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由单分双,双变三,三转四,之后越来越密。鼓声领先出场,接着铙、锣、号、唢呐一齐发声。
黄昏入夜的昇阳城,正殿的三楼之上,傅喆开设道坛作法。随阳观的小道们正精神百倍地用力打击着他们的道具,将他们巨大的混响声传送到整个顿别任何一处可以听到的地方。
道场开始,忽然打北面吹来一股怪风,吹得城头黄底黑马大旗啪啦拉地翻腾飞舞,城头的傅兖与傅恒顿时面面相觑,傅莼则喜道:“爹作法请神。这不。神就来了。”
城外的敌兵整个下午未有攻城,而是在东、南两面各立一营,围二阙二。下午三点,神木道人背负双剑,带着一帮武弟子由北门来到城里,说要护着傅喆突围,结果反而被傅喆拉去了开道场请神。
这个爹着实是神得很,平生都没干过什么正经事,除了装神弄鬼,就是画符念咒,屋后还竖了一个大大的炼丹炉,可从来就没练成过任何一种值得一提的丹药。不过也奇怪,傅喆虽然胡闹,平生所行的大事无一不正确,无论是把自己的兄弟们赶跑,还是早早地将家主之位让给傅兖,或是为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选妻妾夫婿,都是准得很,也神得很。
思及至此,傅兖虽然表面上连连摇头,心下却暗暗盼望:“或许爹就真地把神给请来了。”
鼓、钹、铙、锣之声逐渐变得缓和,并且按着一种特殊的韵律敲打,即鼓声先发,半拍之后钹声响起,钹声响起半拍之后铙声又响,再半拍锣声又发。每次只发一声,成“咚-嚓-辄-咣”的步进声律,如此周而复始。
金鼓之中,傅喆公鸭般的声音,带着怪异地腔调,声嘶力竭地传来,城头上的傅兖与傅恒都是寒毛一竖:
“东方。九无青天,明星大神。焕照东乡,洞映九门。转烛阳光,扫秽除氛。开明童子,号曰玄卿。备卫我轩,上对帝君。收魔束妖,讨捕凶群。奉承正道,赤书玉文。九天符命,摄龙驿传。普天安镇,我得飞仙。。。”。
夜已降临,傅兖抬头看向远处,只见对方大营燃起了灯火,一片通明,好像是胜利者摆出了一副示威的姿态,这就使他的心情越发地低沉了。
白日,昇阳城击退了对方的一次冲锋,但看得出来,松前军并未出全力,稍稍受挫便后撤,整个下午也没有再次发动进攻。临近黄昏之时,对方运来了两门八斤长管直射炮。八斤长炮重二千四、五百斤,八匹马的炮车才能由山道间拉过来,其射程为两里,比城头火炮射程多出一倍,可以在远处轻而易举地将城门与立墙轰个粉碎。
对方的人数是自己的十倍有余,又有着这般攻城的利器,城真的是没法守了。
傅兖心头沉重。这个家业,几百号人的身家性命就落在他的肩头。他看松前军布下这两个军营的态势就明白了他们是想堵住自己去枝幸的路,而自己是不是向北逃去原拂,松前军并不在意。这就意味着去原拂一定是条死路,甚至通过原拂北方山道去到稚内也是条死路。再说,自己这城里老老少少的,行军缓慢,敌军轻装追击,众人难免凶多吉少。本来以为借着这高墙火炮将敌军阻挡在外,静观变化,也还算是条生路,但此刻看来,这希望已不存在了。
松前国能打到这里,起码证明了西面中川和松音二城不保。再向下推理,这次松前国入侵这么迅猛,那一定是事先就筹划好了的。或许北方幌延与德满两城,甚至稚内也同时是陷入了战事,连南方的枝幸都也可能受到了攻击。
危机到来,当火速决断!
傅兖转身,面问二人:“四弟,六妹。你们说,怎么办?”
傅恒眉头拧成了“八”字,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打不赢,没得打”。
“六妹,你说呢?”
傅莼脸上带着夜叉面具,看不出表情的变化,但听语气悠悠:“大哥,四哥。我虽舍不得,但觉得还是应该走。”
“好!”傅兖挥手一拍墙垛,手掌被炮弹击碎的砖石刺出血来,却是浑然不觉,“既然如此,我们就今夜突围。”
“是!”傅恒与傅莼齐声应道。
傅兖向地面一指,问道:“四弟,你适才一直都在地上画图,恐怕就是画这突围的路线吧。”
傅恒脚下的石板上,果然用着白粉笔画了幅简易的地图。图上简单的用白粉笔标出了牧庄、地方营盘、附近的马场、河流、丘陵、山坡,还有远处的原拂牧庄和原拂港。石板上灰蒙蒙的一片,显然是擦过了多次,看来他花了不少时间在这里思考该怎么逃跑。
“是的,大哥。”
“那你说说,我们该如何撤走?”
傅恒伸手指天,放声说:“今夜月光不明,城野地雾气也越结越浓,目难及远,正是个撤走的好时机。本来我方最理想的去处是枝幸,在枝幸,事若不济还可以撤去纹别甚至网走。如果撤往北面的原拂,那里并无我国驻兵,也无城池,敌人一攻,我们还是要逃。而且在我看来这北方的稚内等城此刻恐怕也是遭受了攻击,因此这北方不能呆。”
“但去东、南二面的道路已被松前国截断,我们又如何能去到南部?”傅莼皱眉问。
傅恒微露笑意,向着傅莼一点头,嘴里“嗯”了一声,然后对转而傅兖说:“敌方既然在东、南二面布下营盘,我方自然是要向西北面撤退。大哥还记得否,我日升商号还有只货船在顿别卸货,另外港口里还有一些渔船。。。”
傅兖一拍大腿,失声道:“糟了!”
他明白傅恒的意思,就是要利用这些船乘去南方。只是松前国如今已控制了除了昇阳城外的整个顿别,顿别港与船只恐怕早就被松前兵给扣了。
不过,当他再看傅恒的表情时,猛然醒悟,喜道:“四弟,你。。。”
果不其然,只听得傅恒得意地说:“我上午就派了人去通知这船开去了原拂港候命。不过我方携带妇孺,行动迟缓。对方也一定与旷野四处布下暗哨,要趁我等离去时追击,因此我们还得布置一番。大哥、六妹请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