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觐 见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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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者一边腹诽着一边将轻车驶入一处距离轵道约三十余丈远,有点象是马厩的停放处,然后躬身从座驾上跳下,恭恭敬敬立在车辕旁,道:“内史大人吩咐,尊客尽可安心入宫朝觐天颜,小人随时在此恭候,接送尊客往返咸阳。”

    幻龙也不踩脚踏,径直跃下轻车,活动了一下手脚——第一次坐这种古老的木轮车,虽然路况不错,但还是感觉挻颠簸,还不如自己走着来去的好,不过想到人家也是一片好意,遂点点头道:“谢谢你家大人,嗯,也谢谢你。”

    那御者慌忙伏地颤声道:“尊客言重了,这、这如何使得……”

    幻龙摇摇头,也没再理会他,大步走向那名叫郭胜的内侍。

    那内侍远远见幻龙若无其事地伸胳膊踢腿的,不由得暗暗啧舌,别人蒙皇帝召见,那个不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唯恐失了礼数。就算是那个叫阮翁仲的南蛮巨汉,当初觐见皇帝时还不是穿着一身别扭的长襦直袍一脸恭顺地小心趋见吗?这位爷不知是少不更事还是天生胆儿粗,居然敢这般君前失仪。自己要是向上一禀报,哼哼……见幻龙快到眼前,连忙趋前行了一礼,道:“小人名唤郭胜,乃兰池宫的中书谒者丞(掌内宫导引、接待、典仪等,以宦官充)卫司马大概已向勇士言明了吧……”

    “勇士?”幻龙一愕,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拽的称谓了?

    “呵呵,陛下就是这么称呼的……”郭胜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躬身肃立道:“请勇士随小人入宫。”

    陛下?皇帝称我为勇士?好兆头啊!幻龙心中一乐,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甚至开始关注前方三步远那扭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行进的内侍郭胜了。

    无论是赵佗那殘存的记忆,还是来自莱昂星球远古历史,都有相似的这么一种人——后天阉割者。

    幻龙好奇的直盯住郭胜的两股之间,很想弄明白那里是什么个状况。可惜除了一鼻子混合着不明熏香与尿骚·味的古怪异味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幻龙脑中跳出一个名词——第三性!随即一阵恶寒,悄然放缓脚步,拉远距离。

    幻龙不好受,前面引路的郭内侍同样不好过,只觉如芒刺在背,在这阴凉舒爽的皇家林苑小道上居然额角渗汗,在敷了垩粉的脸上冲涮出几道汗渍痕迹,心慌慌之下夹着两股几乎小跑起来。

    幻龙乐得跟这不男不女的家伙保持一个嗅觉上的安全距离,不疾不徐地远远跟在后面,只是逢守卫盘查的时候就赶紧靠上去,以表明两人是一伙的。入宫行进了大半个时辰,东折西拐不知经过多少个廊道、园林、亭子、宫室,遇上不下十余拨巡逻盘查。幻龙暗自庆幸,好在昨夜没有轻举妄动,否则以这迷宫般的复杂地形加上如此严密的防卫,他一个人潜入尚且不易,更别提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提溜走一个大活人了。

    兰池宫是始皇帝按想像中的海外仙山的模样,命能工巧匠耗时数载,花费千万才修建起来的皇家园林,掘渠引渭水为池,筑为蓬莱、瀛州,刻石为鲸,长二百丈,于兰台处远望浮岛缈缈,林幽叶茂,池风送爽,令人心神皆醉。

    对于兰池宫之广大幻龙算是有切身体会了,其景致之胜美,这一路行来也可窥一斑。但莫说幻龙此时怀揣心事,欣赏美景的心情欠缺,就算是胸无挂怀,以他见识过(实际上是重生再造时莱昂在他脑中存储的影视图片信息)大量的莱昂星球那未来宏伟奇幻的悬空摩天巨型建筑的眼光,这些所谓的绝美景致也不过尔尔,勉强入眼罢了。

    郭胜偶尔回头,见到幻龙一脸淡定,丝毫没有以往司空见惯的那些初临皇家林苑的蒙召者或惶然或惊叹的诸般动容表情,不由心中暗暗称奇。

    又前行了约一刻钟,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大殿,两边各有一排略矮一些但同样装饰精美的配殿。幻龙在心里数了一下,这已经是一路行来见到的第五座大型宫殿了。见郭胜在殿前阶下停下脚步,不禁心头一松:他奶奶的,总算到地头了。

