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动物
汉摇摇头。很久以前他就告诉过自己爬行动物,或者某种有待于发现的生物——是超越地贫乏的理解力的。最好把她们留给神秘,他经常这么建议自己。
但有段时间,至少,汉已开始相信在整个宇宙中,至少还有一个让他正开始理解。然而,他以前已错过了。
“好吧,”汉说,“别对我痴情。再见,公主。”
他一下转过身,大步走进那条连着指挥中心的安静的通道。他的目的地是飞机库,在那,一个高大的类人猿和一艘走ī者运输船——两种地确实能理解的现实东西—一正等着他。他一点也没打算停下来。
“汉”莱亚追在他后面,轻微地喘着气。
他停下来并冷淡地转向她。“什么事,殿下?”
“我还以为你已经决定留下来了。”
莱亚的声音听起来象是真诚的关心,但汉并不能肯定。
“我们在沃德?曼特尔上偶然碰到的猎奖者改变了我的主意。”
“卢克知道吗?”她问。
“等他回来时他会知道的。”汉生硬地回答。
莱亚公主眯起眼睛,用一种他熟悉的目光审视着他。有一刻又感觉自己就象这个行星地表上的一根冰柱一样。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他严厉地说,“每天都会有更多的猎奖者在搜寻我。我要在加巴派出他更多的遥控者、杀手、以及鬼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之前还清他的债。我必须把这个悬赏从我脑袋上拿开,在我还有一个脑袋时。”
他的话明显地对莱亚起了作用,而他能看出她非常担心,也许,还感觉到某种更多的东西。
“但我们仍需要你。”她说。
“我们?”
“是的。”
“你又怎么样?”汉小心地强调了第一个词,但并不确信为什么。也许这是一件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想说但一直缺乏勇气去暴lù地的感情的事。现在这个时刻好象已没有什么可害怕失去的了,而他也为任何她可能说的话作好了准备。
“我”她迟钝地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汉?索洛不相信地摇摇头。“是的,你可能是不知”
“而我到底应该知道什么?”在她的声音中愤怒又出现了。可能是因为,汉想道,她终于开始理解了。
他笑了。“你想找留下来是因为你在我身上感觉到的那种方式。”
公主再一次老成起来。“喔,是的,你一直是个很大的帮助。”她停了一下。“……对我们而言。你是一个天生的指挥——”
但汉拒绝让她说完,在她的话中间打断了她。“不,阁下。不是这样。”
突然,莱亚直接凝视着汉的脸,以一双终于开始完全理解的眼睛。她开始笑了。“你在异想天开。”
“是吗?我认为你担心我离开你,甚至没有一个……”汉的目光集中在她的嘴上,“……没有一个ěn别。”
现在她笑得更厉害了。“我倒宁愿去ěn一头类人猿。”
“我可以安排这件事。”他向她走近了些。即使在这间冰屋的冰冷光线中,她看上去也是光彩照人的。“相信我,你可以对他来一次长久的热ěn。你一直忙于发号施令,以至于你已忘了怎样去做一个nv人。如果你愿意放开一会,我本可能帮助你的。但现在已太迟了,宝贝。你的良机就是飞出这儿。”
“我想我能够活下去。”她说,明显地感到恼怒。
“祝你好运。”
“你甚至不关心是否——”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并不让她说完。“饶了我,请”他说,“别再告诉我关于反军的事。这就是你所关心的所有事情。你就象这颗行星一样冰冷。”
“而你认为你就是那个产生某种热量的人?”
