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着的书房门上响起了两记轻敲声,跟着真儿从门后探出了笑嘻嘻的小脸:“老爷,来点宵夜?”
“好。”
“遵命。”小脸又缩了回去,房门悄无声息地掩上。
打岔使得书房内的气氛没刚才那么凝重了,阿图甚至靠在大椅背上伸了个懒腰,不过现在还没到轻松的时候,奸细的事情正等着他做最后的裁决。锦衣卫直隶镇抚司归严象管,可他未必会管得这么细,或许并不知道往自己府上派桩子一事。又或许他是知道的,甚至还是亲手给布下的,这都未为可知。阿图问柴门纹:“纯夫人说过怎么办没有?”
“没有。”
“你觉得该怎么办?”
柴门纹自打进门就一直保持着冷肃,淡柳叶眉下,细单眼皮间,锐利的目光凝成了闪动的针尖,闻言斩钉截铁地伸出手掌,往下一切做了个杀的手势,决然道:“杀了。”
武忍就是武忍,除了杀以外,他们很少去考虑一些较和缓的手法。别看柴门纹平时看起来象个无害的小妹,低着头走路,细着声气说话,可一双手所杀过的敌兵、敌探数目加起来已有了十几人,每一个打顿别来的人都深知她的底细,阿晃、阿贸等人至今看见她都要绕道走,怕去惹这个女杀星。前收藏听说了她的厉害,但觉得自己更厉害,曾提出要跟她比划比划。的确,单论武功她还不是前收藏的对手,可武功高低不一定和实战胜负成正比。在阿图的旁观下,某日清晨,两人以花园为界比斗了一番,柴门纹轻轻松松地“杀”了对手好几次,前收藏终于心服口服。
她的答案被自己料了个正着,阿图笑问:“杀老黄还是锦衣卫?”
“都杀。”
“锦衣卫也要杀?”
“是,给他们一个警告。”
每个人都自有一套应对事物的道理。或许换个人就会觉得锦衣卫乃是奉命行事,杀之无理,但武忍的道理就是杀,杀掉所有敢于向自己挑战的敌人。阿图赞同武忍的道理,问道:“你一个人动手宰他们两个,办不办得到?”
柴门纹毫不犹豫地领命:“没问题。”
“要不要帮手?或者我让前收藏助你。”阿图再问。
几名新募的武师虽然技艺不凡,但跟他们所签的合约已规定了乃是用于护卫,可在遭遇到危险时杀掉来袭之人,却不能要求他们去主动暗杀别人。不过,阿图已经买断了他们和武师堂契约,五名武师就只剩下了和新东家的合约,只要他们愿意,便可以象柴门纹或前手藏一样地为他效力。可武师们来府上的日子尚短,阿图觉得还彼此不太了解,也就暂时不会越界去地使用他们。
“不必。”柴门纹拒绝道。
“别杀得太难看,讲点方法。”
柴门纹一怔:“爵爷能不能说清楚点?”
阿图耸耸肩道:“我又不是武忍,怎么知道你们如何杀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柴门纹点点头,站起身来道:“明白,我走了。”
上次跟她单独相处,还是给大家发炒债券所得的十月份,已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见她欲要告辞,阿图笑着阻拦:“坐下,聊聊。”
“太晚了。”柴门犹豫道。
“晚啥,咱们以前还在山顶喝过通宵呢。对了,那次咱们都喝多了,是不是我抱你回去的?”
“才不是,是我自己回去的。”
门吱溜地开了,真儿端了个盘子走进来,可能是在门外听到了这两句话,脸上泛着意味深长笑容,来到台前道:“老爷,柴门姐,喝碗燕窝粥吧。”说完便在两人面前各摆下一碗粥,接着又放下了两个碟子,一碟炸春卷,一笼热腾腾的蟹黄汤包,一盘什锦炒面,再给每人发筷子一双、小碗一只。
春卷得起油锅炸,汤包得煮水蒸,什锦面得开锅炒,如果粥也是新煲的话,那就更费功夫了。阿图差异道:“你早就安排好了?”