    郭胜转头一笑:“勇士请先到配殿沐浴更衣,静候皇帝传召。”

    幻龙瞪了郭胜半天,直把后者盯得脖子都缩起来,才扬起脸来,鼻孔狠狠喷出一口冷气:“沐浴更衣,恭候召见是吧,应该的,觐见天子嘛。不过我要求提供一顿工作餐,也不要太丰盛了:精米一斗、素菜两盘、河鲤若干——当然最好是河水(黄河)鲤,一镬炖羊羹,唔,再加上一只烤乳猪就差不多了……哦,别忘了在餐后来点果盘……”

    郭胜:“……”

    西侧配殿最靠后一间净沐房里,一排大屏风将室内视线隔绝,屏风后面是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大木桶,此刻注满热水的大木桶蒸气腾腾,两侧侍立着两名年轻侍女,一个不时用手测试水的温度,然后将边上铜釜里的沸水小心倾倒入木桶中,而另一个则不停地将挎在臂弯藤箩里的香花薰草抛洒入木桶,水面上很快就铺了厚厚一层,满屋子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幻龙赤身坐在木桶里边洗边愤愤然:“老子要的是能吃到嘴里的而不是干用眼睛吃的……当然,两样都有是最好不过了。”

    两名侍女都很年轻,也颇有姿色,只穿着一袭清凉的薄纱,经热气一熏,滑·嫩的脸蛋染上一片红晕,雾气蒙蒙中,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潮湿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如果说二侍女的眼睛汪汪欲滴,那么幻龙双目中便是跳动着两团火苗,而这火焰需要一汪清泉来浇熄。

    幻龙的禄山之爪刚刚伸出一半,二侍女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娇怯道:“天子召见,尊客当沐浴净身、诚意正心。奴婢蒲柳之身,不敢有污圣视。”

    幻龙的手臂僵在半空,眉头突突地剧跳一阵,磨了半天牙才迸出一个字:“屁!”总算他还没忘记自己此行目的以及这是什么地方,生生把一腔欲望与不满强捺下去。

    二侍女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若有所失,彼此对视,均发现对方眼中漂浮着一丝淡淡的幽怨。忽闻幻龙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两位姑娘不是秦人吧?”

    二侍女又互相对视一眼,其中那挎着藤箩的侍女敛袖为礼,应道:“我们是齐人。”

    “哦,那么这兰池宫里有楚人吗?”

    那侍女想了想,点头道:“有的……”

    “那么有没有楚国的公主呢?”

    侍女刚下意识一点头,随即捂住小嘴,瞪大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幻龙说出不话。

    幻龙目的达到,心情大好,神清气爽地站起身来:“好了,更衣。”然后扭头对着屋外大吼:“我说老郭,你就真的不能弄点什么东西给我填肚子吗!”

    幻龙最终还是没能搞到东西吃,不过郭胜给了他一张画饼:皇帝召见垂询之后可能会有赐宴。

    幻龙多多少少还有一点见识,知道象赐宴这种恩宠只有皇帝亲近的大臣才有可能,自己草民一个,在皇帝心目中算哪棵葱?赐宴?赐死的资格都没有!

    幻龙腹诽不已:“姓郭的这断子绝孙的家伙敢消遣老子……别让我在外边看到你……”

    依旧是郭胜在前开路,幻龙在后跟随,又是一番曲曲折折的行程。就在幻龙忍不住要劈胸揪住郭胜,勒令对方先带自己到御膳房去的时候,郭内侍却在一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殿堂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抹着额角的汗珠,如释重负地回头一笑:“就是这里了,老奴总算可以交差了,下面自有内宫中人引领前去叩见皇帝。呵呵,尊客好自为之吧。”

    之后幻龙就象提线木偶一样被另一名内侍引领着穿过重重殿堂,经过重甲持戈的守卫严格核查后方来到一座四周驻守着大量甲士守卫的大殿阶下。白玉般的阶梯延伸而上,尽头是两扇紧闭的暗红色大门。

    当幻龙拾阶而上,来到殿前时,那名内侍躬身为其除下布靴(古礼:在隋唐之前,胡椅尚未大行其道,拜访客人时均需除去鞋袜。)。幻龙是第一次穿这种硬底布鞋,还嫌硌脚,光着脚丫反倒痛快。

    这时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洞开,一个有点象公鸡打鸣一样的尖锐声音幽幽传出:“宣赵佗觐见!”

    幻龙整了整簇新的锦衣,深吸一口气,昂然而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