“当然,如果我感兴趣的话。但我并不认为这会有许多乐趣。”说完这句话,汉向后退开并再一次看着她,冷冰冰地审视着她。“我们会再见的,”他说,“也许到那个时候你已经稍微温暖了一些。”她的表情又改变了。汉已看到过有着一双比这更友爱的眼睛的杀手。
“你有一个班沙人的所有教养,”她粗鲁地说,“但同样并不优越。旅途愉快,热枪手”莱亚公主迅速转过身,沿着走廊匆匆而去。
霍斯地表上的温度已下降了。但不管寒冷的空气,帝国探测机器人仍然从容地飘流在冰雪覆盖的地面和山丘上,它扩展的传感器仍然向各个方向伸开着,寻找着生命的迹象。
突然,它的热量传感器反应了。它已发现了附近的一个热量源,而热量是一个极好的生命指示。脑袋在轴上旋转着,灵敏的眼睛似的天线罩记录下热量源的方向。探测机器人自动地调节它的速度并开始以最大的速度在冰地上前进。
这个昆虫似的机器人正好停在一个比它自己更大一点的雪堆前。它的扫描器记录了雪堆的大小——将近一点八米高和六米长。但雪堆的大小只是第二位的重要。真正令人大吃一惊的.如果一个探测机器人能够被大吃一惊的话,是从雪堆下面传出来的热量的数量。在雪堆下面的生物必定能很好地抵抗寒冷。
探测机器人的一条附肢出一道白兰è的细光,它强烈的热量钻进了白è的雪堆并把闪烁的雪片向四处溅散开。
雪堆开始抖动,然后是震动。不管在它下面的是什么东西,它明显被机器人的探测jī光束深深地jī怒了。雪开始大团大团地从雪堆上落下,突然,在另一边,两只眼睛透过白è的雪团出现了。
黄è的大眼睛象两个火点一样凝视着那个继续用它痛苦的光束炸开雪堆的机械生物。眼睛里燃烧着对这个打扰了它睡眠的东西的原始憎恨。
随着一声几乎把探测机器人的听觉传感器震聋的咆哮,雪堆再次震动起来。它向后退了几米,加大它和这头生物之间的距离。这个机器人以前从未碰到过一头瓦帕冰雪生物;它的计算机建议迅速处理掉这头野兽。
机器人在体内作了一个调节以改变它的jī光束的力量。转瞬间光束就达到了最大的强度。机器人把光束对准这头野兽,把它包裹在一层燃烧的冒烟的浓云中。几秒钟后,这头瓦帕生物所剩下的很少几片也被冰冷的风刮走了。
烟雾消失了,没有留下仟何有形的痕迹—一除了在雪中的一个大凹地之外———表明一头冰雪生物在这儿呆过。
但它的存在已被恰当地记录在探测机器人的记忆中、这个机器人现在已经继续执行设计好的任务了。
另一头瓦帕冰雪生物的咆哮声终于惊醒了受伤的年青反军指挥官。
卢克感到头晕目眩,脑袋象正在裂开一样。他艰难地把视线集中起来,认出了他是在一个冰谷之中,它的凹凸不平的冰壁反着渐渐衰弱下去的光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头朝下地吊着,手臂也悬吊着,指尖距离冰雪地面大有三十厘米。他的脚踝已麻木了。他伸了伸脖子看到他的脚被冻结在从冰顶上吊下来的冰中,而冰还正在他的双uǐ上渐渐形成,象钟rǔ石一样。他还能感觉到脸上被瓦帕冰雪生物凶残地划破了的地方,雪块凝结成了一付冰面具。
卢克又一次听到了野兽的咆哮,现在声更大了,震耳yù聋回过深深的,狭窄的冰道。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杀死他,是冰冷,还是这个住在冰谷中的东西的尖牙和爪子。
我必须把自己开,他想道,摆脱那些冰。他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以一种坚定的努力,他把自己拉起来,并伸出手去开那些束缚他的冰镣铐。但还是太虚弱了,卢克没法破那些冰块,又落下来悬吊着,白è的地面迎面向他冲来。
“放松,”他对自己说,“放松。”
随着这头野兽越来越大声的吼叫,冰壁开始吱吱嘎嘎作响。它的脚在冰冻的地面上吱吱嘎嘎地踩着,令人恐怖地越来越近。很快这个长满粗的日è恐怖就会回来,并很可能在它黑暗的肚子中把冻僵的年青武士温暖起来。
卢克飞快地在冰谷四周扫视了一下,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他执行任务时带在身边的工具袋上,现在正弯弯曲曲地躺在地上。他够不着这个工具袋,还差整整一米。而在这个工具袋旁边的,是一个完全攫住了他的注意力的东西——一把粗壮的柄,有一对小开关,在顶部还有一个金属圆盘。这个东西曾经属于他的父亲,一个被年青的达斯?维达背叛和杀害了的以前的绝地武士。但现在它是卢克的。本?柯罗比把它给了他,以挥动它来对抗帝国的暴行。
