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7:坎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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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7:坎贝尔

    107:坎贝尔

    这天,坎贝尔小姐,麦尔维尔兄弟和两个年轻人吃过午饭便动身了。那天秋高气爽,时时辰刻都有缕缕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缝隙射出来。为当地增添光彩的遗址,海边热闹地聚在一起的岩石分散在约那崎岖地面的房屋和那被远处美丽的微风轻抚起涟漪的大海,在迷离的光中,这一切好像都换去了忧愁的容颜,在太阳的照射下眉开眼笑。

    今天参观者绝不会来,前一天汽船上下来了五十来个游人,明天可能还要来那么多。但今天,约那岛完全属于它的新居民。大家散步到遗址里时,也绝不会有什么人。

    大家一路欢声笑语,萨姆和西布的好心情感染了同伴们。他们聊着,来回走着,穿过满是石子的小路向远方走去。小路蜿蜒在石砌矮墙间。

    开始,大家站在麦克—雷恩耶稣受难十字架前,一切都处于最佳状态。这美丽的红sè花岗岩巨石建筑高十四英寸,俯视着主要街道,岛上宗教改革时,即十六世纪中期左右竖起的三百六十个十字架中,它是唯逐个个遗留下来的。

    奥利弗想把这雄伟的建筑速描下来,他这么做是有道理的,这建筑构造精美,被长满灰sè杂草的干旱平原印衬得很美。

    于是坎贝尔小姐、麦尔维尔兄弟和奥利弗聚在远离十字架五百步左右的地方,好把整个建筑尽收眼底。奥利弗坐在一面小矮墙的角落里,开始画那片平地,平地上耸立着麦克—雷恩十字架。

    过了一阵,大家都发觉有个人影正努力往十字架的底座石基上爬。

    “唉,”奥利弗说,“这家伙闯进来干嘛?要是他穿着僧侣服,也还算跟这画面协调,那我也许会在这陈旧的十字架下向他跪拜。”

    “不过是个好奇的家伙,专门给您捣乱来的,辛克莱先生,”坎贝尔小姐说。

    “那不是走在我们前面的亚里斯托布勒斯吗?”哥哥萨姆说。

    “正是他。”弟弟西布道。

    的确是亚里斯托布勒斯,他爬到十字架的底座上,用锤子敲打着。

    坎贝尔小姐对这个矿物学家的放纵举动极端气愤,马上向他走去。

    “先生,您在那儿干什么?”她问。

    “您看到了,坎贝尔小姐。”亚里斯托布勒斯回答道,“我想弄下一块花岗岩来。”

    “但您这么狂热有什么用?我想破坏圣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我绝不是破坏圣像,”亚里斯托布勒斯答道,“我是地质学家,因而我一定要搞清楚这石头是什么xìng质。”

    锤子猛地一击,算是结束了这破坏活动,底座的一块石头刚刚滚到了地上。

    亚里斯托布勒斯拾起石头,从箱子里拿出标本制造家的大放大镜,好把自己眼睛的视觉能力扩大一倍,并把石块凑到鼻子尖前观察着。

    他说:“这和我想的完全相符,看这红花岗岩,颗粒紧凑,很坚固,应是出自诺内斯岛。它很像十二世纪的建筑师用来建的那大教堂的花岗岩。”

    亚里斯托布勒斯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来做一下考古学论述的,麦尔维尔兄弟刚刚走过来,觉得应当听听。

    坎贝尔小姐不再讲什么客套,朝奥利弗走去,画完画,大家到教堂广场上会合。

    这建筑结构复杂,由成对的两个教堂形成,教堂的墙厚如碉堡间的护墙。柱子坚若磐石,经受了一千三百年的风吹雨打。

    大家在第一个教堂转了几分钟,从拱顶的拱腹和拱廊的曲线上能够看出这是个罗曼建筑,之后,大家又进了第二个教堂,它属于十二世纪的哥特式建筑,形成了前面教堂的中殿和十字形耳堂。

