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对面的未晴递过来一套衣衫,笑嘻嘻道:“爵爷又乔装改扮了,今次准备在哪儿下车,不会是文心坊吧?”
什么事都瞒不过两个人,即贴身婢女真儿和文书未晴。阿图带后者出来办正事的时候,不止一次于归来的中途落车,其中有好几回都是在文心坊一带下的,久而久之就难免有点露马脚了。可她也只能是猜测而已,文心坊那么大,她哪能知道自己去了哪座宅子,会了哪位妹妹。
“你嘴巴太长,以后会嫁不出去的,就算嫁出去也迟早会被休掉。”阿图瞪着眼说。随即解开身上那套豪华深衣,换上套普通的青色直缀,又解下头上的银冠,冲着她喊:“喂。帮老爷我来戴网巾。”
未晴撇撇嘴坐了过来,让他半转过身子,手脚麻利地将一个黑网罩套在他头上,拉紧网巾下端的丝绳束紧额头后系结,最后再于顶网口收紧发髻。
虽然嘴巴快且长,可手脚也顺溜,干起任何事情来都是又快又好。阿图拍拍脑袋,满意道:“其实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可爱十倍。”
“什么办法?”未晴乐呵呵道。
“吃哑药。”阿图哈哈大笑。
未晴怒哼一声,坐去了对面的位置,拿起公事包开始翻开他从竞买堂里带回来的文书,文档归案的活一向都是她干的。阿图瞅了她一眼,自顾自地拿起本书看了起来,翻到会心之处,怡然而笑。
如此笑了两次后,对面的长嘴婢女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爵爷上次看的《花偶记》里娶了一百房夫人,这本《三百桃花娘》不会是三百房夫人吧?”
阿图从书上收回目光,笑道:“本爵还没看完,介绍上是说有三百个女人。可就情节看来,估计最终不会有三百房夫人,而是总共有三百个女人被主角那个了。”
未晴难以置信道:“这么多!对了,他跟那些女人好了,又不娶回去,她们以后怎么嫁人呢?”
“当作者的都只管挖,可不管埋。”
“啊!那岂不是太扯了吗?根本就不合情理。”
“管它合不合情理。闲书嘛,就是让人看着开心的。”
未晴无话可说,低头去看她的文书。过了会,抬起头来问:“爵爷。好象京都有钱的男人都在外面养外宅,爵爷的朋友里就有,是不?”
她说的是杨文元和王益之,前者养了个禚玉堂,后者在外面养了个梨园的伶人。(wwW。SUIMENG.COM)阿图嘿嘿地笑道:“也不尽然,本老爷就没养外宅。”又调笑说:“要不,就打你开始?”
未晴虽然还没被他碰过,可呆在大宅院里每天耳闻目睹的都是这些,也不拿他的调戏当回事,反而嬉笑道:“爵爷可以随时要了婢子,也不用养在外面,在宅子里随便寻个地方一扔就好了。”
倒底是自家的婢女,说出来的话都特有觉悟,“随时”这个词用得可真好。阿图打趣道:“要不,就把你扔在洗相房里,反正你成天呆那儿。”
“也成啊。”未晴无所谓地笑道,又问:“不知那些老爷们养外宅,最远地能养到多远?”
这话可把阿图给雷住了,养外宅是为了图快活,养远了见都见不着,那还能叫外宅吗?可心下却明寮了她的意图,谑笑道:“你这个小婢真是异想天开,她堂堂国主莫非肯这般屈尊?”
未晴叹气道:“当然不愿意,可又能有什么办法?谁要她那么不争气。雨姐来信了,说她又病了。”
花想容病了?还是“又病了”。看来是长期的相思病使然,虽然令大丈夫意气风发,可难免又同时甚感戚戚焉。只是这个难题始终是解决不了的,阿图搪塞道:“哪有。本爵刚收到她的一封信,说一切都好好的,哪里有病。”
“你们男人就只看表面,她能把难言之隐在纸上写出来?”说到这里,未晴的眼里突然放出妖异之色,“要不,爵爷写封信给国主,请她来京都养病一段时日可好?”
这如何能成!花想容一来,家里的醋坛子岂不是要满天飞,自己还活不活了?阿图连连摇头道:“不成。她一来,本爵可就要病了。”
“切!自私!”未晴愤然道。
不管是不是自私,反正她不可以私自跑来京都,自己也没法去养那么远的外宅,这种提议完全属于荒唐有病。阿图不理她,继续看书里的桃花娘去了,才翻了一页,觉得膝盖上一痛,原来是小蹄子伸脚来踢了一下,怒道:“你这破婢如此无礼,不想活了?”
未晴咬着唇,暗衔珠泪道:“婢子不管,反正爵爷得拿个法子出来,她要闷死了。未雨姐说她近来常常成天不吃不喝,五更天都睡不着,白天还要处理国事,身体快要跨了,都是被你给害的。”
唉!听起来真是太可怜了。飞去出雲城会会她?可会完之后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过不了多久她还会生病的,何况就算是自己去了出雲城也呆不上一、两天。阿图懵了半晌,感叹道:“若她愿意来京都玩玩也成,出雲国行人馆本爵去看过了,起居都很一般,到时安排个又好又僻静的地方给她住就是了。”
因着这句话,未晴一下子就破涕为笑了,两点珠泪还挂在眼角处,脸上就已经绽开了笑颜:“我说嘛。爵爷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断不会不管咱们国主的。”
闲书上常被读者所诟病的狗血情节即将出现,一个活生生的高贵大美女即将从遥远的千里之外赶来,目的只是为了投个怀、送给抱,再奉上香喷喷的娇躯任君品尝。阿图真有点啼笑皆非之感了:“可这其实也没啥用。她毕竟有国政在身,不能在京都滞留太久,也不能常常都来。”又加问一句:“这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你和未雨从中捣鬼?”