卢克拚命扭动池疼痛的身体,以便伸出手去拿被丢在那儿的光剑。但在他身体中流动的冰冷使他慢了下来而且使他虚弱无力。卢克已开始听天由命了,当他听到咆哮的瓦帕冰雪生物正在越来越近时。他能够感觉到这个鬼怪几乎就在眼前,他最后的希望几乎都快消失了。
但控制这个冰谷的并非这个白è巨*鬼怪。
相反,它是那个每当紧张或危险时刻就会到卢克这儿来的,能够使他镇静下来的神灵。这个神灵有时象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直接说到到卢克的jīng神中的、几乎听不到的低语。
“卢克,”这个低语又来了,索绕在他心里。“想象那把光剑就在你手中。”
这些语使卢克已经在痛的脑袋颤动起来。然后他感觉到一个突然的力量复苏.一个催促他不顾他明显无望的形势而继续战斗的自信。他的目光集中在光剑上。他的手痛苦地伸出去,在他四肢中的那种冰冻的麻木已开始消退。他紧紧闭上眼,集中他的思维。但仍然够不着那把武器。他知道这需要的不仅仅是挣扎。
“要放松,”他告诉自己,“放松……”
卢克的脑袋又颤动起来,他又听到了他那个超越现实的保护人的话语。“让‘力量’流动,卢克。”
力量
卢克看到了瓦帕冰雪生物正在bī近的那幅被倒转的、大猩猩似的图像,它举起的手臂的尽头是闪着微光的爪子。现在他第一次看到了它的脸,而一看到它公羊似的角、颤动的嘴、突出的尖牙,他就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但随后武士就把这头动物从他的思维中排开了。他不再挣扎着去拿他的武器。他的身体放松并变得柔软,以便他的jīng神能够接收他老师的暗示。他现在已能感觉到那种由所有生命的东西严生的、把整个宇宙结合在一起的能量场在他身体中流动。
正如柯罗比已教过他的那样,“力量”就在卢克的心中,就等着在适分的时候使用。
瓦帕冰雪生物伸开它黑è的、带钩的爪子,向这个吊着的年青入隆隆地老过来。突然,好象有了魔刀一样,光剑一下跳到了卢克的手中。他迅速按了一个有颜è的按钮,打开一道刀刃似的光束,并迅速切断在他脚上的冰镣铐。
当卢克拿着武器掉到地上时,这个在地面前耸立着的怪东西小心地后退了一步。它凶残的眼晴惊愕地盯着嗡嗡作响的光柱,一个令人的东西,对它那个原始的头脑而言。
尽管移动起来非常困难,卢克还是跳起来,向这团雪一样白的肌和发挥动他的光剑,迫使它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然后卢克猛地砍进这头怪兽的皮里。瓦帕冰雪生物立刻尖叫起来,它骇人的、痛苦的咆哮声使四周的冰壁都震动起来。它转过身,隆隆作响地仓逃出了冰谷,它的白è身体立刻与远处的雪地合成了一体。
天空已明显地变暗了,而紧接看这种逐渐蚕食的黑暗的,是更为刺骨的风。“力量”和卢克在一起,但即使这般神秘的力量现在也下能使他温暖起来。当他摇摇晃晃走出冰谷时,他的步履变得越来越艰难。最后,他的视线和天空的光线一样炔地模糊起来,他在一道雪堤上绊倒了,甚至在他滚到底部之前就失去了知觉。
在地下的飞机库中,乔正在使“千年猎鹰”作好起飞准备。当他从工作中抬起头来时,正好看到两个奇怪的东西从附近的一个拐角处走出来,融进飞机维修库中那些忙碌的反军活动中。
这两个乐西都不是人类,尽管其中一个确实有一付人类的形状并使人产生一种穿看金è盔甲的骑士的印象。当他僵硬地、当啷当啷地走过过道时,他的动作非常准确,太准确了从而不可能是人类。他的同伴则不需要任何象人类一样的uǐ来前进,因为他非常善于用小型的轮子来滚动他更矮的、桶一样的身体。
这个更矮的机器人正在jī动地发出嘟嘟声和啸叫声。
“那不是我的错,你这个失灵的罐头筒。”拟人的高机器人声明道,并用一只金属手作着手势。“我并没有要求你打开加热器。我只是提到她的房间很冷。它应该很冷。我们怎么会使她屋里的听有东西都干燥?……哈我们到了。”
塞?斯内皮尔,这个人形的金è机器人,停下来并把他的视觉传感器集中到“千年猎鹰”身上。
另一个机器人,阿杜?得杜,缩回他的轮子和前uǐ,把他胖的身体停放在地面上。他的传感器读着正在替换运输船中升降器的汉?索洛和他的类人猿的熟悉数字。
“索洛主人,”斯内皮尔,这个唯一装备有拟人声音的机器叫道,“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汉现在并不是特别有心情,不想被打扰,尤其是被这个过于讲究的机人。“什么事?”
