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上依然没有人，就算有人，见到矮胖少年他们也转身就跑。矮胖少年也不追，就像一只吃饱的老虎，并不理会其他的猎物。
李轻寒被绑着双手，悠闲的跟在他们身后，欣赏着御街两旁的景致。
汴梁的街道不似长安那样笔直，恢弘，却独有一份中原之地的的灵秀气息，《清明上河图》中那些络绎往来商贩，街道两旁布满的商号，空地上撑着大伞的小贩，宛若过眼云烟，这早已不是那个令李轻寒在梦中神往的汴梁城了。
自靖康之耻后，汴梁城就衰老了，破败了，变得像个垂暮的老头子。这外城①就像老人浑身松散下垂的肌肉，腐烂着，当年那作为世界商业之都的盛景早已不复。李轻寒又想起十天前从李府出来的时候，内城的繁华景象，一道朱雀门相隔，竟有云泥之别。金人好像也无心治理外城，巡检的兵队从他们身边走过，那眼神就像看流浪的野狗。宋人在金人的眼中可能也就像流浪狗，任人宰割罢了。想到这里李轻寒的心情突然悠闲不起来了。
当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身边的人看起来也会变得不那么美好了，李轻寒望着走在前面的矮胖少年，突然觉得，这少年一点都不像老虎，更像一只猪，浑身长满刚毛的野猪。
想到野猪，他肚子又饿了，他甚至已经想到，野猪那发达的猪腱子炖出的红烧肉，在口中富有弹性的口感，当他开始咽口水的时候，带路的野猪已将他带他到一套的破旧宅院内。
孙老虎并不是老虎，李轻寒早已知道。
就如叫富贵的人不一定有钱，叫来福的人不一定安乐一样，名字只是一个寓意，一种希望，是父母带给儿女的祝福。
可李轻寒还是大吃一惊。
只因，这孙老虎却真的像一只老虎！
此时孙老虎正卧在一张很大的床上，李轻寒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床，就算在酒店开房的时候也没见过。
这床竟然有半间屋子那样大，床头挨着西墙，床尾紧靠东墙，这屋子也只有一张床，没有椅子，没有桌子，只有一张大床，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卧室。
但孙老虎卧在床上却一点也显不出床大来，甚至还有些小，就算宋人的卧室小巧精致些，也足见孙老虎的高大。
这些虽然很惊人，但李轻寒还是很镇定，还能笑笑，因为他想起了刘房东。
“不知这两个人谁高大些？”
“是不是刘房东的卧室也有张这样的大床。”
就这稍一走神的功夫，孙老虎已从床上坐了起来。矮胖少年已退了出去，掩上门。
孙老虎不仅卧着像老虎，坐起来一样像老虎。
李轻寒像望老虎一样的望着他，眼中并没有恐惧，就连刚进门时仅有的吃惊神色也早已找不到踪影。李轻寒眼中有的是一种孙老虎没见过，甚至从未想到过的色彩。
因为，从没有人看见老虎能不害怕，哪怕是只死老虎！只是他不知道，在几百年后的今天，动物园里的老虎连孩子都不怕，非但不怕还会欢喜。
见到老虎还会欢喜的人，不是疯子就是高手。所以，孙老虎开始对李轻寒好奇了，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好奇了。
人活在世上，都会遇到不解，好奇的事，孔子他老人家就曾经曰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人’也。”，解决疑惑最好的办法就是‘问’。孙老虎虽未读过几天书，却好像比有些人更懂得这个道理。
孙老虎问道：“你不害怕？”这孙老虎说起话来竟也像个老虎一样瓮声瓮气。
李轻寒笑着答道：“为何要怕？”
孙老虎有些吃惊的瞪大眼睛，道：“真的不害怕？”
李轻寒笑着，笑的像一个在动物园看老虎的孩子，道：“难道你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孙老虎将眼睛瞪的更大，张着老虎一样的大嘴，道：“我虽然不吃人，吃肉的时候也吐骨头，可揍起人来却跟老虎一样凶。”
李轻寒望着他的大嘴，依然很愉快：“可我并未见你揍人。”
孙老虎磨了磨牙，道：“那是因为其他人一见到我就吓得要死。”
李轻寒道：“我并不是其他人。”
孙老虎道：“你不是？”
李轻寒道：“不是。”
孙老虎道：“你想不想试试被我揍？”他有些了生气了，就像一只被摸了屁股的老虎。
李轻寒道：“不想。”
孙老虎道：“不想为何不交保护费？”
李轻寒苦笑道：“因为我没钱。”
孙老虎带着轻蔑，道：“没有可以去挣。”
李轻寒笑的更苦，道：“因为没人雇我。”
孙老虎道：“只要有人雇你，你都愿意做？”
李轻寒道：“是。”
孙老虎瞪着李轻寒的眼睛，想要在里面找到些什么一样：“你说出这话不后悔？”
李轻寒道：“不后悔。”
孙老虎道：“真的？”
李轻寒道：“我说出的话从不会反悔，更不会后悔。”李轻寒笑着，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孙老虎笑了：“我正巧知道有一人会雇你。”
李轻寒有些吃惊：“谁？”
孙老虎咧开大嘴，拍着自己满是胸毛的胸脯道：“我。”
李轻寒抿着嘴道：“你？”他实在不敢相信。
孙老虎道：“没错。”
李轻寒道：“雇我做什么？”
孙老虎望着李轻寒，好像望着一只肥鸭：“雇你做我的军师——老虎帮的军师。”
“……”李轻寒的笑霎时变成了苦笑，他没想到这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老虎竟会动脑子，可自己的话已经说出。
真正的男人，说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一样，永远不会收回。李轻寒正是这样一个男人，所以他已没有选择，他苦笑道：“好，我做你的军师。”
孙老虎张着大嘴，哈哈大笑。李轻寒突然觉得，这只老虎竟然笑的像一只狐狸，偷了一只大肥鸭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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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外城：北宋汴梁分为宫城（也叫大内）内城，外城。金人占领后亦承旧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