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里还有很多的酒,林冲倒在草厅里,身边的炭火已熄灭,空了的酒葫芦被扔在一旁,还有飘落在地上的一封信,那封信早已被浸透,信是林冲的丈人张教头的邻居写来的,信上说你写的家信已无人收到,因为你的丈人和妻子一夜之间全不在这个世上了,听人说是高衙内派人将他们杀死的。林冲双手握着这封信,眼睛要瞪出血来,泪水止不住打在纸面上。林冲像疯了一样拿起酒葫芦,扯掉葫嘴,将酒大口大口的灌进自己的胃里,辛辣的酒在他的身体里像一团火一样,灼烧着他的整个身体,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似乎迫切的需要这份肉体的巨痛来抵消另一份更大的巨痛,愈加疯狂的大口大口吞咽着葫芦里的酒,疼痛刺激着他的泪腺,眼泪疯狂而出,嘴里也大口大口的吐出了鲜血。直至最后一滴酒也从葫芦里滴进了他的口里,他整个人被摔在了地上,眼睛紧闭着,泪水还在不停地顺着眼角划过他年轻乌黑的鬓角。林冲嘴里叫着他妻子的名字,大口大口的鲜血还在不停吐出,她死了,她死了~~~
这一代的翘楚,江湖的希望,“豹子头”林冲从来没有这么失魂落魄过,他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是他的身体里需要更多的酒精,他的心上渴往着更剧烈的疼痛。他拿起酒葫芦晃了晃又扔在一边,用花枪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枪尖在葫芦身上一挑,葫芦便跃起来轻巧的被挑在花枪之上,林冲扛着花枪摇摇晃晃的走出草厅走出草料场来,背着北风向东大路上去。
雪一直没有停,而且越来越紧,林冲走了有半里多路,前面出现了一座古庙。风雪中的古庙,似乎无限的飘摇,让林冲感同身受,林冲的眼神涣散,站在那里看了一会,从古庙旁又向前走去,不远处就有了人家,旗子在风雪里飘扬。林冲进到店里,将花枪竖在了地上,林冲道,“打一葫芦酒。”店主人看了林冲一眼道,“客人,从草料场来?”林冲低着头道,“是,你认得这葫芦?”店主人走过来道,“这葫芦是草料场老军的,常来小店打酒。”林冲不再说话,从花枪上取下了葫芦递给店主人,店主人道,“客人认得老军?看客人的样子像是有病在身,且坐在这里吃上几杯热酒暖暖身子。”林冲道,“如今是俺替换看守草料场,你给俺将酒都打满。店主人接过葫芦,打了一葫芦热酒递了回去。林冲一手接过葫芦,一手取出些碎银子放在了桌上,转身走出了酒店。店主人往着林冲的背影,发了会呆。
林冲扛着花枪,迎着北风,一边走一边吃葫芦里的酒,走到古庙前,林冲抬眼往着漫天的风雪,心中又是一阵巨痛传来,他走进庙里,殿上供着一尊神像,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此时的林冲不想见任何人,他倒想自己被掩埋在外面无休无止的风雪里去,他走出去花枪被斜倚在了庙墙上,林冲坐在雪地里,往着天际飘飘洒洒下来的雪花,慢慢的一口一口吃着酒,品尝着自己的悲伤。
风雪里忽然有了火光,很大的火,红光映照在林冲惨白的脸颊上,林冲都醒转了过来——他在自己的悲伤当中昏睡了过去——全身已经被埋在了积雪下面。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庙前说话,一人道,“看这场大火,是条好计么?”又一人道,“管营、差拨二位费心了,回到京师我们禀过太尉,保管二位升官发财。他的丈人张教头竟然敢夜闯太尉府,被俺和富安大人联手重伤了,他起先杀了到林冲家去取林冲娘子的高衙内,太尉大人怎能放过他,派人将林冲娘子和一个使女都杀了,不过那老头江湖经验丰富,居然能从太尉府逃走,隐匿踪迹至今俺们还找不到他,不过我们肯定他多半已经必死无疑。”
另一人道,“那是自然,林冲一家该死,居然敢得罪到当朝太尉的头上。整个草料场被俺们放了十来堆火,林冲,插翅也飞不出来,烧了大军草料场,无论如何也是个死罪。富大人,咱们回牢城去吧?”富安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两块骨头,回京向太尉交代。”前面三个人的声音,林冲听得出,分别是差拨、陆谦、管营,第四个人,那个少年,组织上派遣在高俅身边,一直以高衙内随从的身份出现的富安——高衙内死后,他的身份便换位成高俅的亲信——林冲不知道富安,所以听不出这个声音是谁。
林冲站了起来,从墙后转了出来,富安等四人侧头一看,林冲怎么会在这里?双方僵持在那里一动不动,林冲低着头,一副大病初愈,随时有可能被这风雪刮倒的样子。陆谦大叫一声“杀吧!”拿出朴刀便向林冲劈了过去,林冲身子一个趔趄几乎栽倒,说出来的话像风雪天一样冰冷,“这就是我自幼相交的好友,口口声声的江湖兄弟?”陆谦的刀砍空了,半弧形的真气将地上厚厚的积雪“噗”一声斩开了。差拨和管营也出手了,两条水火棍卷向林冲,林冲仰面跌倒在雪地里,林冲道,“这就是如今的江湖人?堕落如斯。”富安,那个经过训练的少年双手没有拿出任何兵刃,他会出手么?
林冲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垂下的长发挡不住两道冰冷的眼神,望着富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少年笑道,“你永远不会知道的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