    他们就这样穿过古迹,从一个时代走到另一个时代,踩着接缝处露ǒ露在外的方石板,这边是些棺材盖,那边几块墓碑立在角落里,上面刻着画像,仿佛在等待行人的施舍。这一切沉重、肃穆、寂静,显出过往的诗意。

    坎贝尔小姐、奥利弗和麦尔维尔兄弟没发觉他们博学的同伴落在了后面。他们走进方塔的拱顶下,拱顶过去俯瞰着前方教堂的大门,后来又立在两个教堂的交叉处。

    过了一阵子,带回音的石板上传来整齐的步伐声。仿佛一尊石像,在某个神灵的吹动下步履沉重地走来,好像堂?吉汤德客万里的骑士。

    这是亚里斯托布勒斯正用他一米左右的大步子量着教堂的大小。

    “东西向一百六十英尺。”他说道,一边把数字记到本子上,一边走进第二个教堂。

    “哦,是您,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坎贝尔小姐挖苦地说道,“除了是矿物学家,您还是几何学家吗?”

    “在耳堂的交叉处只有七十英尺。”亚里斯托布勒斯应声道。

    “多少英寸?”奥利弗问。

    亚里斯托布勒斯盯着奥利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麦尔维尔兄弟及时加了进来,把坎贝尔小姐和两个年轻人带去参观修道院。这个建筑只剩了些难以辨认的残迹。虽然它在宗教改革的破坏活动中幸免于难。

    从那以后,它以至用作圣奥古斯丁一些修女的修道院,并享有国家的庇护,而现在只有女修院那点可怜的废墟。女修院遭受了暴风雨的摧残,即不见拱腹上的拱顶,也看不到罗曼式的立柱,没有这些,也就无法抵住极北气候的恶劣天气的破坏。

    参观者们在研究过这一度很繁荣的修道院遗迹后,还能够去欣赏小教堂,它保存得较好些。亚里斯托布勒斯觉得没必要量它的内部的尺寸。这个小教堂比修道院的食堂或内院建得稍晚些,或者说更坚固些,只缺少了屋顶,但祭坛完好无损,是整个建筑里最受古玩商欢迎的一部分。

    西边是女修院最后一位女院长的坟墓。黑sè的大石板上露出一个圣女的图像,刻在两个天使之间,上面圣母怀里抱着孩子耶稣。

    “这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圣女和圣?西克斯特圣母,拉法埃尔唯有的两个圣母。她们从不闭上眼睛,圣?西克斯特圣母注视的眼睛好像在笑。”

    这是坎贝尔小姐作的注解,说的那么恰到好处,却使亚里斯托布勒斯的嘴唇很带有嘲讽意味地噘了起来。

    “坎贝尔小姐,您从哪儿知道的,”他说,“眼睛还会笑?”

    大概坎贝尔小姐很想说,不管怎样不会是在看他的时候飞速更新她的眼里闪过这种表情,但她没吭声。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错误。”亚里斯托布勒斯接着说道,像很内行似的用权威的口wěn说着,“正如眼科学家告诉我们的那样,这些视觉器官根本没什么表情。比如说,给一个人脸上戴上面具,透过面具看那人的眼睛,那您看这张脸该是高兴,忧愁还是气愤。”

    “啊真的。”萨姆说,好像对这小小的课题有些感兴趣。

    “我还真不知道。”西布补充说。

    “然而的确是这样,”亚里斯托布勒斯接着说,“要是有一个面具……”

    但这非凡的年轻人没有面具,试验也就没法做,也就没法处理关于这方面的所有疑问,而且,坎贝尔小姐和奥利弗已经离开了修道院朝约那墓地走去。

    这个地方叫“奥班的圣物箱”是为纪念圣?柯伦巴的同伴而命名,有了他,才有这小教学堂。教堂的废墟就处在古地中间。

    这是个很奇怪的遗址。这片种满墓碑的土地上沉睡着四十八个苏格兰国王,八个赫布里底总督个爱尔兰总督和一个法国国王,名字已不可考,就像史前一个首领一样。它用大铁栅栏围着,铺着并列的石板,好像是凯尔奈克的田地一般,那儿的石头是坟墓,而不是萨落伊教祭司的石头,在这些坟墓中间的绿sè褥草上躺着苏格兰国王的花岗岩坟冢。邓肯国王因麦克白的悲剧而出了名。

    这些墓碑中,一些只带几何图形装饰,其他的用圆形雕塑像刻成,代表着一些哥尔特国王,他们生硬的尸体躺在那儿,在这约那的墓地上,飘着多少对往事的回忆啊在挖掘这赫布里底的圣?德尼斯的土地时,人的思绪又是怎样被带回到过去的岁月啊

    怎能忘记奥西昂的诗节,仿佛也是这些jī发了他的灵感?

