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那个老者又出现了,不过林冲却一点也不认得。老者和几个少年边走边道,“昨日大官人打猎游玩,咱们在庄外的小屋里守候,不知哪来的这厮捣乱,大官人疲倦了,睡得早,等大官人起来,好好惩治这厮。老者的胡须鳞次栉比,一副烧焦过的样子,那几个跟随的少年倒霉的脸上带伤,还有的伤在身体上衣服遮盖住了。他们走到林冲跟前,老者拿起柴棍在林冲身上打了几棍,骂道,“哪里来的撮鸟,敢来俺们庄上撒野,却是作死。”
有人叫道,“大官人来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官人走了过来,双手背在后面,脖子上围着貂绒披肩。那官人问道,“管家,怎么回事?”胡须蜷曲的老者道,“昨晚来庄上捣乱的一个撮鸟,武功倒高的很,什么来历还没盘问,等待大官人处置。”年轻的官人不以为意,道,“你们审问清了,来告诉我。”又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似得,又道,“让他抬起头来我看看。”两个少年走上前去,托起林冲的头,又将他散乱的头发拢到后面。那个大官人大惊失色,慌忙将两个少年喝退,抽出手来将绳索劈断了,抱住林冲道,“兄弟如何会被绑在这里?”林冲抬起头朦胧中看到一张凤眼龙眉的脸,林冲道,“原来是柴大官人。”
原来这所庄院是“小旋风”柴进的东庄。林冲从里面再次出来,柴进已经吩咐下去,林冲身上血污的衣服已经浣洗干净,两缕长发由头顶翻卷直垂到眼角上,可以挡住他那双时时流露出淡淡忧伤的眼睛,林冲换上的是一身粗布白衣,这件白衣是他娘子亲手为他做的,从此以后,在人们的印象和后世无数关于他的传说当中,他一直都是身穿这样的一袭白衣。林冲和柴进在暖阁里坐下,酒食杯盘已经摆上,柴进道,“兄弟如何来到了这里,又怎么会被那些武功低劣的人捉住?”林冲淡淡道,“一言难尽。”两人渐渐的吃了几杯酒,林冲将火烧草料场、雪夜小屋的大闹对柴进说了。柴进叹道,“像兄弟这样的江湖一流高手也不能完全从朝廷脱离出来,如今咱们的江湖孱弱,又可以到哪里去?不过兄弟放心,这里是俺的东庄,等闲人不敢闯上这里来,兄弟放心住在这里便是。”林冲不再说话,与柴进默默将酒吃尽了。
柴进又唤过那个被烧了胡须的老者和昨晚同他一起的四五个少年,管家之职另选人担当,老者被降为东庄的主事,连那四五个少年也被柴进训斥了一顿,见到一个重伤之人,不但不出手相救,还要赶他走,哪里还有一点江湖人的侠义精神,现在的江湖人人心不古,如何还能够重振江湖。东庄,是柴进的私人庄院,是天下第一庄“柴庄”的附属庄院,这个庄院的主要用途不是接待江湖人,多作为柴进贮藏家私、打猎游玩的“行宫别院”,他平时多和意气相投的江湖上的朋友住在“柴庄”,管理柴庄和这座东庄的多是江湖人,在“小旋风”柴进这里寻个安身立命之处,那个老管家是柴家的旧仆,习得了一身不低的江湖武艺,那四五个少年是柴进的庄客,新来这里找到这份差事不久。
沧州牢城营有人首告林冲杀死差拨、陆谦、富安三人,放火延烧大军草料场,三人的尸体就在草料场内,草料场已经被烧为灰烬——首告人是沧州牢城营的管营,怎么会是他,难道他中了林冲那一招漫天的枪影的招数之后安然无恙,或者他也负过或轻或重的伤,只不过现在已痊愈,或者这个人根本不是管营,就像富安易容之后成为李小二一样,富安不是李小二,那个根本不是管营的人和富安是一种人,这说明高太尉的势力已经侵蚀到了沧州,如果有张地图,用虚线代表他扩张的势力,一切会更清楚。
朝廷出三千贯钱画影图形捉拿林冲的消息传到了庄上,林冲对柴进道,“兄弟在此不便,会连累了柴兄,俺去了吧!”柴进不语,林冲已与他初次在庄上相见时大不相同,他恐怕不想会留在这里,知道拦他不住,便道,“兄弟知道山东水泊梁山么,方圆八百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占尽了地理上的优势,三位头领‘白衣秀士’王伦、‘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在那里建立一处他们心中的江湖,过着他们江湖式的生活,官府剿匪和压制人民起义找到了他们头上,几次都攻打不下来,如今说到收纳江湖人的义庄,兄弟的义庄也算得数一数二,不过要说到重建江湖,做出行动的,起到表率作用、如今的江湖上势力最雄厚的重建江湖的地方当属水泊梁山,兄弟我与那三位头领熟识,俺荐林兄到那里去如何?”
林冲低下头神情凄然道,“哪里还有江湖,什么是江湖?”柴进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古龙大师一语道破天机,你我虽然不是在江湖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但是这句话恐怕是从小听到大的。广义上的江湖哪里都是江湖,只要有各种各样的人存在,他们之间就形成了一个江湖,狭义上的江湖,是古龙大师、金庸大侠时代的最鼎盛的江湖,也是我们心中一心想要重建起来的江湖。”林冲道,“江湖中有什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