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需要人出来仗义直言几句的时候,还是御史的铮铮铁骨为道义的存在顶起了一方天空。
可黄钟大吕之声换来的只是漠视,丞相寒着脸瞅了他一眼,鼻间若有若无地冷哼一声,朝服的袍袖一甩,径自走回班列。身旁另外的几名大臣在露出了藐视、鄙夷、无奈等脸色后,也各人自回,御阶前就只剩下了阿图、尚思明和冯铁炮三人。
丞相的怫然不悦给殿堂带来了沉闷,一时间静悄无声,落针可闻。赵弘的心中陡然涌起一股熹宗般的悲凉,那个因为三年不朝、荒废了数十年国政而饱受批评的前代帝王一生都受制于权臣,他在朝上日日所感受的恐怕就与今天的自己大有相似吧!
臣子们平日满口大义,个个仿似道德楷模,美洲大战时丞相的请战书至今都令赵弘记忆犹新,书云:“只惜臣老矣,不能为陛下持戟御缰,以残骸之躯为马前一卒,却恨不能剖此肝胆向天日,得让世人知老臣亦能暮年而壮志也。。。”
这些人每日都在做着损害国家之事,却事事都冠着为国的名义,说出来的话还常常能蛊惑许多的人心,慷慨而激昂,就仿佛他们就是那群最爱国的人。锤炼了几千年的汉文华词藻句打他们的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是条癞皮狗含着根金骨头一般地不相配。
阶下的赵图继续开说:“适才海军枢密使说到造价的问题,有关造价不可光拿超级舰的绝对吨造价和传统舰比较,当考虑其造价构成的合理性。超级舰在排水、航速、炮装数量和口径、防护等等因素上都胜过传统舰多矣,上次臣还在这里以巡洋舰为例和传统舰作了番比较,显示超级舰只是贵在初期投入,但综合考虑一下战舰在整个服役期内的花费,用超级舰却更为划算。宝江船厂最近就造出了八百和一千五百吨两种型号的商货样船,其吨造价比传统货船要高,但目前船厂已接到了好几艘商船的订单,难道这些商家们不会计算成本。因此,臣以为枢密使的昂贵之说并不成立。。。”
赵弘却没听他的分辨,神思已然远游万里。无论赵图的理由多么充份,那些大臣们也是断然不会去听的,他们的眼里和心中只剩下了“权”和“钱”两个字,其它的都只能算个屁,包括国家的前途和利益。(WwWSuIMENGcoM)耳中听得尚思明以他那种一惯不焦不躁的腔调说道:“宝江舰的内龙骨用了多少铁是有数的,就算铁价不菲,可每艘巡洋舰上所用铁之总量照时价也就数千贯而已,难道船厂把它们焊接起来就变成了银子了?宝江巡洋舰的吨造价是远山级战列巡洋舰的一倍,难道那个焊接之法就这么值钱。。。”
赵图是有些贪婪,定价取利太高,但海军可以去跟他谈价钱,而不该就此舍之不用。尚思明的话无非是些托词而已,其目的就是要堂而皇之地继续造烂船,用国家的钱来谋少许人的私利!
人心竞险恶如此!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蓬勃而发,赵弘一拍案面,厉喝道:“住口!”抓起那本朝着尚思明扔去,气冲牛斗道:“朕绝不会在这个造舰案上用玺,尔等拿回去再作商议。”话说完,额上的青筋仍在不住地抽搐。
册子打到尚思明的身上后跌落于地,发出“啪嗒”的一响。尚思明看了皇帝两眼后,弯腰拾起,一言不发地退了回去,转身之际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就在这一刻,皇帝和臣子们已站去到了相互的对立面。没有皇帝的御准,造舰案无法执行;没有臣子的作为,皇帝连一艘超级舰都无法给海军定制,除非是他自己买来当龙舟玩。
造舰案一事已成死结。冯铁炮举起笏板向皇帝告退,御前就只剩下了阿图一人。看到此事已然无法善了,当然也不可能在今日的朝堂上解决,阿图心下嗟叹一声,跟着冯铁炮退下。
阶下一空,臣子们都在御前的两侧泥塑般站立着,目不斜视,也无表情。赵弘连连冷笑,目光移向严象,后者会意而出:“臣有奏。”
“准奏。”
身着飞鱼服的严象拱手道:“北见国丰原守护傅兖派遣使臣丰原尹傅恒前来向陛下献上火箭炮设计图,此刻正在殿外等候觐见。”
台下大臣们一听,顿时来了阵交头接耳,彼此询问何为傅兖其人、何为火箭炮、火箭炮是不是烟花爆竹等等。。。
其中最糊涂地人凑过去问身边之人:“北见国是咱们的诸侯吗?”
身边之人答道:“当然是咱大宋的诸侯,长乐的驸马就是打那国来的。”
“胡说!长乐才多大,也有驸马了?”
“咦!您老糊涂了?长乐都快二十了,去年就嫁给了如意子赵图。对了,您老该有八十了吧,是不是该打太庙那块清闲地致休回家了?”
“我呸!老夫怎么算老,每顿饭还可以喝三碗。。。三碗。。。喂,那种稀稀黄黄的叫啥?”
