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回到家中,却有小童来报,说欧阳突然有急事要办,等不得辞行,先行回了人间。因为有涵少爷的手谕,欧阳可以随时离开地府,所以鬼门关处也未有为难,他乘着上官家的马车径自回了人间。
在卧室中有欧阳留的手书,只短短四字“等我回来”。
这让依依怅然若失,一阵的恍惚,想着他终于要做些什么了。
回想起来,她还情愿留在宋朝回不来,至少那时候她知道谁可以依靠,即使可能各怀心事,但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该帮谁,该信谁,该告诉谁,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知道一切,就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令人极度不安,像个傻子。
“怎么了?”耳畔有翩翩关切的声音,“弄疼了吗?”
面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翩翩,依依收敛起悲色,胡乱扯谎:“啊,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要穿这么繁重复杂的衣服,感觉好假。”
“今天是去感谢大人的,穿上正装,是为了显示出对领导长辈的尊重和重视,就像去应聘,衣着形象也会占些分数,甚至很大比例。”
“这倒也是。”依依很想点头,但沉重的发冠迫使她只能保持抬头挺胸模式。
“姐,问你个事。”依依始终是藏不住心事的人。
“嗯,你说。”翩翩手中不停,随口说道。
依依摘捡着词句:“如果有一天,你发觉我哥在背着你做一件很重大的事,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好事,也许是重大的阴谋,也许是会波及到雪家的事,你会怎么办?”
“会去问问他。”
“但他让你什么都别管,在家待着等他回来。”
“那就等他呗!”
“可那也许会危害到雪家的利益。”
翩翩正绾好一段发束,微笑着直视镜中依依的双眼:“既然他不告诉我,也许真与我无关,知道了反而会威胁到我的安危,我相信他,因为他是涵少。所以,我只要等他回来就好啦!”
等他回来就好啦!多么可爱的小女子,哥哥,你为何还要追寻那遥不可及的一个梦,而无视这就在身边的幸福呢?
可是我们,已经产生了怀疑,我们的信任已经有了裂痕。
翩翩在依依额头轻轻一弹:“干嘛啊?又是这么一张悲戚戚的脸。”
依依捂着额头叫道:“哪有?这分明是羡慕的表情,觉得哥哥好幸福。”
“谁好幸福呀?”推门而入的是串爽朗的笑声。
迎接他的是翩翩的一张黑脸:“涵少爷,作为一位绅士,进一位淑女闺房之前能不能先敲下门?”
“好。”听话的涵少退出房门,反手关好,敲门,“淑女,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依依强忍着笑意:“绅士,请进。”
涵少一进门就摇头晃脑道:“啧啧,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淑女,可以走了吗?”
“等一下,还差点。”翩翩拉回依依,捏起一枚花钿,抬手就摁在她额间。
“翩翩,你轻点,小心弄疼我家小九。”
“去,边儿待着去,女孩子打扮时候别那么多意见!”
“好吧好吧,咱家你最大。现在好了吧?误了时辰就得等明天了。”
“翩翩姐不一起去吗?”
“我……”“她得留下来看家。”
依依心中暗笑,看来哥哥这次是势在必得了,听那些词句“咱家”“看家”,啧啧,哥哥你真行啊,潜移默化中把雪翩翩收归上官家所有,厉害!
一出门就见锦旗招展,人马昂然,堪比参加每年一次的超大朝会样的隆重,涵少这次是做足了功课,使劲地显摆,其用意就不为世人道了。
这片区域多是官员世家府邸,少有行人,不过也已惊动其他各门各府,暗中打探着上官家的用意。当得知是上官家主挟幼妹上天拜见师长,汇报平安,这才恍然地“噢”了声。
车驾预备在门口,一钻进车厢依依就开始神游物外,希望在拜见大人时候精神抖擞些,涵少在耳旁的聒噪直接无视。
一路无事,等依依睁眼时候,已然到了真君神殿,不想却碰了个软钉子——真君大人闭关研法,不知几时方成。
兄妹俩直接傻眼。
由康老大会见,也算了神殿对兄妹俩的重视,本想劝已半石化状的哥哥先回转地府,转眼却见到旁边作陪的哮天犬贼眉鼠眼模样,顿时起了疑心。
涵少做事谨慎,自然已经打探过二郎神的行止,此月当在天界批阅公文,可千算万算,他居然开始闭关?不会是刚开始的吧?
依依未曾开口客套并且套话,涵少已跨前一步,满面堆笑:“此番幼妹失踪,多劳老大与众位兄长四处打探,大恩大德铭感腑内,小涵在此拜谢。”说完深深一揖。
康老大急忙上前扶起:“这说的什么话,兄弟间还说什么谢?小涵你此番来得真是不巧,二爷突然接到西天佛家的书函,请二爷对一部佛法对些点校,你知道的,二爷与佛家有些交情,故此只能接了。令我在此告知一声。”
“有劳老大。不知二哥可是在后院闭关?”康老大不明所以地点了头,就见涵少微颦其浓眉,幽幽怨怨叹道,“二哥待小涵恩重如山,视小涵又如自己小辈子侄。此番家妹失踪,也是劳心劳累,四处打探,眼见得消瘦了几分,小涵心中既是不忍,又是愧疚。托二哥与诸位兄长庇佑,幼妹安然归来,此行若不向二哥道声谢磕个头,怕是小涵与幼妹自此茶饭不思,深感惶恐,郁结五内了。老大可忍心否?”