    “外国人,你住在一片满是英雄的土壤上,为这些死者的丰功伟绩歌颂吧他们的轻影刚才还在你周围欢腾雀跃。”

    坎贝尔小姐和同伴们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他们完全不用忍耐一个烦人的导游带来的烦恼。他们常常把远古的历史切割得面貌全非。他们仿佛又看到了岛上贵族的后裔安格斯?奥格,他是为国家**而战的英雄罗伯特?布鲁斯的同伴和战友。

    “我想等天黑之后再回来,”坎贝尔小姐说,“我觉得那时更适合唤起这些回忆,大概我会看到人们把不幸的邓肯国王的尸体抬过来,听到把国王埋在祖先的土地上的那些人的谈话。辛克莱先生,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唤醒那些守护王家墓地的幽灵们吧?”

    “对,坎贝尔小姐,我想他们听到您的声音,不会不出来的。”

    “怎么,坎贝尔小姐,您信幽灵?”亚里斯托布勒斯喊道。

    “我信幽灵,先生。作为一个真正的苏格兰人,我相信幽灵。”坎贝尔小姐答道。

    “可其实您知道这只是假想,这些幻想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要是我高兴信呢”坎贝尔小姐说,她被这不合时宜的反驳惹恼。“要是我愿意信看家里家具的棕仙,信念古代北欧诗句般咒语的巫婆,相信有瓦尔基丽,这些斯堪的那维亚神话里的致命女神,带走战役中倒下的战士。相信诗人伯恩斯的不朽诗篇中表扬的那些大家熟悉的仙女呢?苏格兰高地的真正儿子是不会忘记他的诗篇的:‘今夜,轻巧的仙女在达瓦那家上空跳着舞,在淡淡的月光下,朝高尔希飞去,飘散在海湾里,消失在岩石和小溪中间。’”

    “啊,坎贝尔小姐,”这固执的傻子还在说:“您觉得诗人信他们想象出的梦境吗?”

    “当然信,先生,”奥利弗应声说,“否则他的诗,就会像虚构出的作品一样,听起来很假。”

    “先生,您也信?”亚里斯托布勒斯说:“我知道您是画家,可不知道您还是诗人。”

    “是一样的,”坎贝尔小姐说,“艺术是个整体,只是有不同的形式而已。”

    “不……不这简直让人无法接受……您们不信克尔特族歌颂英雄的诗人们写的神话吗?他们魂沌的脑袋让人想起那些幻想出的神灵们”

    “啊,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哥哥萨姆喊道,他也被惹火了,“不要这样污蔑我们祖先时代的诗人们,他们为我们陈旧的苏格兰而歌颂”

    “请听听这些诗”西布弟弟一边说,一边念起他们忠爱的诗歌:“我爱这克尔特人的颂歌。我爱听以前的故事。对我:那就是清晨的宁静和润湿山峦的新鲜玫瑰……”

    “当太阳只把疲惫的光投向山坡时,”萨姆接着念,“当山谷深处湖水平静,一片蓝sè时”

    要不是亚里斯托布勒斯从中间打断,两个舅舅大概会继续沉醉在奥西昂的诗句中。亚里斯托布勒斯突然打断两人说:

    “先生们,您们这么狂热地谈论的这些所谓的神灵,您们又有谁见过其中的一个呢?不,没有人能看到吗?并不能,是不是?”