未晴乐呵呵道:“爵爷无需想得太多,反正只要爵爷相邀,国主就一定前来。”接着从矮几的暗格里取出信纸若干、墨水一瓶、新毛笔一枝,摆于几台上道:“爵爷现在就写这封信可好?回府婢子就寄将出去,省得到时遗忘。”
阿图微微一笑,提笔在墨瓶里一蘸,刷刷地写了起来,马车上的颠簸也奈何他不得,信的抬头乃“想容吾妹”,途中言:“岁改其时,人挪其地。山海相隔,出雲京都千里两茫,虽景随人迁,可此心却不曾寸移。鸿帛鱼书每至,无不踊而雀跃,细观百遍尚不能遗,睡至中夜还燃灯以读,泣泪数行。。。”最后写道:“于是登钟山而眺远,咏鹊桥之诗以稍减思念,又暗恨时光裹足,不得即刻握吾妹之手,凭风嗟叹不已。。。”
写完,搁笔笑道:“如何。”看清其表情后又惊道:“你怎么了?”未晴颤栗道:“没事。天太冷,一直都在打哆嗦而已。”继而拿起信来吹干墨迹,将其筒入信封放入怀里。
阿图又看起书来,翻了几页后道:“本爵还是觉得不太好,她抛开政务跑来京都玩,要是那些臣子们在国内捣乱怎么办?此事她还得多加思量。”
未晴不屑道:“你们男人老是要千思万量才定得一个主意,未免太累,也不一定就是个好主意。以婢子看来,只要觉得值得的就可以去做了。”
真是女人见识!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女人们都明智了,男人就占不到便宜了。不过,女人也有女人的明智,好比杨园园,都把皇帝钓成了一条离水三尺的草鱼了,可至今还没撒钩,手都没给他摸一下。
前面快要到四佛巷了,街以巷口有座四面佛的神龛而得名。四面佛是佛教中的大梵天王,法力无边,乃掌管人间荣华富贵与弘扬合谐之神。他本来只有一面二手,可因为爱上了自己的女儿辩天才女,为了随时能看到她,就多长出了四张脸,以便从上、前、后、左、右五个方位来看她,这就犯了礼法,被毁灭神烧掉了头顶上的那张脸,只剩下如今的四张。因此,传统的四面佛是四面八手,但也有地方供的是五面八手的原装四面佛,偶尔还能见到四面四手和一面二手的四面佛。
巷子的端头有个二百来方尺大小场子,红砖铺地,场中立着座金碧辉煌的四面佛神龛,头上遮以宝冠型的拱顶,四根龛柱和拱顶内外都大量地嵌用各色珐蓝、琉璃和玻璃,在弘隆的烈日下发出多彩又辉明的光亮。
未晴从窗口处转过脸来说:“爵爷,婢子想下去烧注香,给小姐的病求个愿。”见他低着头只管看书装没听到,气道:“哼!爵爷的信写得何等情意绵绵,但实际上呢,连注香都懒得烧,可见信里的话都是假的。”
没办法,混不过去了,阿图只得点头“嗯”了一声。未晴得了许可,喜滋滋地从窗口探出头去,喊巴卡停车。
马车在路边停下,两人先后跳下车来,阿图伸了个懒腰,随后掏出墨镜戴上,却见未晴已跑去了巴卡和王升合坐的车驾前,听她道:“爵爷让你们先回去,我陪着爵爷在附近办点事,待会自行回府。”
自己啥时候说过这话啊?分明是假传主人之意,破丫头可真是胆大包天,回去得拿巨型家法伺候!尚未来得及发飙,见她拧过头来神兮兮地一笑,又吐了个舌头,便收住勃发之火,看她欲搞什么鬼。
主人就在几步之外,王升和巴卡均不疑其中有诈,领诺驾车而去。马车跑开,露出了坐于后尾车座上的梁元,冲着这边拱了个手。
马车走远,未晴挨近过来,嘻嘻哈哈地说:“爵爷可别生气,待会任爵爷罚就是了。”
“罚啥都认?”
“呵呵,爵爷想罚啥就罚啥吧。”
阿图朝四下望了望,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指着不远处的一所蓝顶楼房道:“那本爵等会就带你去那里。”
一面天蓝色的店旗在楼房外的三层高空处飘扬,中间是个淡黄色的花冠标志,乃是大宋最著名的旅店之一四季楼。
本来只是想吓唬她一下,岂料她却满不在乎地笑道:“成。待会婢子陪爵爷进去就是。”
咦!她今日怎么老透着古怪,阿图尚没想明白,脚下已随着她走进了那处供佛的场地。要烧香就先得买香,两名卖香的大婶就守在场边的一处条桌后,桌上堆满了香烛之类的物什。
“香怎么卖?”
“三注一文。”
阿图掏出零钱包,取了两文钱,换了六根香。分她三支后,没好气地道:“得,先烧香,再烧你,咱们去烧吧。”却听她嗤笑道:“唉!爵爷连这都不懂,四面佛是四面都要拜的,所以得每人十二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