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1:那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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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棵树

    “你看那边,就在白色大树旁边;那是树精吗?”:

    一个模糊的形影,在迷濛的微光中,从这棵树滑到那棵树后。那个形影怪得令人毛骨悚然;瑟琳娜一看之下,几欲做呕。“那不是树精。”瑟琳娜说道:“那是怪东西。”

    杜倪克捡起落在地上的树枝,并以双手紧握,把树枝当成棍棒来使;嘉瑞安赶快四下看看,然后也捡了一根树枝当武器。

    另外一个形体歪歪扭扭地出现在两棵树之间,而且离他们更近。

    “我们非得赌赌运气不可了。”杜倪克脸色严肃地说道:“小心一点,但是要用跑的。赶快去找大家。现在快走”

    嘉瑞安握着瑟琳娜的手,两人开始沿着河岸奔跑,而且不时跌倒。起劲地挥舞棍棒的杜倪克,则离他们越来越远。

    现在他们四周都是那种东西,嘉瑞安心中首度涌出惊慌无主的感觉。

    然后瑟琳娜尖叫了起来。其中一个东西,从他们正前方的矮树丛里升起。那东西体型很大,形状扭曲怪异,而且头的前方没有脸;它歪歪扭扭地向前走的时候,两个深凹的眼穴空洞洞地瞪着,两只不成形的手则伸出去摸索;那东西上下都是黑灰的泥巴色,而且体表覆盖着腐朽发臭的青苔。

    嘉瑞安想也不想,便把瑟琳娜推到身后,并跳上前去应战。嘉瑞安的第一棒结实地打在那东西的腰侧,然而棍子只是没入了它的体内,似乎对它毫无损伤。接着那东西的手碰上了嘉瑞安的脸,嘉瑞安赶紧一闪,几欲呕吐地避开了那只滑滑黏黏的手。嘉瑞安在情急之下再度挥棒,这次结实地打在那东西的前臂上;那手臂便从手肘的地方断掉,令嘉瑞安大为吃惊。那东西停了一下,把地上那只仍在蠕动的手臂捡起来。

    瑟琳娜又尖叫了起来,嘉瑞安急忙冲到她身边。另外一个泥人已经来到她身后,双臂抓住瑟琳娜的腰;那泥人正要转身,把奋力挣扎的小公主拦腰抱起之际,嘉瑞安使出了全身的力道,奋力一击;他这一击,不是打在泥人的头上,而是打在泥人的脚腕处。

    由于双脚皆断,因此那东西踉跄地往后倒;不过它倒下来的时候仍紧抓着瑟琳娜,没有松手。

    嘉瑞安跳向前去,丢了棍子,拔出匕首。这东西是以藤蔓和细枝为体,外面裹以黏土,所以坚韧得惊人;嘉瑞安发狂似地砍断那泥人的双臂,使劲地把尖叫不止的公主给拉出来。泥人的一只手臂仍攀在瑟琳娜身上;急得几乎掉下泪来的嘉瑞安,开始挥刀猛砍那只手臂。

    “小心”瑟琳娜叫道:“你后面”

    嘉瑞安立刻回头。第一个泥人已经向他走过来了。嘉瑞安发现脚上有冰冷的感觉;原来是他刚刚打下来的那只手臂,已经一吋一吋地从地上爬过来,并抓住了自己的脚腕。

    “嘉瑞安”巴瑞克隆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这里”嘉瑞安叫道:“你快来”

    灌木丛里发出的声音,然后那个巨人一般的红胡子吉鲁克人便出现了;巴瑞克手里握着剑,身后跟着希塔与曼杜拉仑。巴瑞克大力一挥,便把床一个泥人的头给砍掉了;那颗头飞了出去,然后砰地落在数码之外。那无头怪物转过身来,盲目地摸索,想把对手抓住;巴瑞克的脸一下子刷白了,但他随即把那怪物的双臂砍掉。可是那东西仍继续歪歪扭扭地走上来。

    “砍它的脚”嘉瑞安立刻说道,然后弯下身去,砍断自己脚上的那只泥手。

    巴瑞克挥刀砍掉泥人的双脚,泥人便应声倒地;但是那些四散的躯块仍继续向巴瑞克爬去。

    其它泥人陆续现身,而希塔与曼杜拉仑也使剑与之相博,所以顿时黏土块四处乱飞。

    巴瑞克弯身把抓着瑟琳娜的那支手臂扯掉,然后顺势把那女孩儿拉起来,朝嘉瑞安那边推过去。“带她回营地去”巴瑞克吩咐道。“杜倪克人呢?”