眼见得要“梨花带雨”“声泪俱下”。
康老大顿时头皮发麻,这小子自小就擅把人说得内心极富罪恶感,觉得不按他说的做,天马上会塌一般:“可是……二爷闭关……”
“小涵知道佛家的情面驳不得,烦请老大让小涵与幼妹在庭院中叩谢二哥大恩,也好了了小涵一桩心愿,拜托了!”
“这……”康老大挺为难的,二爷半个时辰前进了后院密室,号称闭关,摆明了要避开“某人”,那个“某人”浩大的声势也摆明了别有用意,很为难啊!不过这小子自小就犟,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别看他现在笑得天使一样,谁知道暗中又冒什么坏水,其“危险”程度不低于成佛前的孙猴子。
康老大斟酌再三,还是点了头:“好吧!不过只能你们两人,扰了二爷就不好了。”
“多谢老大成全。”涵少暗中对依依使个眼色,紧跟着康老大去了后院。
哥哥果然了得,翻脸堪比翻书,遥想当年必是令这神殿众人倍感头疼。
涵少的目的,自然是名正言顺地到后院,离大人越近越方便他行事。康老大实心,不会把他们带去其他场地,然后假意告之乃二爷闭关场所。他说是就一定是了。
涵少扬声说道:“上官涵携幼妹拜谢大人大恩,请大人受我等叩拜。”两人跪倒,涵少结结实实地磕在石板上,咚然做响。
呃……哥哥……
依依赶紧学样……疼啊……
三叩首,涵少站起,依依正想舒口气,不想他目不斜视,居然又跪了下去……
三跪九叩啊?我能先把这有我一半重的发冠先拆了吗?
诚心诚心,心要诚!
规规矩矩的叩拜之后,依依一手扶冠,借着涵少的搀扶才站起来,总算没有失了礼仪。
涵少诚恳地拜托康老大:“劳烦老大将幼妹带去前院。”
“那你……”
他笑得温文:“涵尚有一事不明,想向二哥求教一二。”不等两人反应,一个漂亮的转身,跪在当地。
依依和康老大傻眼了。
原来……这就是哥哥的杀手锏——跪求……
事后,涵少本着为师者当传道解惑的目的对依依解释:“这‘求’之一字最是深奥,有探求、追求、请求、谋求等等,其下分各小种,不一而足,方法又五花八门,极考验技术,有明求、暗求、强求、犹抱琵琶式求……具体我可以写篇论文给你,题目都想好了《论中华文字的魅力之‘求’》。扯远了。我本就是去求二哥的,这关系到好几条人命,人命关天知道不?以及你哥哥我后半辈子幸福,自然是顶重要的,要拿出最诚恳的态度和姿态。”
“所以你用了跪求?”
“二哥于我如师如兄,又熟知我心性,这跪一跪么更表露我的决心和诚意。”涵少得意洋洋道,“看,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以上乃是后话,且转回此间。
事实是,涵少整整跪了一天一夜,那密室石门毫无动静。
他这一跪为难了康老大,就知道放他进来要出事,总不能把他叉出去吧?康老大敢保证,这小子肯定不会用一点法术抵抗,然后能闹得九天皆知,那些闲着没事的神仙大佬们不都差些佐酒的谈资吗?之前那喧天的排场就是他的铺垫。二爷是不怕那些传言版本,但终归烦人,他作为属下,不应该为二爷排忧解难吗?
所以老大只能对外封了消息,放任他在那,爱跪就跪去呗!
这隔着石门的两位是杠上了,就看是谁先心软。
“你是不打算跪死在这?”
涵少挑眉,见是依依:“不是让你先回地府吗?怎么还在这?”
“……不认路。”依依:我才不是因为迷路呢!你不回去,我会丢你在这?“问你呢,二哥不开门,你打算跪死吗?”
“跪死拉倒。”
“哟,还学人家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是吧?”
作为妹妹,是不是该有难同当呢?答案是肯定的。
“你干嘛?哥是神仙,没事的。快起来,回去!”
“我不!”依依执拗地跪在涵少旁边,“你不就想用诚心打动真君殿下吗?你是我哥,有事妹妹服其劳,加我一份,顶多下半辈子坐轮椅。”
见她笑得灿烂,涵少心中一阵温暖,拍拍她脑袋,跪得更加规矩。
无奈的叹息后,石门吱呀一声悠然转开:“连兄妹情深都用上了,我若再不开门岂非成了铁石心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