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重的白色水雾夹带着刺骨的寒意,不断的从一个三丈高,两丈宽的黝黑洞穴中翻腾汹涌而出!
一道模糊身影,突然在洞口的雾色中隐现,眨眼间便清晰的停立在洞口处。
阿尔威斯特刚刚按耐下的思绪,在他出现在这个幽冷的洞口时,又开始不安分的躁动起来。这种躁动比之在山顶上的时候更加剧烈。不同的是,此刻引起他思绪失控的对象不再是龙神洛鸣,而是之前一整天的从洞穴中爆发出的惨厉的嘶吼声的制造者——普利威斯!
普利威斯,一个注定不能容于这个世间的“杂种”,阿尔威思特唯一的儿子。同时,也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痕,永远的阴影,永远的痛;更是他灵魂深处永远无法救赎的罪!
这个世界上最恨阿尔威思特的人,是普利威斯!
这一生让阿尔威思特自觉亏欠最多的人,是普利威斯!
这辈子阿尔威斯特唯一无法直面的人,还是普利威斯!
他们是血脉相承的亲生父子;但同时,他们也是纠结于罪与恶之间的不世仇人!
而这种仇、这种恨只来源于阿尔威斯特当年在普利威斯的母亲和他的身上种下的恶因;而且这种恶因酿出的苦果,在普利威斯还在她母亲的肚子里萌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伴随着他们一家三口子的一生,并随着普利威斯的不断成长而日益滋生且愈加罪恶的凸显出来;同时也注定了他们父子之间那几乎不可化解的仇苦与磨难的命运。
血浓于水而恨深似海!
这句话正是他们父子俩的关系的最佳诠释!
血愈浓,则恨越深!
——这是跟着血流动的恨
——更是和着恨涌动的血!
虽然不想,尽管无奈,但阿尔威斯特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消除自己唯一的儿子对自己的仇与恨。
这是一时“私欲”而造成的不世之恨!
虽然当时阿尔威斯特确有无奈,但更有着不可推脱的不该!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阿尔威斯特确是宁愿功毁万年,甚至立刻身死,也绝对不会放纵自己当初那点“私欲”!
可惜,时光不可能再重来,往事也已无法变改!就像:
——已造下的错,不可能避免!
——已犯下的罪,不可能避脱!
——已铸成的恨,不可能消除!
“今晚,是最后一晚了。泪落于天!龙神却已早已身陨。这难道真的是天意吗?!”低声念叨完这几句话,阿尔威斯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完全没有一丝突获强悍能力的兴奋和喜悦,反而平添了几许的失落。
仿佛要把心中积郁的烦闷排释出来一般,阿尔威斯特深深地吸吐了一口气,强稳了一下心神之后,他才带着满腹的心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那如待人而噬的巨兽之口一样的山洞。
山洞向下斜入地底深处。
山洞很黑,很湿,很冷,很静,很深;没有丝毫的光线,但却并不显得阴森。
——这些都不能对阿尔威思特前进的脚步产生丝毫的影响。
——一如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情,无丝毫可改变一般。
越往里走,山洞就越发的寒冷。然而寒冷中,似乎也弥漫着一种矛盾的躁热。那是一种由于多年积累的怒火、挣扎与仇恨而形成的,足以刺激人的情绪的躁热。
阿尔威思特最不愿意接触的,就是这种躁热的波动!
因为造成这种躁热波动的人,正是他的儿子——普利威斯!
一个他最爱同时也最害怕面对的人;而且对这个人,他还无法选择彻底地逃避,甚至来躲避都不可以。
——除非他阿尔威斯特可以狠下心来辜负那个被他毁了一生,包括生命的女人的唯一遗愿!
——除非他阿尔威斯特愿意、并能承受得起他唯一的儿子的死亡。
他知道:他不能。
他更明白:他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
——因为他阿尔威斯特亏欠那个女人太多太多,却无法给予她一丝一毫,哪怕只是对她临死前做点忏悔,给她离开前一丝温暖或者拥抱!
——甚至连那一片在那个女人临死前,突然萌生出的浓烈爱恋情怀,他阿尔威斯特都没有来得及对她表露一毫!