    “杜倪克为了殿后而落在后面。”嘉瑞安说道。

    “我们去帮他。”巴瑞克说道:“你们快跑”

    瑟琳娜嚇得魂不附体,所以嘉瑞安是硬把她拉回营地的。

    “怎么回事?”宝姨立刻问道。

    “树林里跑出许多妖怪。”嘉瑞安一边说着,一边把瑟琳娜推到宝姨身边。“那妖怪是泥巴做的,而且杀不死;杜倪克被他们缠住了。”嘉瑞安说着便跑进其中一个帐篷里;一秒钟之后,怒气腾腾的嘉瑞安从帐篷里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剑。

    “嘉瑞安”宝姨一边叫着,一边想办法摆脱腻在她身上哭泣的小公主。“你要做什么?”

    “我得去帮杜倪克。”嘉瑞安说道。

    “你就留在这里。”

    “不行”嘉瑞安叫道:“杜倪克是我朋友。”话毕嘉瑞安便挥着宝剑奔走了。

    “嘉瑞安快回来”

    嘉瑞安不予理会,继续往黑暗的树林里冲去。

    混战的场面,离营区约上百码左右;巴瑞克、曼杜拉仑和希塔正有系统地把包着黏液的泥人砍成一截一截;而滑溜则在混战间左闪右击,他的短剑在那些覆着青苔的怪物身上,割出大且深的口子。嘉瑞安加入战团,耳里响起嗡嗡的声响,狂喜的感觉流遍全身。

    然后宝姨和老狼大爷出现了,他们的身后,是面如死灰、抖个不停的瑟琳娜。老狼眼里满是怒意,而且他在汇集自己的愿心时,好像突然变得比众人都更高大;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火”老狼命令道,然后他手里便冒出滋滋作响的火球,而这火球又发出一束闪电,直上云霄。接着巨雷轰响,惊天动地;而嘉瑞安的心灵则因此力之大而缩了一下。

    宝姨扬起了一只手。“水”她的声音强而有力。

    云散开,大雨狂注。雨势大到仿佛连空气本身都化为雨水似的。

    在隆隆作雷与倾盆大雨之下,那些仍在无心地蹒跚向前的泥人,开始慢慢化开;嘉瑞安嫌恶但又好奇地看着泥人在骤雨狂击之下,分解为黏土与腐烂的植物。

    巴瑞克伸出手,试探性地把滴着水的剑,刺入之前对他蛮横地攻击、但现在已经溃不成形的泥人头里;那泥团爆开,露出原来盘坐在泥人头里的蛇。U那蛇伸展开来,仿佛要开始攻击,不过巴瑞克一剑便把那蛇斩为两半。

    大雨不歇,土团纷纷崩解之后,其它的蛇也一一现身。“那一条”宝姨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一条奋力挣开包覆的土团,急着逃命的暗绿色的蛇。“把那条蛇给我抓来,嘉瑞安”

    “我?”嘉瑞安倒抽了一口气,他的肌肉开始收缩。

    “我来”滑溜说道。他拾起一根分叉的树枝,以此叉住那蛇的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抓住那蛇后颈的湿皮,把那不停扭动的蛇给提了起来。

    “把那蛇带过来”宝姨一边命令着,一边把脸上的水擦掉。

    滑溜握着蛇,走到宝姨身前,把手伸向前去;那蛇紧张得不停吐舌,无神的眼睛也直盯着宝姨。

    “这是什么意思?”宝姨对那蛇质问道。

    那蛇对宝姨嘶嘶作响,然后又以气音悄声说道:“这个,是我们女王自己的事,宝佳娜。”

    那滴着水的蛇开口讲话的时候,滑溜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但是他随即把手捏得更紧。

    “现在就放弃搜寻。”那蛇以气音说道:“我们女王不准你们再往南走。”

    宝姨轻蔑地笑了起来。“不准?以你们女王的力量,我哪有什么事情要看她脸色?”

    “我们女王是尼伊散国之主。”那蛇以气音说道:“她的力量是绝对的。蛇之素行与人不同,而我们女王乃是众蛇之首。你们进入尼伊散国,等于是涉险赌命。我们很有耐心,且毫不害怕。我们会等待你们最没有防备的时机。蛇一叮咬,不过是个皮肉小伤,连看都看不出,但却一注即可毙命。”

    “莎蜜丝拉想在这件事情上面拿什么好处?”宝姨问道。

    那蛇分叉的舌头,在宝姨面前翻舞。“她决定不把这透露给我知道,而好奇亦非我的天性。我已经传了消息,也已经领了我的奖赏。现在你爱把我怎么样,就把我怎么样吧”