    “先生,您就是在这上面搞错了,我真为您惋惜,竟从没看到过这些神。”坎贝尔小姐又说,她是不会向反驳者屈服的,她绝不会舍弃任何一个神灵。“能够看到他们显现在苏格兰所有高地上,沿着荒芜的幽谷滑行,升起在沟壑深处,在湖面上飞舞,在我们赫布里底群岛周围平静的海水里嬉戏,在北方冬天带来的风暴中玩耍。还有,看这绿光,我不断坚持去追赶它,它为什么就不会是那个瓦尔基丽女神的披肩呢?那披肩的流苏拖在天边的海水里。”

    “啊,不“亚里斯托布勒斯叫着。“这个,不是我给您讲您的绿光是什么……”

    “别说,先生。”坎贝尔小姐喊道,“我不想知道”

    “不,我要说,”学者已被争论搞得很jī动。

    “我提示您不要说……”

    “我还是要说,坎贝尔小姐,太阳圆盘的上半边在轻触天际时,发出的最后一道光线,之所以是绿sè的,大概是因为它在穿过薄薄的水层时,染上了水的绿sè……”

    “闭嘴……尤尔西克劳斯先生……”

    “这绿sè只需是很自然地紧跟着太阳圆盘的红sè,虽然绿sè突然消失,可我们的眼睛还留有对它的印象,因为,从光学角度上讲,绿sè是红sè的补充sè”

    “啊先生,您这物理学的推理……”

    “坎贝尔小姐,我的推理与事物的本质相符。”亚里斯托布勒斯答道。“我正巧想出一篇这方面的论文。”

    “舅舅们,我们走”坎贝尔小姐喊道,她真得被气坏了。“尤尔西克劳斯先生用他的注释,最后会把我的绿光给玷污了”

    奥利弗这时加了进来。

    “先生,”他说,“我想您关于绿光的论文会极端稀罕,不过请允许我给您提个建议。写另外一篇论文,题目更有趣。”

    “什么,先生。”尤尔西克劳斯神气活现地问。

    “先生,您该知道一些学者科学地论述了这样一个动人的问题,鱼尾对大海崎岖的影响吧?”

    “唉先生……”

    “好吧先生,这还有一个题目,我专门推荐给您去做深奥的思考,那就是管乐器对暴风雨形成产生的影响。”

    第二天,以及九月初的几天里,再没见到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影子。他是不是明白了对坎贝尔小姐只是在浪费时间,而乘游船离开了约纳岛了呢。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怎样,他不露面还是好的,年轻姑娘对他表现出的已不再仅仅是冷淡,而是一种厌恶。他把她的绿光讲得诗意全无,把她的梦幻物质化,把瓦尔基丽的披肩说成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光学现象。大概她能够原谅他一切过失,而唯独这点上她无法原谅他。

    坎贝尔小姐以至不让麦尔维尔兄弟去打听亚里斯托布勒斯的情况。

    再说,找他又有什么用?他们又能跟他说什么,他们还有什么好期望的吗?以后,他们还能想着让这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按他们的设想结合吗?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鸿沟,就像庸俗的散文和高贵的诗歌之间的那道鸿沟一样,一个痴迷地要把一切都归结为科学公式,另一个却只生活在理想中,蔑视一切原因,而满足于印象和感觉。

    不过,帕特里奇在贝丝夫人的怂恿下,还是打听到,这个“年轻人的老学者”(他是这么叫他的),并没有离开,还不断住在渔民家里,他在那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吃饭。

    总之,重要的是人们再也看不到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了。他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进行某种高深的科学思辨,要不,就背着枪,穿过海滨不高的沙滩。在那,他对黑秋沙鸭或海鸥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屠杀,这些鸟在当地一钱不值,只有这样,他低落的心情才会得以改善。他是不是还心存某种希望?想坎贝尔小姐对绿光的幻想一旦实现之后,她是不是会对他再有较好的看法?从她的个xìng看,这也是可能的。

    可是,一天发生了一件讨厌的不测事件,要不是他的情敌突然来到又慷慨相帮,他的结局可能会很惨。

    那是在九月二日的下午,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去研究约纳岛南端的岩石。一块花岗岩,一浪蚀岩柱尤其引起他的注意。于是他决定攀爬到顶上去。然而,试着往上爬真是欠考虑之举,因为岩石表面很滑,脚在上面根本没有可踩的地方。