“莱亚主人一直努力在通讯器上联系你。斯内皮尔告诉他,“它肯定是失灵了。”
但汉知道不是这样,“我关掉了。”他没好气地说,继续在船上工作着,“陛下有什么事?”
斯内皮尔的听觉传感器分辩出汉口气中的轻蔑,但并不理解为什么。他模仿了一个人类手势,然后继续说道:“她正在找卢克主人,并猜他可能在这跟你一起。好象没有人知道——”
“卢克还没回来?”汉立刻担心起来。通过冰的入口他能看到外面的天空自他和乔巴喀开始修理“千年猎鹰”以来,已明显地变暗了,而汉也恰恰知道在黄昏之后,地表上的温度可能卜降得多么今重,以及刺骨的寒风可能是多么的致命。
转瞬间,他已从“猎鹰”上跳了下来,甚至没回头看类人猿一眼。“赶快把它干完,乔。机库军官”他叫道.然后把他的互通讯器拿到嘴边。“安全控制室,天行者指挥官报到了吗?”一个否定的问答使汉的双眉紧锁起来。
听到他的召唤,机库军官和他的助手急忙赶到索洛这儿。
nv人笑的,歪着头,冲陈重打了个招呼,陈重立刻起身还礼。陈重也是个温雅洒脱的男子,可每次他见到这个nv人,都觉得自己被她的容光照亮,不由自主地觉得拘谨起来。
“阿葵,你来晚了。”苏晋安这么说着,依旧看向窗外。
“没办法,客人很烦人的。真对不起。”nv人带着歉意地说,盈盈走到屋里把酒壶放下。后面跟进来一个穿白衣的少年,低头捧着七尺的长琴。他把琴架好就无声地退了出去,nv人跪坐于席上,一抖长袍遮住那双笔直修长的uǐ,轻轻调弦,叮咚如ūn雨打在石板上。
“今天想听什么呀?”她问,一挑眉,眉è淡如远山。入夜,sū合斋。
陈重走进那间临水的小屋时,苏晋安已经坐在席子上饮酒了,不穿鞋袜,散着ù脚,只披了件宽大的土布袍,不像天启城缇卫所的武官,倒像是个微醺的乡下人。
“你结账,你结账”苏晋安笑。
“去搜集了一下那个白发鬼的资料,来晚了,我结账。”陈重把厚厚的宗卷放在了小桌上,那里已经堆了一份宗卷,想必是苏晋安带来的。
“没有被人跟踪吧?”苏晋安低声问。
他的眼睛澄澈,完全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陈重熟悉自己的这位同僚,知道这个落拓阳光的人,其实也是刀一样的冷洌。也难怪苏晋安有此一问,他们相约的sū合斋是天启城一处颇有点名气的伎馆面不大,蓄的好几位姑娘都有希望竞争“uā魁”之位,琴曲舞蹈,样样别致,来这里消遣的人里颇藏着几个大人物。这个斋坐落的靖恭坊,是个鱼龙杂的地方,反辰月的所谓“义党”和进京来碰运气的世家子弟都在这里出没,也都是这些伎馆的常客。
陈重也在席子上坐下,脱掉了靴子:“我这辈子就靠收集情报,做我们这行的人都异常小心,不至于轻易被跟踪。不过晋安觉得天罗真的敢把矛头指向缇卫?”
