚刚刻字的饭店门口,一人负手而立,惨白的
月光照着他阴沉不定的脸,微微冷笑。第二早晨,天尚未大亮,韩逸又已悄悄地来到下人房前,进得房
内,见下人横七竖八躺着,找到来福,轻轻地拍了拍来福的脸,来福兀自睡得香沉,嘴里嚼了嚼,翻个
身,继续睡去,韩逸微一沉吟,计上心来,也不管来福是否知道,拿着他的衣服,便回到自己房间中,换
上以后,又按晚上的办法溜出了家,他不再东拐西拐,径自向城门奔去,跑到快到城门之时,又在城门口
的药房墙根之下刻了一个万字佛印,然后匆匆回府。府上众人都还未醒,韩逸连忙回到房间,换下衣服,
悄悄地把衣服给来福送了回去,然后再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韩逸几近一夜未曾合眼,不一会儿,便睡下
了。
“少爷,少爷...”韩逸睡梦之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唤自己,本以为是前辈来找自己,却又想到前
辈绝不会叫自己少爷,眼皮涩涩,脑子里却转个不停,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却发现是来福一张脸庞贴在自
己面前,韩逸一个激灵醒来,说道:“来福,你吓我一跳。”来福嘿嘿直笑,“少爷,老爷吩咐过来,说
要你入宫一趟。”韩逸但觉周身甚是疲惫,淡淡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回少爷,已是午时时
分。”“咦,爹爹却又是何事,怎么这时要我入宫。”韩逸自言自语道。“老爷也没说所为何事?只是吩
咐下来而已”“嗯,来福,取些水来,我渴得很。”来福来到桌边,倒一杯水,回到床前,递给少爷喝
了。韩逸喝了水后,舒服很多,起身下床,穿好衣服,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朝门外走去,韩逸微觉头
痛,走在路上,有些摇晃,忙屏息凝气,精神为之一振,这才大踏步地向前走去,片刻便入了宫中。
韩逸来到宫中,一名太监说道:“韩公子,太皇太后命我在此等候公子,咱们这便去了吧。”韩逸微微点
头,心想,却原来是太皇太后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如此便有劳张公公了。”张公公微微一笑,“韩
公子客气。”说着,张公公便领着韩逸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听着殿内笑声阵阵,传旨太监回头向韩逸躬
身行礼,“韩公子请稍等片刻,我这便去通传。”“不用通传啦,让逸儿直接进来吧。”张公公应声称
是,转头说道:“韩公子,请。”入得殿内,见太皇太后端坐在正中,左边是爹爹,右边却是一个生面
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韩忠彦轻声咳嗽,韩逸这才缓过神来,忙躬身下拜,“逸儿参见太皇太后。”太
皇太后笑盈盈地看着韩逸,“逸儿,快快起来,几天不见,又长高了,嗯,快些长大,趁着老身还在,也
给你说个俊秀媳妇儿。”左右大臣慌忙跪倒,“太皇太后言重了,太皇太后洪福齐天,凤体康健,自会长命
百岁。”韩逸笑道:“太皇太后一言九鼎,说要为我主持婚礼,我自是欢喜得很,到时我便三十岁,四十
岁再结婚,让太皇太后多陪我几年。”“哈哈哈哈,逸儿的小嘴儿总是甜得很,一听得逸儿说话,我便什
么烦恼都没有了。”太皇太后颇为高兴,韩忠彦微微皱眉,他一向直来直去,自己的儿子却整天这样油嘴
滑舌,着实让他头痛,他也知赞美之说,但由于韩逸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一般越亲近的人就越是看不惯,
只是见多了他种种不是之处,才会心生不快,到也是人之常情。这时殿前另一人,笑着对韩忠彦说道:
“令公子聪明伶俐,着实讨人喜欢啊。”韩忠彦微微苦笑,“但盼他能把这份聪明用到正地方。”这时,
韩逸转过头来看向这人,说道:“你却又是谁?”“他是殿前大学士,苏二学士,胸中才学是不让当初的
苏大学士啊”太皇太后接口说道,“今天叫你们前来,是想讨论关于皇上大婚之事,我准备一年后便把皇
上的婚事办了,你们意下如何?”“太皇太后圣明,老臣定当照办”“那好,此事便由苏二学士和逸儿去
办,苏二学士,逸儿年幼,你可要多带带他才是。”太皇太后此话一出,韩忠彦,苏辙,韩逸都觉诧异,
韩忠彦上前说道:“老臣有话要说。”太皇太后一拂手,“韩爱卿不必说了,此事我已想过多时,就这么
定了,有苏二学士带着逸儿,我放心,逸儿总是要试着去学习这些东西的。”韩忠彦悻悻而退,几个人对
视一眼,韩逸与苏辙齐声道:“臣领旨。”太皇太后继续说道:“想逸儿终究是年幼,就先暂且不封官
了,到得皇上大婚完成,再另行封赏,张公公,把东西给逸儿拿上来。”“是”众人向张公公望去,只见
张公公双手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托盘上面覆着一层红布,红布上面又放着一金质盒子,走到近前,
盒子内放着一块黑玉,上面雕龙刻凤,韩逸双手接过,只觉触手生温,质地光滑,“两位爱卿可知道这黑
玉的来历?”韩苏二人对视一眼,均摇摇头,躬身道:“愿听太皇太后解惑。”韩逸更是心头微震,模糊
记起当年方十三提起过关于玉佩之事,只是那时年幼,并没有多问,“难道大哥真的没能逃过朝廷的追捕
,被朝廷又把玉佩夺了回来?”想到此处,韩逸更是紧张,满脸疑惑地看着太皇太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