    可亚里斯托布勒斯决不想让愿望就这么落空,那他会很失望。于是他攀着岩壁开始往上爬,借助于四周长着的几丛植物,他费了些力气,终究到了岩柱顶上。

    一到那,他就开始进行他矿物学家的日常工作。可他想再下来,就不那么容易了。认真看过哪面岩壁更适合往下滑,他就开始冒险了。

    突然,他一脚踩空,身体往下斜,无法保持平衡,要不是一根断裂的木桩在他摔到一半时把他拦住,他可能就要掉到jī浪澎湃的海浪里去了。

    亚里斯托布勒斯于是处在既危险又可笑的境地,爬不上去,可又下不去。

    一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如果不是背着背包的奥利弗?辛克莱这时经过这,真不知亚里斯托布勒斯会怎样。奥利弗听到喊声,停下脚步。看到亚里斯托布勒斯挂在三十英尺高的半空中,就像挂在小酒店橱窗里的爆竹柳编人像一样晃动着,他先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能够想到,他当机立断地去帮他摆脱险境。

    这还真要花些力气。奥利弗得先上到岩柱顶上去,把挂在半空的人拉起来,再帮他从另一边滑下去。

    亚里斯托布勒斯脚踩到安全地带,就说:“辛克莱先生,我设想算好岩壁与垂线的夹角,所以才会滑下来又挂到那。”

    奥利弗答道:“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很高兴,这么巧让我能给您帮上点忙”

    “还是让我向您表示我的谢意……”

    “不用客气,先生。如果是我遇难,您不是也会救我吗?”

    “当然”

    “好,我等您也来帮我”

    两个年轻人于是互相辞别。

    74页)马尔斯听到我这样问,从他的神思中走了出来,勉强挤出一个浅笑:“拉波特,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吗?”我点头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你在梦中所见的那些事情究竟是发生在现今还是未来世界的呢?”

    马尔斯说:“拉波特,这个问题我恐怕无法具体地告诉你。有一些事情可不像教授别人骑马的技巧那样容易表达。我在睡梦中预见未来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一种十分奇异、虚幻、不可思议的现象,我自己都不明白是这是怎么回事。我只能告诉你――因为我终究有这么多年的经历,虽说还没到能随心所欲地想预见什么就预见什么的地步,但是也逐步摸索出了这种‘梦境预言’的规律。简单地说吧,我现在每做一个梦,都能清楚地在梦中感知到――这是发生在哪一年、哪一个地方的事。而且在我睡醒之后,能清楚地记得梦中的内容,以便及时将它记录下来。另外,再告诉你一件奇异的事吧――似乎我睡觉的具体时间与梦境预言的年份有着很大的关系。”“啊,这真是太奇妙了”我惊讶道。马尔斯?巴特有几分洋洋得意地说:“知道吗,这一点是连诺查丹玛斯都无法做到的――他跟我说过,他也能预测到未来世界会发生的种种灾难,但他很多时候却无法得知事件发生的具体年月日,而只能推算出一个模糊的时间段。我想,其中的原因大概是――诺查丹玛斯什么事都能预知,而我却只能预知‘灾难’这一种事,所以才能在这方面做到比他更精准和正确。实际上,我在和他的谈话中,已经发觉他对于未来某些严峻灾难做出了一些错误的预言――最少是时间上的错误――当然,我没有告诉他,因为我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我愈加好奇了,问道:“马尔斯,你能告诉我吗?几百年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而未来的世界会发生些什么样的大事呢?”