“不是会,是已经来了。原先天罗还会忌惮缇卫,并不直接对缇卫的武官下手,刺杀对象多半是辰月教中的高阶教徒。可这次洛都尉被杀,显然他们的杀人名单已经扩大,大概天罗已经做好准备正面迎击我们了。”
陈重犹豫了一下:“洛河山都尉的身份不同,他虽则是缇卫六所的武官,却也是辰月教徒。缇卫七所,只有前三卫的卫长是执政的辰月教徒,我们后四卫都只是军人,是出仕皇室的武官,负责保护帝都的安全。天罗如果把矛头直接对准我们,就是对付皇室,而不是辰月了。”
苏晋安摇头一笑,“子仪兄,你太善良了。天罗并没有什么政治立场,他们只为自己的生存杀人,如果对他们有利,皇帝也不是不能杀的,何况我们这些名义上效忠皇室的武官?而且缇卫这支军队的建立,原本就是教宗用来克制天罗,弹压诸侯在京势力的,在天罗刺客眼里,我们和那些辰月教徒无异。”
陈重默然。他是世家子弟,祖上封伯爵,世世代代都是大胤皇帝的下属。如今辰月是国教,帝都公卿趋之若鹜,恳求辰月教长们授予他们教义,解脱他们的困厄。可陈重坚持不入教,因为他是陈家后人,他尽忠的人是白氏皇帝,而非站在皇帝身后的那个沉默的黑影——古伦俄。苏晋安简简单单地戳穿了陈重的掩饰,陈重不能否认事实上他们是在为辰月教效命,太清宫里的皇帝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陈重这样一个世家后人想对他尽忠,他只认可古伦俄,相信古伦俄一手为他撑起了帝都的天穹,相信这位伟大的教宗会带领他的帝国走向辉煌。
“虽然没有攻城器械,战马粮草,可这就是战争啊。已经六个月了,从第一桩血案开始,天罗的刺客一刻不停奔忙,就算没有人被杀的夜里,也在筹备着新的刺杀计划吧?天罗山堂是个藏在yīn影里见不得光的组织,不可能像缇卫这样公开招募人手,我们若是死伤几个人,大可以从羽林天军补几个年轻军官过来,可以说是生生不息。天罗想要取胜,就得要以恐怖压倒我们,我们若是反击,他们就只能以更大的恐怖来回应。他们未必不敢得罪皇室,何况如今的皇室,除了名义上执掌国玺的陛下,还有什么人呢?”苏晋安苦笑,“这帝都,是辰月的帝都,这时代,是辰月的时代。你我这样的小人物,不过顺应流而动罢了。”
陈重定了定心神:“洛都尉在缇卫中算不得什么出众的人物,天罗选择他作为暗杀目标,是对我们宣战?”
“可惜我们没有退路。”苏晋安用白瓷的小瓶为陈重倒上清淡的米酒。
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人大笑,有人呼喝,夹着nv人嗔怪的尖叫。陈重起身从窗户往外看去,外面是一片水池,池中映着一轮明月,对面的长廊上,一群酣醉的男人搂着nv人的肩膀正从屋里出来,他们都穿着袍服,佩着剑,手不老实地伸进nv人领口里mō索,nv人作势拒绝,软软地打着他们的手。一个男人高兴起来,一甩uǐ,鞋子飞进了池塘,水bō凌月影破碎。
“应该是桂城君魏长亭的人吧?虽然主子已经被通缉,他们倒还在帝都活得逍遥。”苏晋安站在陈重身边,淡淡地说。
“公然佩剑夜行?”陈重皱眉,“《限铁令》已经发布三个月了,‘掌铁者,杀无赦’,他们果然大胆。”
“那些都是世家子弟,就算我们现在冲出去抓了他们,也会有人为他们求情。”苏晋安拍了拍陈重的肩膀,笑笑,“算了,其实这些人里,很多也就是些废物,不过借着‘清君侧’的名头拉帮结伙,喝酒玩nv人。他们还不配做我们的敌人,子仪兄,我们接着喝酒。”
陈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酒瓶空了两只,月亮已经升得很高,苏晋安卷起窗上的竹帘,目光淡淡地放出去。
这间小屋是sū合斋里最僻静的一间,陈设也简单,竹席铺地,几张藤编的坐垫,一张红豆木暗红漆的酒案,木板墙上挂了几幅大约是从旧纸店里买回来的无名水墨立轴,年代久远,纸面都发黄了,反倒多了几分韵味。小窗打开,就对着uā园里的水塘,晚来抬头见月,低头也见月,此时客人大半散去了,静得能听清蝉鸣。苏晋安喜欢在这里约人喝酒,陈重就来过四次,有时候喝到七八分,推窗见水中月影朦胧,忽地就生出几分惆怅来。
