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与权这里还是听不错的嘛。”陆秀夫穿着厚厚的棉衣,他一介书生自然怕冷,一大早起床赶到这里,脸色还没有恢复正常:“**啊,**啊。”
陈宜中无奈的笑了笑,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小日子过得都挺不错,他是一个惯于享受之人,这一点给陆秀夫说了很多遍,陈宜中便没有改掉的念头,只是搓了搓手,道:“君实有大才,奈何不肯为朝廷效力?”
陆秀夫笑了笑,冰冷的手几乎放到了火盆之上:“不说这个,我懒散惯了,要赶早朝恐怕不容易,在江陵的时候都是巳时才到衙门,早已习惯了。”
“唉,也不知道你看中了张大人哪一点,当一个幕僚难道比为朝廷效力更加重要吗?”陈宜中无奈说道:“听说朝廷也有意推迟早朝的时间,现在还在讨论当中。”
“与权说的什么话呢?”陆秀夫可不愿意了,认真说道:“如今我还不是一样为你出力,再说张大人也不是一样为朝廷效力?”
“我只是不愿意折腾而已。”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银子都发完了吧?”陈宜中似笑非笑的看着陆秀夫,这件事可是由他一手主办,这些天陈宜中也多听到百姓对于朝廷的善举还是颇为感动,不少人还要求从军立功,报效朝廷。
陆秀夫也是颇为得意的笑了笑,这件事足可以记录史册了,点头道:“都发完了,有三十七元官吏贪婪,都被观察使处理了。”
“莫非都杀了?”陈宜中吓了一跳,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陆秀夫,多年前他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当初自己在贾似道身边混日子,而陆秀夫也在李庭芝身边当幕僚,想不到数年不见,陆秀夫变得果敢了很多。
“嗯,”陆秀夫还是淡淡说道:“乱世用重典,官吏的贪婪只有用杀才能阻挡了,若不及时清理,元军真是兵临城下时,恐怕会给咱们添不少麻烦。”
“说得也是,”陈宜中仿佛看到陆秀夫身上沾满了血迹,有点担忧问道:“杀了这么多人,朝廷上的相公会不会说什么?”
“有谢太后的支持,你又是丞相,若有反对之辈,直接逐出朝堂,让他们上战场。”也不知道陆秀夫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陈宜中尴尬笑了笑,他是右丞相没错,可是他这个丞相也不能掌握大权,还是有不少人非要跟他作对,见陆秀夫说得轻松,只好点头道:“君实说得对,如今是要清理一下的时候了,不过观察使行事还是要谨慎才行。”
“听说常州又俘虏了一员大将,叫什么火麻也赤,不会是又准备在南门砍头吧?”陈宜中担忧问道:“上次的意见虽说压了下去,可是朝廷的诸位大人,这次定然会群起反对?”
陆秀夫笑了笑,道:“这次不砍头。”
陈宜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砍头就还有希望,没想到陆秀夫却接着说道:“听陈汝龙这,这次准备吊死。”
“啊”陈宜中吓了一跳,“呃”的一声差点吐了,陆秀夫劝说道:“这俘虏不是没有上告朝廷吗?所以说火麻也赤根本就不是朝廷的俘虏,百姓之间有些仇恨,不小心杀死了人,所谓法不责众,就算是朝廷也没有办法追究。”
“再说陈汝龙也准备好了,只要火麻也赤断气,马上就上书朝廷,这活人总有死亡的时候,杀一个元军副将,也算是大功一场,朝廷还需要给他们奖励呢?”