    “很好”宝姨说道;她冷冷地看着那条蛇,她的脸在滂沱大雨中滴水。

    “我是不是该把它给杀了?”滑溜问道;他的脸显得热切,而他的手为了抓住这条粗大的蛇,连指关节都发白了。

    “不”宝姨平静地说道:“这么优秀的信差,犯不着毁了。”宝姨定定地看着那条蛇,说道:“你跟其它的蛇回去找莎蜜丝拉,跟她说,如果她胆敢再度插手的话,我绝饶不了她,而且她就算藏身在尼伊散国最深的土洞里,也无法躲开我的怒火。”

    “那我的奖赏呢?”那蛇问道。

    “留你一条命,这就是大赏。”宝姨说道。

    “这倒不假。”那蛇以气音答道。“我会把你的话传给莎蜜丝拉,宝佳娜。”

    那小个儿男子弯下腰,把手垂到地上;原来蜷在他手臂上的蛇松了开来,然后滑溜放开了那蛇的头,并往后跳开。那蛇回头对滑溜看了一眼,接着嘶嘶作响地溜走了。

    “我看这雨水也够了。”老狼一边说着,一边把脸上的水抹去。

    宝姨毫不在意地挥了一下手,那雨便然停止,好像水桶已经倒空似的。

    “我们得去找杜倪克。”巴瑞克提醒他们。

    “他刚刚帮我们断后。”嘉瑞安指着现在已经流水澎湃的小河上游。嘉瑞安一想到等一下可能会发生什么场景,心里便不仅升起一股寒冷的恐惧感,但他还是坚强起来,领着众人走回树林中。

    “那铁匠是个好同伴。”曼杜拉仑说道:“我实在不想失去他。”那武士的语调既怪又压抑,而且在昏暗的亮光下,他的脸苍白得很不正常;不过他抓着宽刃剑的手,则坚如磐石;然而他的眼里,却又透露出嘉瑞安前所未见的疑惧之意。

    众人走过积水的草地,身上都在滴水。

    “就在这儿附近。”嘉瑞安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怎么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呢?”

    “我在这儿”杜倪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攀上了一棵巨大的橡树,爬到半天高,现在正从树顶往下瞧。“他们都走了?”然后杜倪克开始小心翼翼地从滑不溜丢的树干上下来。“这场雨来得正是时候。”杜倪克一边说着,一边从离地几呎的树干上跳下来。“雨开始下的时候,我正好有点儿招架不住它们哩”

    一言不发的宝姨突然地抱住这个好人,然后,她大概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感到尴尬,所以开始臭骂杜倪克。

    杜倪克很有耐心地听她讲完话,而且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这天晚上嘉瑞安辗转难眠,被泥人抓住的恐怖记忆,使他不时惊醒过来。不过夜总归会过去,而早上的晨曦既晴朗又明亮;嘉瑞安卷了毯子,又翻身小睡了一会儿,直到瑟琳娜过来把他叫醒为止。

    “嘉瑞安。”瑟琳娜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碰着他的肩膀:“你醒了吗?”

    嘉瑞安睁开眼睛,看着瑟琳娜。“早。”

    “宝佳娜女士说你得起来了。”瑟琳娜对嘉瑞安说道。

    嘉瑞安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坐了起来;他从帐篷的门缝隙看出去,只见外面一地灿烂的阳光。

    “宝佳娜女士在教我煮饭。”瑟琳娜以相当骄傲的口吻说道。

    “很好啊”嘉瑞安一边说着,一边把眼前的头发拨开。

    她看着嘉瑞安好一会儿,那张小小的脸庞显得很正经,绿眼睛也很专注。“嘉瑞安。”

    “什么事?”

    “你昨天非常勇敢。”

    嘉瑞安轻轻地耸了耸肩。“我今天大概会被臭骂一顿。”

    “怎么会?”

    “宝姨和爷爷都不喜欢我逞英雄。”嘉瑞安解释道:“他们认为我还小,他们不想让我受伤。”

    “嘉瑞安”正就着小火煮饭的宝姨抬起头来对嘉瑞安叫道:“我需要一点柴火。”

    嘉瑞安叹了一口气,然后从毯子里爬出来。他穿上半统靴,系上了剑,便往树林里走。

    由于宝姨在前一天召来大雨,那些庞大的橡树仍然很湿润,所以干柴很难找;嘉瑞安四处乱逛,不时从倾倒的大树、或是平覆的岩石下抽出一根树枝来。那些沉默的大树仍在监视,但是今儿早上,它们的态度好像不太友善。

    “你在做什么?”嘉瑞安的头顶上传来轻柔的声音。

    嘉瑞安立刻抬头望去,手也已经摸到剑柄上。

    一个小女孩儿站在嘉瑞安头顶上的大树枝上。她穿着系腰带的袍子,脚踏凉鞋;她的头发是淡褐色的,灰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嘉瑞安,白皙的皮肤略带着翠绿色色泽,显出她是树精的身份。她左手扶着弓,右手拉着箭尾,撑开弓弦,而箭头则正对着嘉瑞安。

    嘉瑞安小心地把手从剑柄上移开。“我在捡柴。”嘉瑞安说道。

    “做什么用的?”

