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三)魅惑的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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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然接近黄昏,河畔燃起了十来丛的篝火。

    草地之上,五、六张长方桌被拼接起来,摆成了一条长龙餐桌。餐桌上铺了白色的桌布,摆放了一溜的银烛台与银质器皿,瓷花瓶里还插着各色新摘的野花。呆会,沙皇和他的侍从们,以及远道来的客人将在此用餐。

    沙皇自有沙皇的派头,为了彰显身份的差别,在长桌的一处端头还搭了个一尺多高、一丈见方的木台,台上铺着地毯,顶上搭着天蓬,地毯上摆餐桌餐椅一套,那里才是他的席位。

    打河的下游,离这里隔着片树林的水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嬉笑声。几名侍从跳进了缓流的河里洗澡,在冰凉的水里揉捏着身上的白肉,还相互间比一比臂肌,甚至腹部的肚子,再传来一阵阵粗野的嚎笑。再稍远的下游,则有十来名卫兵用硬木枝做成鱼叉,在河水里叉捕鲜鱼。

    炊烟在岸上升腾着,那头去了皮毛并洗净了的野猪,连同着鹿、麂、兔、山鸡等猎物被沙皇带来的厨师架在火堆上烤着。油脂落到火里发出了滋滋声响,厨师们还不停地往肉上加洒着各式各样的香料。于是,烤肉的香气便弥漫四溢。

    这里的空气微凉而清爽宜人,清澈的河水打这个宿营地绕了个弯然后继续向西流去。黑泥地上绿草平整如毯,河边的几棵老树象巫婆一般佝偻着身子,将长长的枝叶从树干上拖下老长垂入水中,披头散发。

    就这么条小河前,这么棵老树下,并排摆放了两张椅子,伊凡和夏玄并排地坐着。

    伊凡除下了盔甲,穿上了一身华贵的便服,一件用金银线绣边的绯红色薄呢上衣,袖口还用细小的珠粒拼绣了他的名字,上衣里面是件白色丝织衬衫,软质的高领口镶滾着蕾边,下身是黑灯笼裤外套长袜,脚上穿一对尖头鞋。令人不得不赞叹的是,一双紧身裤袜中的一只是黄底黑竖条,另一只却是白底绿竖条,实在是很有性格。

    夏玄也换下了甲衣,穿上了一身宽袖广身的黑色直裰,戴上了他公国世子的单珠金冠,玉带围腰,身后再披鹤氅一领,既随意又贵气。

    伊凡拿着那双灰眼珠上下地打量着他这套行头,用着不无羡慕的语气说:“亲爱的世子,这套衣服不错。”他说的竟然是宋语,虽然腔调有些奇怪,但就单个词的发音来说,十分地准确。

    “多谢陛下的夸奖。”夏玄微微的颔首,以示谢意。他这句话却是用俄语说的,也是十分的流利。

    “知道我为何要跑来这里与您会面吗?”伊凡抬起了他的下巴,那里有个凹陷,使得他的面部看起来没有他的脾气那么生硬。

    伊凡素有好大喜功之名,这几日的交往也证实了此点,加上喀山又是他亲征时所攻占的,夏玄微笑道:“我的老师在十二年前就给我讲解过了陛下御驾东征的战例,其后又常常引以为经典,很荣幸能来到喀山这座宏伟之城并见证陛下一手开创的伟业。”

    这种奉承真是让人听着舒坦,伊凡一阵哈哈大笑:“我喜欢您,亲爱的世子,您的话总是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可随后又扬扬眉毛,摆了摆手说:“可我亲爱的世子,虽然我很乐意听到您的恭维,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理由是:我不想让莫斯科的人看到您后说:‘看啊,这就是那个让伊凡吃了败仗的人’。”

    看来伊凡还在为宁远之败而耿耿于怀,夏玄道:“陛下。我可不敢这么认为,若不是严冬来得太早,或许陛下就进了宁远城了。”

    伊凡望着他,脸上流露出欣赏之色:“‘胜不骄,败不馁’,看来世子就是古书上说的那种人。”那六个字他是用宋语说的,说完却陡然地将脸色收敛起来,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死鱼般的神色,“只不过,您的奉承与谦言并不能使我在和约上签名,世子。”

    夏玄眉毛都没动一下,不惊不怵的回答:“我也没有把握能说服您,我明智的陛下。”

    夏国西有俄国为敌,东有苏、夔二国世仇,处于四战之地,随时有亡国之忧,因此早在多年前就开始谋求与俄国缔结和平,通过夏、俄两国商人的力量,逐渐地和莫斯科的一位贵妇人搭上了线。这位贵妇人是伊凡所宠爱的情妇安娜,在接受了夏国大量的贿赂后,便时常跟他吹点枕头风。

    在遭遇到宁远城下之败前,伊凡向来雄心勃勃,一心想打过乌拉尔山去,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与大宋的诸侯国缔结和平之可能。但在宁远之败后,缔和的想法就慢慢地上了他的心,经过情妇的牵针引线,他便带着卫队离开了莫斯科来到喀山会会这位夏国的使者。

    伊凡忽然捡起一块石子,并站起身来将石子往水面一抛,连续打出了十几个水花。这个成绩不错,他似乎有些怡然自得,又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水面,半晌后才悠悠地说:“这不是您来这的目地吗?试着说服我吧,世子。”

    “明智的君主能审时度势。”夏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并走到他身边,“您的东方有一个庞大的国家,它有四亿人口,是您的三十倍,国土至少是您的十倍。他们还说着同一种语言,书写同一种文字,信仰大同小异,并侍奉同一位君王。他们的文化比您更先进,火炮比您打得更远,军队遍及世界,战舰布满了整个海洋。您可以越过乌拉尔山,也可能取下宁远城,但您注定无法走得更远,我的陛下。”

    伊凡面露不悦,脸色阴沉:“这是威胁还是警告?我并没有要同整个宋国开战,而是只和您的夏国,世子。”

    夏玄没接他的话,继续说道:“请您再看西方,俄国的西北有瑞典和挪威的维京人,西面有波罗的海东岸的丹麦、利窝尼亚与立陶宛大公国,他们挡住了您通往温水海洋的路;您的西南有着波兰和乌克兰,越过它们还有强大的神圣帝国,然后就是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南高加索尚是您无法触及的地方;至于西南,则是我夏国的盟友韩国,他们有世上最精锐的骑兵,象风一般地席卷草原和沙漠。您的敌人是如此之多,又如此的强大,却不知为何偏偏要拒绝一个想带来和平的朋友。”

    “您的舌头象出了鞘的利剑,您的嘴又象揭开了罐子的蜜糖。亲爱的世子,您有一副魅惑人心的唇舌。”伊凡转过身来面向他,邀请说:“我们走一走,好吗?”

    “荣幸之至,陛下。”夏玄躬身施行一礼。

    两人并肩迈起了步子,沿着河向上游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