——甚至直到那个女人使用生命献祭为他们的儿子换取有限的生命时,他阿尔威斯特才知道为他生下一个儿子的女人名叫:狼雅。也才真正了解了她的身份。同时,也因为了解了,他从此背负起的自责和痛苦就更甚。
——因为他阿尔威斯特带个了他的儿子普利威斯太多太多不应该属于他的痛苦、磨难和煎熬,以及残酷的人生!
——因为他们两父子这近二十年来已经抗争了太久太久,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刻骨痛楚!
虽然他们父子俩已经在一个又一个的希望中挣扎出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失望。但在最后一丝希望没有破灭前,他阿尔威斯特不愿意绝望。
——至少,他不愿意让普利威斯绝望!
因为,普利威斯的生命还没有来得及经历过精彩与辉煌。而这些,本应该属于普利威斯生命里的东西,他阿尔威斯特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去剥夺或者放弃!
带着纷乱的追忆和思绪,在漆黑的山洞中行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后。阿尔威斯特终于在一面洞壁前停了下来。
迟疑了半晌之后,才举步穿岩而入。穿过薄如丝襟的虚幻岩壁,他的眼前一片光明开阔。
这是一个高达十数丈,百丈方圆的巨大圆形山底石洞。
放眼扫视: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的岩壁上都布结满一层厚厚的冰晶;使得整个山洞看上去就像一个被密封在剔透的冰晶内部的圆形空间,而且这个巨大的冰晶空间竟然仿若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到一丝缝隙的痕迹。十数颗散射着迷朦白光的深海明珠有序的分布镶嵌在四周的冰晶洞壁之上,在满洞冰晶的映射下将整个空间照得纤华可见。
一个占地数十丈的不规则水潭占据了洞中大半的地面空间。
潭中之水呈现一种透明的淡绿色。空气中那足以在顷刻间将一个普通人冻结成一座冰雕的寒气,正源于这个水面无波无纹,奇寒之气逼人,但水面去没有丝毫结冰现象的怪异绿潭。
一根上粗下细的巨大白色玉柱如倒置的小山,直立于寒潭中央。
玉石上垂吊着一名全身赤裸,身材瘦小的青年男子。
男子的双手被头顶上,连接着玉石的两个铁环一左一右的扣锁着;一双脚掌浸泡在奇寒无比的水潭中。
奇异的是:这名男子全身上下,竟没有丝毫被冰冻的现象。
此时,这名男子似乎昏迷着,脑袋无力的耷拉着,一头散乱的红棕色长发垂散与身前,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他的身体里似乎流淌着炙热的岩浆般,不时有火红色的光芒透体闪现,并在这样冷彻无比的环境里,顽强的散透着丝丝灼热的气息。配上他那一头如燃烧的火焰般的头发,给人一种刺目的诡异和危机感。
一个衣着陈旧、须发皆白的老者静静的默立在走进洞中的阿尔威斯特的身后。也和阿尔威斯特一样,凝视着水潭上的男子。
不同的是,老者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而阿尔威斯特脸上的肌肉却不时的抽动着。
良久。阿尔威斯特才收回目光,举步走向一旁一张用冰晶雕造的椅子旁坐下。
“博格。普利威斯这次发作了多久?”阿尔威斯特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习惯性的问道。
“少主这次发作的时间又延长了,差不多有12个小时。”老者垂头回答。
“接近12个小时!果真如狼雅当初的预测一样。今天是普利威斯十八岁的生日,而今晚,也许也将会是他的最后一晚!难道宿命的安排真的无法改变吗?!狼雅,对不起;十八年了,我还是没有能够拯救我们的孩子!””再次把目光投向普利威斯的阿尔威斯特,在听到博格的回答后,抑制不住心中的悔恨,忍不住痛苦地低声自语道。
皱眉沉思了许久之后,阿尔威斯特心中的那个抉择因为看到普利威斯现在的模样而再度坚定起来,抬头凝视着博格好一会儿之后,才叹声道:“过来坐下吧,博格。这些年难为你了。”
博格抬头看了一眼阿尔威斯特之后,默不做声的走向那张椅子坐了下去。
犹豫了片刻后,阿尔威斯特再次开口道:“你在这山洞待了多久?”