陈宜中默然,陆秀夫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事只要放在民间去办,却是轮不到朝廷指手画脚,多年前朝廷就有规定,杀一个蒙古人可以奖励三两银子,朝廷上的相公也没有办法指责。
“得益于大户的捐赠,”陈宜中有点无奈说道:“如今临安财物不缺,又给百姓发了银子,君实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陆秀夫沉吟片刻,问道:“粮食可准备充分?加派观察使,凡有借机囤积粮食的粮商,一律抓起来,其他东西也一样。”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练军,只要元军一天没有兵临城下,大军训练一日不可停止,如今朝廷欠缺的是大将。”
“若是李庭芝李大人和张世杰张将军还在临安,这事就好多了。”陈宜中感慨说道,李庭芝成名甚早,张世杰名声也大,最近三年更是战功赫赫,仅次于张贵而已。
“听说有人说起老夫来了?”门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老夫可不就过来向丞相讨口饭吃,只是不知道丞相要不要我这个老头。”
李庭芝经历扬州生死,早已把事情看得通透,性子也变得开朗很多,所谓老小孩、老小孩,人年纪越大,脾气就越是小孩。
“想不到我张某人也得丞相大人惦挂,实在是荣幸之极。”另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看来张某人赶回临安,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估计这个饭碗也算是保住了。”
陈宜中连忙迎接出来,却是李庭芝、张世杰、孙虎臣、汪立信和御前禁军统领、驸马陈彦,朝廷能战之忠臣,几乎都已集中在这里。
陈宜中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五人会结伴而来,就如他只想要一个馅饼,但突然间天上给他掉下了五个馅饼,指着李庭芝等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等都是秘密进入临安,”李庭芝缓缓说道:“准备给元军来一个惊讶,所以就连丞相也没有通知,还请多原谅。”
陈宜中哪里会责怪,他向来不知兵事,有他们数人在,临安至少有几分保证,众人免不了聊了一会闲话。
“李大人,”丞相陈宜中虽归为丞相,但李庭芝征战多年,早已建立起一世的威名,陈宜中是朝廷的新贵,对李庭芝表示了足够的尊重,拱手道:“大人在淮南和元军多交手,如今元军已突破常州南下,即日可到达临安,不知道大人有什么办法?”
战事非陈宜中所长,要不是老娘和两个儿子都被扣在皇宫,说不定早已拍拍屁股走人了,如今硬着头皮留下来,心中忐忑不安,幸好先是来了一个陆秀夫,然后又给他丢下了四个馅饼,巨大的馅饼。
“扬州之事已不足惧咦。”待得扬州安排妥帖,李庭芝才秘密南下,早一步到达了临安,毕竟朝廷之事他终究是放心不下来,如今两淮地区无碍,他自然着急南下。
“并不是所有元军都已突破常州,”陆秀夫争辩说道:“只是伯颜率领骑兵南下,在平江又与文丞相打了一仗。”
“如今南下之兵不足七万,若是前往皋亭山接应阿里海牙水师还好,若是直接围攻临安,却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陈宜中不知兵,勉强说道:“蒙古骑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若是直奔临安,恐怕会引起城内将士和百姓动乱,如今留在临安之兵也是多未见战火,四处拼凑而来,恐怕、恐怕……”
“城内将士和百姓士气高扬,临安有护城河,又有坚固的城池,临安城内的勤王之兵虽来自各地,但半年的集训也没有白费,常州还不一样是各地的新兵,所以若不是城内有元军的内应,凭借元军的骑兵,是怎样也攻不下临安。”
“就算是前往皋亭山接应水师,想攻下临安也非容易之事,再者独松关的战役将会在这段时间结束,张大人也会率领均州军前来支援,届时说不定就连伯颜也逃不了。”张世杰大声说道,他与孙虎臣返回京城稳定军心,想不到李庭芝也打了同一个主意,如此一来,临安多了张世杰、李庭芝等四人,军队的控制力自然要强好几倍。
“张大人有信心打败张弘范十万大军?”汪立信和李庭芝一起返回临安,发现兵部尚书的位置早已给范裕占了,他自己倒也没有心急,跟在李庭芝身边充当一个幕僚。