    马尔斯?巴特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sè,他眼睛直视着前方,仿佛目光能穿越时光,间接看到未来。他说:“拉波特,我很难用简单的语言跟你描述未来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因为那些千奇百怪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只知道,未来的人几乎都不骑马和坐马车了,他们乘坐一种装着轮子的铁盒子,那种东西不用马来拉车也能开动,并且能快速地奔向远方……未来的建筑也很奇怪,人们几乎都住在高塔之中。啊,对了,我还在未来世界中看到一种巨大的、铁皮做成的蛇,它好像只能沿着两条铁棍爬行。人们不但不怕这种巨蛇,还竞相钻到它的肚子里去……”我极有兴趣地听着马尔斯?巴特跟我引见未来的世界,仿佛置身于奇妙的童话故事之中。虽然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我却对他所描述的世界充满向往。这天下午,我们在花园中谈论了足足四个小时。我得承认,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下午。77页)马尔斯两个月以来都没有到我家来做过客。我本以为是他在皇宫中事务太过繁忙了,但令我不测的是,当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表现出一种相当恐慌的感觉,就像他闯了某种大祸一般。

    那天家中只有我一个人。马尔斯进门之后,连坐下都来不及,便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拉波特,这一天终究来了……其实我早就算到了的,但是,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我仍然……十分惶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来找你谈谈。”

    从我认识马尔斯?巴特这个人那一天起,我就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的容貌――这使我意识到肯定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我首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并请马尔斯坐下,再给他倒了杯咖啡后,才问道:“出什么事了,马尔斯?别紧张,慢慢说。”马尔斯神情惊惶地说:“你记得上次我跟你讲过那些事吗?那天我告诉你,我看到了未来即将发生的一件事……而这件事,现在我已经准确地知道它就会在明天发生”

    我的脑子在一霎时跳出无数个关于各种可怕灾难的幻想,使得我紧张地问道:“是什么事,马尔斯?”他凝视着我说:“国王准备明天召见诺查丹玛斯进宫。”

    明显我的想象力不足以让我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马尔斯?”“噢……”他痛苦地摇着头说,“国王会亲身和诺查丹玛斯谈话。而且,他将会问诺查丹玛斯一个十分愚蠢而敏感的问题。要命的是,诺查丹玛斯的回答愈加愚蠢他竟然……将实话告诉了国王国王会被吓傻的――可问题是,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害了我”

    他这一番莫明其妙的话完全让我听得云里雾里,我问道:“马尔斯,你能不能说清楚点儿?国王会问诺查丹玛斯什么问题?”马尔斯?巴特的脸sè突然变得煞白,他连连摆着头道:“不,不行,这个我绝对不能说,这件事关系到国王的……拉波特,相信我,我不告诉你这件事不但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如果你知道了这个秘密的话,弄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我吓坏了,我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便赶紧说:“那就算了吧,马尔斯,别把这件事说出来”马尔斯吐出一口气,说:“当然,我会为你考虑的,我不会把这件事的具体内容说出来,你放心好了。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帮我参谋,明天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你刚才说,国王问了诺查丹玛斯一个问题后,诺查丹玛斯把实话告诉了他,结果把国王吓到了――可我还是不明白,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听我说,拉波特,关系就是――国王对诺查丹玛斯的回答十分不满,但又无法怪罪于他,因为是国王自己要求诺查丹玛斯必须说实话的。其结果便是国王对那个回答感到十分恐惧、害怕,但他的不满和恼怒又无处**――在这种情况下,他想到了我,便在诺查丹玛斯离开之后宣我进殿,要求我为他重新卜算――可是,该死的我深知诺查丹玛斯所说的是完全正确的呀现实上,我早在他之前便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只是因为国王没有问到我,我便不断没说而已。现在,由于诺查丹玛斯的原因,国王终究问到我这个问题了,我该怎么回答他,拉波特?”

    我小心地试探着回答:“那你……也跟国王实话实说?这样不行吗?”“啊……不”马尔斯因jī动而大叫道,“拉波特,你不明白这个回答对于国王的重要xìng你以为他在这个时候是真的想要让人替他卜算未来,然后把那他不想听到的现实告诉他吗?你错了,拉波特。国王在诺查丹玛斯离开之后不到二十分钟便把我叫到他的面前,只是想听我说些安慰话而已,如果我也在这个时候把实话告诉他的话,他会怒不可遏地大发雷霆,当场就气急败坏地命人将我送上绞架的”说到这里,马尔斯的声音啜泣起来,他神情悲哀地说:“如果我死了的话,我那全靠我在皇宫中的俸禄而生活的妻子和孩子……会流落街头的,她们的命运将非常凄惨……”我见他黯然神伤,心中也十分难过,自然希望能想到一些办法来帮他。我仔细回想他刚才说的话,对他说:“马尔斯,你既然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切,知道如果将实话告诉国王的话,便会招来杀身之祸――那你就不要告诉他实话呀你自己都说,国王只是想听你说些安慰话而已,那你编些好听的话来把他糊弄过去不就行了吗?”