    “我宝姨要用干柴生火。”

    “火?”那女孩脸色一沉,把弓拉开了一半。

    “只是生个小火。”嘉瑞安马上补充道:“煮顿饭而已。”

    “这里不准用火。”那女孩固执地说道。

    “那你得去跟宝姨解释。”嘉瑞安对她说道:“我只是听命行事。”

    那女孩吹了一声口哨,另外一个女孩子便从后面的树上过来;这个女孩子也带着弓箭,她的头发几乎跟瑟琳娜一样红,皮肤也带着一抹树叶的色泽。

    “那东西说它在捡柴。”第一个女孩子报告道:“为的是要生火。你看我该把那东西杀掉吗?”

    “桑霞说,我们应该查出它们的身分。”红发女孩沉思道:“如果查过后,发现它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正经事,那你就可以把它杀了。”

    “噢,很好。”那淡褐色头发的女孩子应和道,她的音调里透露出明显的失望。“但可别忘了,这一个是我找到的;到那时候,它可要由我来下手。”

    嘉瑞安发现自己颈后的头发都站起来了。

    那红发女孩吹了声口哨,便有五、六个持弓的树精从枝叶间溜出来;她们的身材都很小,头发则是深浅不同的金色或红色,跟秋天的树叶颜色差不多。她们把嘉瑞安团团围住,一边仔细地打量着他,一边噪地讲起话来。

    “这个是我的。”淡褐色头发的树精说道,便从树上爬下来。“这东西是我找到的,而且采纱说,这个要让我来杀。”

    “这东西看来满壮的,”其中一个树精说道:“又很温驯。我们何不把它留下来,它是男的吗?”

    另一个树精咯咯笑道:“我们来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我是男的”嘉瑞安立刻说道,而且虽然自己百般不愿意,但还是脸红了。

    “那浪费了岂不可惜。”一个树精说道。“也许我们该留它一阵子,再把它杀掉。”

    “这东西说我的。”那淡褐色头发的树精顽固地宣布道:“而且我爱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然后她便以宣示主权的方式抓住嘉瑞安的手臂。

    “我们去找其余的人。”叫做采纱的树精提议道。“他们要生火,这可得挡下来才行。”

    “火?”其她好机个树精惊声叫道,然后大家都以斥责的眼光瞪着嘉瑞安。

    “只是生个小小的火。”嘉瑞安立刻辨解道。

    “押着那东西一块儿去”采纱下令道,然后便开始穿过树林,往帐篷而去。她们头顶上的大树彼此沙沙细语。

    她们来到搭帐篷的空地时,宝姨早已平静地等待着她们了;她看着把嘉瑞安团团围住的树精,脸上的表情丝毫不起变化。“欢迎,女士们”宝姨说道。

    树精们开始彼此交头接耳。

    “瑟琳娜”名叫采纱的树精突然叫道。

    “采纱表姐”瑟琳娜应道,然后两人便跑上前去,互拥在一起。其她树精小心地往空地中央多走了一、两步,并紧张地看着火堆。

    瑟琳娜飞快地跟她的采纱表姐解释一行人的身分;然后采纱示意其她树精走上前来,并对她们解释道:“看起来这些都是朋友;我们要把他们带去见我母亲,桑霞女王。”

    “这么说来,这东西就不能让我杀掉了?”那淡褐色头发的树精以小手指着嘉瑞安,恼怒地问道。

    “恐怕确是如此。”采纱答道。

    那淡褐色头发的女孩噘着嘴,重重的踏步走开了。

    然后老狼大爷从其中一个帐篷出来,并露出愉快的笑容,看着这一群树精。

    “那是贝佳瑞斯”一个树精尖声叫道,然后快活地跑上前去;她伸手攀住老狼大爷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低下来,然后给他一个响亮的大吻。“你有没有给我们带糖果来?”她大刺刺地问道。

    老狼换上正经的脸色,开始在身上众多口袋里摸索。总算摸到糖果,而他的手才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糖果便一下子被围在身边的树精们给抢光了。

    “你有没有给我们带新故事来?”其中一个树精问道。

    “有好多新故事呢”老狼一边说道,一边伸出手指,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但是我们总得等你的姐妹们都到齐了,再开始讲故事,是不是?”