“确实来说,已经不足十万。”孙虎臣插话道:“张弘范死伤已接近三万,如今独松关元军不过只有七万而已,张大人率领骑兵四万,早已布置好陷阱,只等张弘范进去就可以收网了。”
孙虎臣经过张贵的一段时间调教,倒也长了不少本领,他跟张世杰回临安,也可以给朝廷增添几分助力。
陈宜中也不好多问,独松关张贵的态度,他总算是安定了几分,觉得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又大了不少。
“御前禁军也做好了准备,”驸马陈彦略懂兵事,对朝廷忠心耿耿,小心翼翼问道:“不知皇上……”
“还不到时间吧?”陈宜中摇了摇头,道:“皇上龙体矜贵,万不得已时都不要惊动皇上,太医也说了,皇上如今是经不起任何一丝折腾,万一皇上驾崩,临安可就更加难了。”
“嗯。”陈彦点了点头,他昨天去拜见谢太后时也是这样说,而且他的娘子安康公主也见过皇上,跟陈宜中说的一个样,总算是放下心。
“陈将军,你一定要保证御前禁军的控制,不能有丝毫动乱。”李庭芝强调说道,御前禁军三万人,可是朝廷最后的精锐了,若是御前禁军出现动荡,那么临安恐怕就有难了。
众人正说话之间,突然有小吏过来,言文天祥丞相过来拜访,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文天祥竟然跑了回来,李庭芝更是不安,当初张贵还再三强调文天祥只是略懂兵事,想不到这个关头竟然跑了回来。
想是这样,但还是跟着众人连忙迎接出去,果然看到一身戎装的文天祥闷闷不乐走进来,见到李庭芝等人都大吃一惊。
众人连忙把情况给他细说一番,要知道陈宜中是右丞相,文天祥却是左丞相,主天下兵马,一身权重。
“履善,你怎么回京城了?”也只有李庭芝敢当面质问他,李庭芝的资格可不知道要比文天祥要老多少,要不是要镇守扬州,恐怕这个左丞相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文天祥。
“祥甫你回来实在是太好了,”文天祥松了一口气,道:“我得知元军水师欲从皋亭山登陆,只好率领大军前往支援,然而到了半路,却又得知元军骑兵已经突破常州,迅速南下欲攻击临安,只好率领大军前往京城。”
“然而半路与元军相碰,幸好元军也不纠缠,略一交锋就前往皋亭山去了,天祥惭愧,给伯颜骗了一回。”
李庭芝愕然,这么简单的声东击西的计谋,而偏偏文天祥就中了计谋,看来张贵的略懂兵事还多有夸张之意,再说元军骑兵没有攻城武器,就算是跑到临安也不过是耀武扬威一般而已,不过文天祥为人忠诚,担忧京城安慰也是正常,只好安抚道:“伯颜狡诈,祥甫不要介意,不知祥甫这次回京城,所领大军几何?”
天祥尴尬摇头,道:“当初知道皋亭山危机,只是率领三万精锐迅速南下,如今大军都在城外等候安置,天祥担忧皇上,所以才只身入城。”
张世杰、李庭芝两人知兵,暗中叫了一声可惜,不过却没有说出来,连忙安抚说道:“祥甫回来,京城大军就有了主心骨,可抵十万大军。”
于是众人商议,大军有了李庭芝、张世杰、孙虎臣、汪立信和陈彦等人统领,于是又找来王清惠,让她帮忙安置,临安这才真正变成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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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裕最近比较烦,他是景定元年的进士,授乌江簿、知桐城县、判建康荆湖制置使,后来迁兵部侍郎,在兵部侍郎这个位置一待就是十年,这十年来他谨慎稳重,得上司重视,咸淳九年汪立信任兵部尚书,到了今年五月,汪立信率兵前往丁家洲,范裕才顺利的当上兵部尚书。
范裕的经历怎么算算不上仕途艰难,他有读书人一般的硬脾气,也有读书人一般的忠君爱国,只是心底比较软,卫平县离临安不远,朱贵被杀的消息第二天一早就传到了范府,等范裕早朝回到府上,小妾朱芳已哭得死去活来。
说来也难怪,朱芳与朱贵相依为命十几年,朱贵这人虽然非常混蛋,但对自己唯一妹妹还是照顾得很,以前宁愿自己吃不饱穿不好也要让妹子活得滋润,要不然范裕朝廷一介重臣怎么会看上一个粗劣的女子。
朱芳成了范裕的小妾之后,也颇得范裕的宠爱,又为范裕生了两个孩子,范裕老年得子自然高兴,这也是朱贵能够迅速当上县令的一个原因,再说朱贵怎么说也是秀才,范裕做得也不算过分。