“十七年三百二十四天!”博格干脆利落的说出了一个准确的时间。
“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快十八年了吗?”阿尔威斯特忍不住感慨!
“博格,你可知道,近二十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踏入安加拉山脉后存活至今的人!”阿尔威斯特平静的话语中,分不清是感慨还是感伤。
听到阿尔威斯特这一句话,坐在椅子上的博格“啪”的一声跪倒在地!紧张的颤抖道:“主人,我、我....”
以杀名震世的博格,绝对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之所以奴颜卑膝、苟活至今,一定有令他死都不能瞑目的原因。为了这个原因,他已经忍辱负重至今了;所以他不想死,也不能死,尤其是现在,特别是没有完成心中所想、所愿时,他更不能死。
能伸的是豪杰,但能曲的更是好汉,尤其是那种本为一方霸主的强者。
若无惊天的野心,便是有着纵死难雪的情仇。唯有这样一些超越了尊严,凌驾于生命之上的原因,才能令其甘愿卑躬、忍辱屈膝。
虽然不知道博格具体属于哪一种原因,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决计不会是前者;但这并不妨碍阿尔威斯特对博格此刻所想所思的理解。
博格不怕死,只是还不愿意也不能死。
于是,阿尔威斯特挥手打断了博格的话,道:“别紧张,博格。我虽然不排除杀戮,但也无意空造杀孽。起来吧。”言罢,他轻拍了一下博格的双肩后,诚恳的说道:“这些年来,委屈你,辛苦你了。”
刚刚站直身子的博格,听到阿尔威斯特的话,当场楞住了!脸上写满了吃惊与不可思议!
自从当年博格为了逃避追杀而进入到安加拉山脉中,遇到阿尔威斯特以来。博格就发现:只有在面对普利威斯时,阿尔威斯特才会时常流露出一种痛苦的复杂情绪之外;他看到的只有冷傲寡言、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阿尔威斯特!
十八年来,除了博格之外,凡进入安加拉山脉的人无一不殒命于他的手上,尸骨无存!
尤其是,当时那些追杀自己的杀手,就在博格的眼前,在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尽数被阿尔威斯特撕成一地的碎肉,而整个过程之中,博格骇然的发现,阿尔威斯特从头到尾,紧紧只是用了一根拇指。
要知道,博格身为踏入圣域的强者,当世为数不多的巅峰高手之一,敢于追杀他,并且把他逼入魔兽山脉的杀手,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人物。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合共十六位杀手,其中有三个和自己一样是圣域强者,余下的,也尽都是传奇级别的高手。可就是如此强大的阵容,却在阿尔威斯特的一根拇指之下,伏尸断魂。
以至于很多时候,博格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若非自己懂得一门灵魂操控术,而阿尔威斯特似乎又需要借助他这门技能的话,只怕自己也活不到今天了。
因为,阿尔威斯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仅仅是有可能会发现或影响到普利威斯的存在和安全的人。这是阿尔威斯特对他当时说的话。
而之后的十八年里,阿尔威斯特也用赤裸裸地血腥杀戮,印证着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数万年以来,无比热闹的安加拉山脉,因为阿尔威斯特一个的存在,而从此沉寂了十几年。
然而今天,阿尔威斯特却表现得异常的反常,不但话多了很多;而且,态度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这让博格如何能不吃惊、错愕,说不出话来!
“难道,他真的要走那一步了吗?他有把握吗?!”
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和一种可能的博格,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瞬间变成了惨白。
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做那件事情的危险性以及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如何的可怕。
更重要的是,即使肯冒险,事情成功的几率极低。
低到几乎渺茫。
可代价去是,至少两个人以上会为此死亡。
可以说,那完全是一种以命换命,逆天挣命的惊天豪赌的行为。
如同对老朋友的理解一样,阿尔威斯特并没有再开口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博格。
他知道,以博格的智慧,绝对能从他刚才的那些简单的话中猜出他此刻已经在心中做出了的决定。
而这个决定,即使是强如博格这样一个局外之人,也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适应和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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