    这番话一说出,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竟然在教唆皇家占星师怎样欺骗国王。马尔斯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我说:“拉波特,你说的这种做法,我又怎么会没想过呢?可是,我心里也十分明白,我这样做的话,虽然能保住xìng命,而且还能得到国王的欢心。但是,我也将在若干年之后得到惩罚,到时会落得声名扫地、遭人唾弃的可悲下场。”

    我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呢?”马尔斯苦涩地叹道:“因为时间会检验出现实的。很多年后,人们终究会发觉,诺查丹玛斯所说是正确的,而我撒了谎――以至,他们会认为我不是不说实话,而是根本就没有本事说准――哎,恐怕我一生的名誉都要毁在这件事上了。”

    我劝他道:“你不是说事情的结果会在若干年之后才检验出来吗?那你又何必现在就担心这么久之后的事呢?”马尔斯神思惘然地说:“可这个‘若干年’并不是遥远的几十年之后,它并没有多长的时间……这叫我怎能不担心呢?”我们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我对他说:“马尔斯,你是在考虑如何在生命和名誉之间作抉择吗?你要知道,你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你一个人,你还得为你的妻子和孩子而活――如果我是你的话,会勇往直前地做出选择的。”

    马尔斯抬起头来凝视着我,良久之后,他慢慢点着头说:“拉波特,你说得对。我知道我该怎么办了――谢谢你,每次来见你,你都总是能分担我的忧愁,并给予我正确的建议。你真是我一生不可多得的良友。”……我清楚的记得,在我65岁那一年的时候。一天早上,我和丈夫坐在餐桌前吃着抹了奶酪的面包和花生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带到我们面前。我立刻认出,那是马尔斯?巴特最小的儿子,他进来后礼貌地向我们鞠躬、神态悲切地对我们说,他的父亲快不行了,在他临终的时候,提出想最后见我一面。我的心颤抖了一下,随之颤的还有我的右手,那只手上捏着的小汤勺几乎都落到了桌面上。我什么话都没说,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在丈夫的搀扶和陪伴下,和来者一起走出门,坐上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

    马尔斯的家在巴黎城东的郊外,那是一片贫民区,他之所以选择住在这种地方,除了经济拮据之外,同时也是为了躲开闹市区中人们对他的sāo扰。但即便如此,贫民区中的小孩们还是时不时地用小石子砸他家的窗户,或者是聚在他门口一齐大喊“大骗子,快出来”,然后笑着一哄而散。现实上,自从亨利二世不测身亡,马尔斯被新国王赶出皇宫之后,人们就不断这样叫他。“大骗子”这个称呼已经取代了他的名字。似乎人们对于打击被宫廷所抛弃的人都有一种落井下石的*。马尔斯离开皇宫这十多年以来,我一开始还时常都去拜访他,但当我多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和马尔斯正在他家中喝茶、聊天,外面便有人故意扯开喉咙以讥讽的口wěn向别人引见“知道吗?住在这里的是以前最能哄国王开心的那个人,如果你们谁要想学拍马屁的话,就进去拜访他吧”――这时我总是十分尴尬。而马尔斯虽然紧闭着嘴,一句话不说,但我却能感觉他内心深处有多么地痛苦和愤懑。鉴于这个原因,我后来也很少去拜访他了。而他,更是在失势之后一次都没有登过我家的门,我猜他是不想为我带来搅扰和麻烦。

    马车行驶在郊区泥泞的烂路上,车身的颠簸与我心中的崎岖同样剧烈。我回忆着从三十年前认识马尔斯?巴特到现在――他从受人敬重到落魄至此的整个人生历程,心中甚感心酸。这一切,似乎都源于他在二十多年前找我商量“那件事”时所作的决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