真儿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得意道:“我看到柴门姐在外面一直等着爵爷回来,就知道你们肯定要说重要的事。又估计一时也说不完,就叫厨房事先准备了夜宵。”
这个小小妹越来越派得上用场了,不枉把她从虾夷给千里迢迢地带到京都来。再仔细瞧瞧,一幅清新可人的小模样,犹如正在一丝丝绽放的小苞骨朵。怪不得连阿晃这头二十四岁的相对老牛也好象对这棵嫩草起了啃的心思,某日曾半开玩笑地说:“阿图,让给我吧。”得到的回答是脑门上被狠狠地笃了一指节。
两人开吃。粥有点烫,柴门纹夹起了一个春卷,用小碗接住了,慢慢地咬着。阿图照旧是横扫千军如卷席,筷子雨点般地伸缩,但他很自觉,四个春卷被柴门纹取走一个,剩下的三个归他,八个汤包只吃了六个,留了两个给柴门纹,一盘炒面也大致按三比一在两人间分配。
很快,他就把自己这份吃完,开始喝粥,而柴门纹还在吃第二只汤包,炒面尚没动上一口。
天色已近子夜,但并非就是说晚上没事可干了,让温香软玉般的老婆们独守空闺,玉器大师傅岂不是失职。阿图喝着粥问道:“真儿,晚上哪位夫人来找过本老爷啊?”
这是句暗语,意指该去哪名夫人的房里?今天是自由日,在这种日子里,假如某位夫人很想老爷的话,就会自己或派个婢子来跟服侍老爷的婢女真儿暗示一下,暗示的过程就是天黑之前跑来她面前亮个像,后者便能领会其意图。等到稍晚的时候,真儿就会提醒老爷说某某夫人今天来过了,老爷就会以此为参考,决定当晚的去处。
大宅院一向是八卦滋生的温床,府上人对此都早是心知肚明,背地里早就传了个遍。柴门纹虽然是武忍,可也是女人,身为女人总是能随时随地和小道消息亲密接触,这种风闻也自然听过。
“没有。”真儿笑吟吟道:“老爷自己决定吧。”
听到这个话题,柴门纹早就把头给低了下去,两颊臊得暗生火热,右手持着调羹在粥里搅了又搅,竟不好意思拿起来往口里喂。又觉得身旁的这两个人有点异样,眼角一瞟,便瞧到他们在互打着手势。她听闻他有个转盘,称之为“盘仙”,其作用就是转转看,让指针决定晚上去哪名夫人那里。
真儿走了开去,在书柜那边开了下柜门又关上,一会就拿了个东西走过来往他手里一塞。他并没有把那东西拿到台面上来,而是放在了膝头,手里还对着它拨弄了一下。
果然就是传说中的盘仙,柴门纹大感好奇了起来,心头很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却倒底不好意思站起身来去瞧。再看两人表情,赵图正笑嘻嘻得盯着自己膝头的方向,嘴唇动得念叨有词,真儿则站在他椅子旁,乐哈哈地瞧热闹。
未几,只听得两人同时“哦”了一声,又同时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脸色古怪。柴门纹心道:“转中谁了?”接着,只见他又低下了头去,再做了个拨弄的动作。等了一会,又听到两人同时“哦”了一声,跟着他就桀桀大笑起来,把那个东西往台面一搁,激动地囔道:“哇!盘仙真是开眼,接连指点了本老爷两次,两次都是小柴,真是天意。”
台面上摆着个扁扁的棕色木底座,底座上镶着一块圆圆的铜牌,铜牌上如座钟般地刻上了花纹和刻度,中心则安了一个金色的指针,指针却正对着自己。柴门纹晕了,旧日顿别山头的温泉所见那幕一下子涌上心头,一种燥热感顷刻充斥浑身,“啪”地一声站起身来,噌噌噌地开溜,门一开一合之下,人就此不见。
盘仙上的那块铜牌本就是用座钟的面板做的,所以有十二个格子,十名老婆每人一个格子,就空出了两个。转盘仙的时候,空出的两个格子中正好有一个对着柴门纹,而指针也恰好两次都转到了她,真是巧合之中的巧合。
哦!跑了,一个玩笑就吓成了这样?阿图扰扰头,扭头去瞧真儿,跟她目光一对,玩笑道:“要不,真儿顶上?”