“老爷,你一定要为奴家报仇啊,奴家的哥哥、奴家的哥哥死不瞑目啊。”朱芳双眼肿得就如一个大核桃。
范裕一个头两个大,早朝有陈宜中主持,说要下旨让李庭芝、张世杰、孙虎臣、汪立信等回临安,自己又是一大堆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家里又发生这种事。
“芳儿,你先别哭,这事究竟是谁做的?”范裕好不容易才让朱芳停止哭泣,这些年来朱芳越发受宠,竟然和自己闹脾气,实在是无奈得很,柔声问道:“你知道些什么,仔细给老夫说一下。”
“老爷,”朱芳一开口,眼泪就“嘀嘀嗒嗒”的流下来,范裕只好耐心又哄了她好一会儿,才把她哄高兴,朱芳呜咽说道:“老爷一定要帮奴家的哥哥报仇。”
“滥杀朝廷命官,这是大罪,老夫一定要为你哥哥报仇。”范裕点头,他说得也不过分,杀害朝廷命官这可是大罪一场,再说朱贵平时在他面前可是一等一为民的好官。
朱芳呜咽的说道:“老爷,据幸存的家人说了,夜里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来人都是一群后生,手执强弩和短刀,武艺精湛,杀人不眨眼。”
“奴家的哥哥家里六十三口人无一幸存,又有县尉、主薄和县丞都无辜被杀,朱家大院血流成河,惨无人道啊,奴家也没有脸再活下去了,老爷一定要为奴家报仇啊。”
六十三口人?范裕一愣,他知道朱家向来人口少,仅有他哥哥一人,哥哥也仅有妻子和两个小妾,何来六十三口人?
范裕心里既然起来怀疑,他并不是一个蠢人,相反他是景定元年的进士,正儿八经的高人一等,只是平素朱贵装得实在太好,又是朱芳的哥哥他才懒得过问,如今朱贵被杀,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最近经常有朝廷官吏被暗杀的情况,于是疑惑问道:“芳儿,你给我说一下,朱家何来六十三口人?”
“这个……”朱芳略有慌张,哭泣道:“老爷,哥哥向善,收留了不少逃兵兵灾之人,所以……”
“朱芳,”范裕突然严肃起来,他实在不能容忍朱芳睁大眼睛说谎,怒道:“给老夫说真话。”
朱芳瞬间变得慌张起来,迟疑不敢说话,范裕怒道:“你今日若是不说实话,就别想再进我范家的门口。”
有宋一代,转让或驱赶小妾离家,并不会被人斥骂,如今陈宜中说要让李庭芝、张世杰、孙虎臣和汪立信等人回临安,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再说范裕人虽然没什么大本领,但熟读圣贤书的范裕,对朝廷的忠义绝对没有大问题,见朱芳说得忐忑,于是再三追问。
朱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范裕的腿,大声道:“老爷,老爷,不要赶芳儿,看在玲儿和麟儿的份上,不要赶芳儿走。”
范裕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何尝愿意这样做,你把你哥哥的事好好给老夫说一下,若你哥哥真是被人冤枉,老夫一定会为他讨回公道,若你哥哥真是该死,也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嗯,芳儿一定会实话实说。”朱芳彻底崩溃,把事情详细给范裕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听下人说在现场还有一封信,里面说了哥哥的罪行,最后的署名是‘正义’两个字。”
“什么?”范裕大吃一惊,结巴问道:“正、正义……”
朱芳不明白范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正是这两个字,奴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范裕昂天长叹,道:“从你所说,你哥哥确实是该死,压榨百姓这也算了,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想着投降元朝,就算是老夫也不会放过他。”
“不过老夫这次给他害惨了,还有咱们范府恐怕也难过这一关。”
朱芳抽搐着鼻子,问道:“奴家的哥哥、哥哥怎么会连累老爷,再说哥哥被他们杀死了,什么罪名也应该没有了。”。.。
大宋权将第一百二十四章兵临城下(4)(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