“连粥名都记不得了,还站这儿混日子呢。我说大人啊,您老就别恶心下官了,姑且就喊它玉米粥算了。”
“嘿!就是玉米粥。皇上可是明君啊,又懂农事,时时告诫我等,说咱京都湿热,常吃五谷杂粮可以不臭脚丫。对了,皇上还在宫里开辟园子种菜,老夫过去每年都要去给皇上浇肥。”
“您可真是老糊涂了!那是先皇德宗干的好事,搞得上朝都能闻到四处臭哄哄的。”
“先皇?不会吧,皇上不坐哪儿吗?”
“唉!瞧您这眼神,这是崇治皇帝,德宗十几年前就龙驭宾天了。”
。。。。。。
皇帝一点头,道声“准。”高拱即从身后站上前来,扯起嗓门高呼道:“宣北见国丰原守护傅兖特使丰原尹傅恒入殿觐见!”话一级级地传出去,传了三遍后便告止歇。
不多时,一名太监便带着二人打殿门步入,一个稍前半步,一个略微落后,以显身份的差别。走于前的是个稍瘦的中年人,头戴乌纱,穿着身藏青色的诸侯国官服,清朗而白净,颌下留着几缕黑色短须,神态恭谨,目光照着觐见的规矩保持低垂。身后之人是名和尚,三十来岁的年纪,黄色僧衣外罩红色袈裟,手中捧着几份卷轴与两册图书。
等太监引到拜位上后,两人叩跪于地,高声唱道:“丰原守护傅兖之遣使傅恒(尘来)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即行三拜九叩之礼。
赵弘适才憋了一肚子的好气,看到了傅恒便舒缓了不少,知道眼前之人乃是丰原军的统帅,虾夷、库页岛和东北那些大战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况且,就在这两日里,回到了宫中的王德恩已将此趟行程的前前后后都禀告了一遍,从其所奏的见闻里便可领略到这位已被誉为北疆名将的种种风采。
国无良将,思贤已久。就算是诸侯国的良将,也望之似乎有番见梅止渴的欣悦。赵弘抬手道:“二卿平身。”等两人起身后,赵弘再次细瞧了傅恒一番,见他相貌有如文人般的儒雅,却能指挥大军攻无不克,觉得着实稀罕,稍一沉吟后便道:“朕盼火箭炮已久,为何傅兖不早行献上此图?”
傅恒作了个揖,不慌不忙道:“火箭炮乃是新创武器,未经战事的检验,便不可明其效能,不可知其安危,守护如何敢献之于朝廷?再者,虾夷与库页岛均是偏荒之地,消息闭塞,技术落后,连燧发火枪都得向朝廷购买。守护偶得火箭炮,经战阵后方觉威力可曰强,本已欲献于皇上。可转念又思,天朝乃英杰群才荟萃之地,百艺与奇巧都冠绝当世,自惭之心乃生,所以不敢冒然行事,怕徒惹人讥笑。后经如意子传书提点,守护便即刻派遣小臣前来献图,不敢须臾怠慢,效忠皇室之心天人可鉴,望陛下明察。”说罢,连同尘来一起再拜于地。
一番话说得动听又有道理,赵弘浮现出了笑容,温言道:“傅兖的忠心朕知道了,特使平身吧。”
“谢皇上!”傅恒与尘来站身。
“呈上图来。”
高拱领命,走到尘来的面前取了他双手捧着的卷轴和图书,拿到皇帝的案上放好,并将其中的两份并列着铺开。赵弘匆匆看完,接着示意高拱再铺开另两卷。如此一番后,四份图纸与两卷图书已经被他大致浏览了一遍。
若说皇帝完全看不懂图,那也不见得,若说看懂了,只怕更不见得。可皇帝看不看得懂图纸没关系,甚至傅恒呈上来的是张白纸都没关系,反正火箭炮的设计人赵图就在这里,只需要一个傅家献上图纸的名义就够了。
看完了图纸书册,赵弘抬起头说:“丰原守护向朕献上此图,忠心可嘉,朕待会就要封赏与他。”说到这里,朝着堂间巡视了一遍,刚才的心气又上来了,沉着脸道:“尔等有何话说?没话说,朕就要封赏了。”
大多的朝臣连火箭炮都没弄清楚是个啥玩意,更没搞明白皇帝要赏什么给傅兖,闻言只有面面相觑的份,随后又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少顷,内阁前班序列中站出一人,大声道:“臣有话要问特使。”却是兵部尚书刘坤汉。
赵弘冷瞟了他一眼,应允道:“准。”
“谢皇上。”刘坤汉对着皇帝一举笏板,往傅恒面前一站,说道:“本官乃兵部尚书刘坤汉。请问特使,往日的原拂军是否凭着这火箭炮之利,仅用四只渔船便灭了拥有十几艘战舰的三沢水师?”
四只渔船对十几艘战舰!这个算学可是小儿都算得清楚,也同时明白了:火箭炮是种威力无比的武器,难怪皇帝都说盼之已久。随即心头又涌上了另外一个猜想:要是远征军拥有这种武器的话,曼萨尼约海战还会打输吗?
这个猜想就是刘坤汉站出来说话欲达之目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