真儿听到这话,脸腾地红了。不过她可没跑,而是装作没听见,转身走去台前开始收拾碗筷。稍阵,用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埋怨口吻道:“小红姐那边,老爷还没个说法呢。”
原来是替小红抱不平,或许里面还有另一层意思:要奴家也可以,但老爷得给个名份哦!
琢磨透了小娘皮的心思,阿图嘿嘿地笑着,饶有兴趣地瞧她干活。真儿的悟性很好,似乎明白了他在笑什么,羞得抬不起头来,但手脚仍是利索地动着,不一会就收拾停当,端着托盘,临走之前道:“呵呵。老爷一定是瞧上柴门姐了,刚才也肯定用了那块磁石。”
唉!小花招可瞒不过自己的贴身婢女。他手里果然是有块磁石,刚才就用它来戏弄了柴门纹一下,开个玩笑。
转盘仙是种趣味,因为不知道会转到哪位夫人的名字上,所以才有意思,作弊的话就和转盘仙的本意不符了。可他就是这么奇怪,即便是自定的一种游戏规则,也喜欢偷点机、取点巧,以便当晚能如愿去到最想见的老婆那里,投机和作弊对他来说也是种乐趣。
真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小红的事却浮上了心头。阿图并不是不想给她一个姬的名份,但这得至少有六名老婆同意才成。十个老婆如今也已隐隐分成了四个党派,每党都被他起了个花名,曰:船头党、清水党、正大党和财党。
船头党是本府第一大党,成员为傅萱、傅樱、里贝卡和盘儿,虽然没有具体的党魁,但傅樱却一向在其中出谋划策。之所以会起“船头党”这个名字,是因为前三者都乘蚂蚁号从顿别来京都的,经过了茫茫海途和暴风雨的考验,又时常三位一体地跟他胡闹,彼此间友情深厚。虽然有段日子因为里贝卡西洋人身份的问题引发睚眦,但大家早就因为那个嫌疑的鸭翅膀而和好了。盘儿是个墙头草,俗话说:“三人成虎”,眼见她们人多势众,便赶紧跳将进来,成为了第四只虎。
另外三党每党都有两名成员,实力不分上下,略述如下:
清水党,这名字极好理解,因为傅莼和芊芊的新身份都是松前国清水人氏,党魁自然是傅莼。
正大党,成员是苏湄和长乐,因她们开口闭口全是大道理,所以称为正大党。
财党,成员为宁馨儿和花泽雪。前者管家,后者在外面做生意,两人兴趣相投,且颇有联手干番事业的意向和决心,所以就越走越近,成为了同盟军。
在这四党中,船头党是最恨小红的,必定不许她入门。小红想要入门,就必须得另外三党一致通过才成,可目前看来就只有财党赞同,其余二党根本都不搭理这事。阿图在苏湄等人处也探过口风,但她们都只装做没听到。
一个家就分了这么多帮派,竟然跟朝堂上的四大党暗合,船头党可比为胡氏,正大党可比帝党,清水党可比为武世家,财党可比文世家,这让相公大老爷深感无奈。推而广之,管理一个国家必定是千百倍地繁复,也千百倍地令人烦心,对于身为皇帝的姐夫加大舅子,就只能祝他仙福永享了。
第三次开转,盘仙上被称为“仙人指”的指针落到了代表芊芊的熊头图样上。阿图站起来身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至于为什么用熊头来表示她,事关她是爱努族人,爱努人有拜熊的传统。
好看的小说尽在,告诉您的朋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