“说说那个白发鬼吧。”陈重有了三分酒意,放下了杯子。
“好,先听子仪兄的情报。”
陈重把宗卷推到苏晋安的面前,并不展开,“他大约十五到二十五岁,可考的第一次杀人是暗杀辰月教‘阳’部的高阶教徒白悲梧,那是去年十月,天罗的杀手刚刚进入天启不久,他是第一批进来的人。当时白大人乘车从天墟返家,按照仪仗带有护卫十四人,其中一名是云中叶氏出è的年轻子弟,武术过人,为了学习才被叶氏从云中送到帝都来。”
“白发鬼是自己独自出动的吧?”苏晋安ā了一嘴。
陈重点了点头。
“不奇怪,根据我搜集的情报,从没有一次他是和其他刺客联手出动,这是一匹独狼。”苏晋安笑笑,“真是令人jī赏。
“他刺杀白大人就像刺杀洛都尉一样,只用了一刀,他藏在马车经过的道路上,藏在一棵树上,马车路过的时候他直接踩破车顶跳了进去,对着白大人的后脑纵劈一刀。随后拉着一根锁链走了,自始至终护卫中没有一人来得及反应。”陈重唏嘘,“当街杀人,干净利索得像是表演一样。”
“我记得白悲梧是紫陌君白曼青的堂弟?”
“是,白曼青对这件事很沉默。”
“怀疑为他所杀的帝都高官已经有多少人?”
“至今九人,都是辰月教徒。就像晋安你说的,每次都是独自出动,从不失手。唯有今年一月,他在行刺少府副史展勃安展大人的时候被及时反应的卫围困了,那是在一片开阔处,他杀死展大人之后本来准备了一匹快马可以迅速逃离。可是随行一名卫携带了弩弓,一箭死了马。他不得不和十六人对敌。”
“在开阔地方和十六人对敌,应该是必败无疑的……但是我想,他把十六个人全部都杀了?”
陈重摇摇头,“不全也差不多。杀七人,伤九人,有一个卫拼死伤到了他,可还是让他发动了预先埋伏下的弩阵。不过被杀的七人中,有五人都是被他直接以刀劈死,身手是不容置疑的。这次jiā手留下了一个线索,就是他使用的武器是一柄有弧度的二尺刀,刀尾连着很长的锁链,刀头带钩可以充当勾索使用。是一件很古怪的武器。”
“这就对了”苏晋安一拳击在掌心。
“对了?”
“子仪兄是否记得教宗帮我们回忆洛都尉被杀死的一幕时,白发鬼远在三丈之外就动了手。我一直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清楚了,他用的就是那种带铁链的二尺刀。这和洛都尉额心留下的伤口也符合。”
“这个我大致也想到了,不过这件武器如此重要么?”陈重皱着眉。
“重要。一件带着超过三丈链子的武器,无疑是很难纵的。这个孩子杀人却有一个习惯,就是总在头上用刀,似乎是希望尽快杀死对方,免得反扑。所以他杀白悲梧的时候是刀劈后脑,杀洛都尉是刀刺眉心,这个在三丈的距离上要做到,非要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不可。我们剿灭的天罗刺客中,似乎也只有他使用这种武器。我担心的是如果天罗山堂已经掌握了训练孩子使用这种武器的方式,我们想要应对就不容易了。一件可以狙杀敌人在三丈之外的武器,又可以用于近战,没有弩机和其他机括所需的瞄准,实在是难以防御的。总不能让帝都的大人们都罩着铁面吧?”苏晋安摊了摊手。
“嗯,晋安你的担心有道理。”陈重也摊了摊手,“也就是在那一次,被人发觉他的头发是白è的,之后保密做得不好,在帝都里传开了,人人都叫他‘白发鬼’。”陈重拍了拍卷宗,“收集到的情报都在这里了,实在很有限。此外从他所刺杀的人来看,天罗应该非常看重他。他平均一个多月出动一次,被安排得很有规律。他的刺杀方式不拘一格,通常非常迅速直接,逃离现场的速度极快情应该非常冷血,从不慌张,甚至能在受伤的情况下冷静的分析形势,这么年轻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能够养成这样的老辣。”
“也许并不是老辣。”苏晋安摇摇头,“天罗培养人的方式,是让他只知道杀人吧?”
