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又是骄阳似火,炽烈的光线穿过层层阻碍,照在人身上,炽热的光线与空气摩擦,似乎都有了声音,前面林子里一片聒噪的蝉声,杨志一行人依然行进在这样的天气里,阳光与空气碰撞出一团团沉闷的气,将人包住了,使人汗流如雨,昏昏欲睡。队伍行进的很慢,杨志不停挥舞着手里的藤条,藤条每一次挥出去,都会沾染上血红的颜色,杨志大声喝骂,催促着队伍向前走去。前面出现了一个土岗子,土岗子上面是光秃秃的天,一丝云也没有。
岗子上面有一片松树林,军汉们见了,就像被二月的雪水从头到尾浇了个透,精神为之一振,疯跑起来,跑到了岗子之上倒在大松树底下,再也不愿起来。杨志看了心道,“怕就怕行势险恶可供藏匿的地方,这个岗子上的大松林不知可以藏下多少陷阱埋伏、绿林豪强,怎敢在这里歇。”杨志大叫道,“快走快走,不敢在这里歇。”军汉们一躺到大松树底下,就像从地狱来到了天堂,哪一个肯听他的,没有一个人动。杨志冲上岗子,手里的藤条劈头盖脸打了下去,杨志道,“快起来,快给我起来,这里歇不得。”
师爷被两个虞侯搀扶着,也来到了岗子上,坐在大松树底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军汉们叫道,“你把俺们不当人使唤,俺们身上挑着百十斤的担子,哪像你两手空空,俺们走不动了,你打死俺们俺们也要在这里歇,师爷,救救俺们。”师爷喘了一口气,道,“杨提辖,这样流火的天气哪里赶得了路,一路上你早不行晚不行,偏偏要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这些军汉也不是铁打的,他们也是肉身凡胎,比不得你武艺高强、身强体壮,你这样不是故意整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你是个犯罪该死之人,发配到俺北京大名府来,恩相抬举你做了个绿豆芝麻大的小官,你把俺们都得罪了你以后官场上有什么好处,俺劝你在路上收敛几分,莫说我是太师府的师爷,在官场上混迹半辈子了,就算是一般种地的老农,也比你见得深见得远。”杨志回过身,拿着藤条,道,“师爷,你在官场闯荡,太师府里行走,哪里知道江湖上的风云险恶。”师爷抬着头看着杨志,道,“俺也为太师到四川、两广办过事,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你这般卖弄的。”
杨志刚要回言,松林里有人影闪过,伸出脑袋来张往。杨志道,“洒家说什么来着,俺早就说有人打咱们这趟买卖的主意。”说着,将藤条插入自己的腰间,提着朴刀飞身进了松林,松林里有七辆车子,七个人赤着上半身在车下乘凉,其中有一个黑长大汉,一头红发朝天竖起,他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口朴刀,另外六个人见杨志闯了进来,都跳起身,问道,“什么人?”杨志也道,“你等是什么人?”那七个人道,“这句话倒是我们要问你的,你是何方神圣,要做什么?”杨志道,“你们张看俺的担子,洒家是小本生意,哪有钱与你们?”那七个人也道,“你闯进林子,也看到了俺们只是贩卖货物的小本生意人,没钱送与你。”
杨志问道,“你等到底是什么人?”七个人当中走出一个四方大脸的道,“我等兄弟是濠州人,贩枣到东京去,指往着正午人少的时候多赶些路,天气酷热难当,便到这岗子上的松林里乘凉,听说黄泥岗子上多有绿林好汉出没,俺们刚才那个放哨的兄弟听到有人上了岗子,便去打探,不知尊驾是江湖上的绿林好汉,还是浪迹四方的英雄豪侠,生意人出外求财,身上别无他物,还请高抬贵手,放过俺们。”杨志看了看他们,拱手道,“列位客气了,洒家也是一般的客商,刚才有人向俺们张看,洒家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强人,所以过来看一看。”那七个人当中又有一个相貌极丑的道,“朋友,拿几个枣子去解渴。”杨志道,“不必。说着便提着朴刀转身走了回去。”
师爷见杨志走了回来,坐在大松树下道,“提辖,既是有打劫的强人出没,咱们赶紧去了吧。”杨志道,“洒家以为有人打劫,其实是几个贩枣的客商。”师爷回过脸去对军汉们道,“照你刚才的说法他们都是没命的土匪,打劫的歹人,吓得俺们要逃跑了,怎么这才一个来回,他们也变成了一般的客商,早晚会被强人打劫,任人宰割。”军汉们都笑了,杨志道,“不要闹,待天凉了即刻赶路。”杨志也坐到大树底下乘凉,把朴刀戳在一边。
天上没有云也没有风,炎热的天气一成不变,日头、青天、土岗、松林持续着自己的状态,这一刻和下一秒不会有任何变化,就连松林里的蝉声也像是拖了一个冗长无比的长音,从来没有停止过。忽然远远的传来一阵歌声,“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