“晋安你连续剿灭了七个刺客,一般都是用什么办法?”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天罗总是分为两组行动。一组只负责杀人,另外一组负责断后、取头颅和制造必要的情况下杀死被困的同伴,避免他们落入敌人手中。负责处理后事的一组人往往比杀人者还要jīng干,但是他们却往往会在刺杀完成后还长时间伪装成路人留在现场周围观察。我的几次行动都是抓住了处理后事的人,进而找出了刺客的所在。但是这个方式对于这个孩子恐怕完全没有意义。”
“为什么?”
“因为他独自行动。他是不受控制的,自己杀人,自己料理后事,没有人知道他的联系办法。如果我没有猜错,天罗内部应该也只有一个人向他下达杀人的命令。”苏晋安端起一杯酒,眯起眼睛品着,“独狼是草原人所说的最难捕获的猎物之一,因为它们独自往来,没有牵挂,而且已经经历过最残酷的考验。”
“要猎杀独狼……再多的猎人只怕也不够用。”陈重低声说,“因为我们根本找不到他。”
“猎人当然找不到,可是,谁能比狼更善于寻找狼的足迹?如果我们要找一条独狼,何不试着……放出另一条狼去?”苏晋安微微睁眼,一瞬间陈重愣住了,他看见寒冷的光从苏晋安细细的眼缝里溢出来。
“另一条狼?”陈重沉了一下,“晋安你的意思是……”
“子仪兄出身斥候世家,应该完全清楚帝都的党们是如何组织的。这些人自称勤王义士,都是各诸侯国流亡来的没落世家子弟。他们的jīng神领袖是ūn山、平临、紫陌、桂城四大公子,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子弟,这四个人都广蓄客,家世没落的年轻人无不以投奔在他们下为豪。但是四大公子择人也是出奇的严格,紫陌君白曼青是皇室贵胄,挑的是家世,平临君顾西园是宛州豪商,喜欢能言善道长袖善舞之徒,ūn山君苏秀行来自唐国,府中好蓄不惜命的死士,而桂城君魏长亭那里,军武世家的后人最受器重。这四大家就算客数千,却只是党中的一成,另有九成都找不到人效忠,在这卮酒百金的帝王城里,不过是虚掷光yīn的流人。”
陈重微微颔首:“是,这局面的造成多半是因为平临君顾西园,此人在自家府邸旁开‘信诺园’,只要是世家后人,去信诺园说一声我是来勤王的,验明身份之后就可得五个金铢的安家费。多少乡下来的孩子都是仗着自己有些世家血统,梦想到了帝都就有人接待,走上勤王救国的路,将来出将入相重振家族声威,所以不惜跋涉千里。”
“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梦碎了,没有过人的本领,他们在帝都得到的,也只是平临君的五个金铢而已,uā完了这五个金铢,无处可去的年轻人就只能流落在城里,像是流氓。就是这些人,给了那些刺客掩护,令我们在追缉中一再地失手,刺客杀人之后只要入流人聚集的几个坊,就像鱼游进海里那样失去踪影。平临君这一手不但漂亮,且让我们全然抓不住他的把柄,真是令人敬佩。”苏晋安轻声说。
“根据我的情报,这些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弟中身手好的会被天罗相中,雇佣他们为临时杀手,以弥补本堂人手的不足。我猜测,这一年来帝都里一多半的案子都不是天罗的手笔,而是这些世家子弟。天罗是个巨富的组织,他们很懂如何用钱办事。”陈重说。
“正是,但这时候他们的组织就不再是天衣无缝的了。”苏晋安说。
“晋安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如收买几个世家子弟,等着他们被天罗选中,这时候我们就会收到情报?”陈重忽然明白了。F@。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