    “你先讲一个故事给我们听。”那树精说道。

    “我特别给你们讲个故事,那你们要给我什么呀?”

    “亲亲”那树精立刻答道。“我们五个一人给你一个亲亲。”

    “我的故事很棒的。”老狼开始讲价:“才不止五个亲亲呢就十个亲亲好了。”

    “八个。”那个头儿小小的树精就地还价。

    那是小蚊虫的喧闹声,它们声嘶力竭的嗓音听得她难受之极,总有一天,她高贵的儿子们会把它们消灭干净的,可眼下,她只能忍受。于是她掉转方向,想找一颗没遭破坏的小行星。

    在恒星的外围,她终于找到了这样一颗小行星。它由坚硬的镍铁块构成,在系统形成的初期被一颗原生行星分裂带电的核击中。

    它很大,完全容得下她的新窝,它很远,听不见那些丑陋侏儒们的嗡嗡声,它金属很丰富,够她一个人食用直到生出孩子。

    她站立在小行星铁质的峭壁上,停下来打量它周围的行星。第三颗最为诱人,表面上金属香味十足,一定是那些小蚊虫开采出来的金属。一股好闻的调料味道横贯赤道,金属纤尘到处可见,冲出大气层飘进太空。

    她咬扯了它们玩具似的碉堡,它们一定气得发抖吧?这些傲慢的小虫子它们有胆量袭击她吗?她睁大眼睛打量它们的飞船,一些小小的金属壳而已,也许只能让她的小儿子感兴趣,而里面则是软绵绵的,挤成一团的小蚊虫吃起来恶心,而且一点不饱肚子。

    它们不过是一群讨厌的废物

    她低垂尾巴碰了碰小行星,确实安全、坚硬,和她的老家一样。她选择了一个宽敞平坦的地点开始挖起地道口来,并往墙上镶进金属块以掩藏保护窝室。开始挖掘食物室之前,她小心翼翼地从地道中钻出来看一看,那股难闻的电子臭味没有减弱,但小蚊虫们也没有靠近。它们愚蠢无比却又自以为了不起,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她设想,当儿子们攻击它们时,它们一定暴跳如雷——这时,一个物体越飞越近了

    物体不是从行星方向飞来,而是从她身后,从她老家恒星的方向飞来。有一刻她高兴地认为那是与她同类的又一位高贵的王子,迫不及待地前来追求自己尚未出世的女儿来了。然而,不对,它没有发出任何同类的信号。

    又是小蚊虫,装在又一艘侏儒似的飞船里也许是她在光圈边缘遇上的那些无知小虫追过来了。它们距离还远,但她希望它们是前来进攻的。这种好玩的游戏她求之不得。

    她的碉堡和她的守卫们将严阵以待。

    她转身下了地道,欢快地继续开凿起来。

    启示者:自命为三位一体上帝的先知,一个白胡子通灵者,显隐于非法的电台。他篡改古书,炮制成《人民启蒙经》,发动一场对科万家族魔鬼附身般的圣战。他宣称,为这一圣战献身的人会在人民的伊甸园中永享幸福和安乐。他于太阳年年开始现身,其影踪止于天网坠毁之时。

    奎恩脑子里嗡了一声,怔怔地盯着布鲁恩。

    “她在对天鱼作实验时,实验室爆炸了。”布鲁恩告诉他。

    “是偶然事故吗?”

    “我想一定是圣族人干的。”她脸上充满了关切之情。“你母亲尽心照顾一个魔鬼,所以他们恨她。”

    奎恩喉咙隐隐作痛,脑海中搜寻起了那张旧相片里母亲可爱的形象,那相片一定是父亲拍的,母亲在地球海边戏水,蓬松亮丽的长发飘起在微风中。

    现在,他无论如何也唤不回母亲幸福的样子了。回到他记忆中的母亲面容枯瘦,就像她离开简诺特上船照顾那只外星鸟时的模样。

    “——你还是呆在船上吧。”他听见布鲁恩在说话。“我们装完发动机物质后即刻起飞。我接受了新的任务,去解救征服海王星站。”

    “要是你碰上了那个怪物——”

    “冒险呗。”她耸耸肩。“我担心在科多下船你冒的险更大。”

    “这个险我愿意冒。”

    “那我祝你——”她颤抖着说。“我祝你一切顺利。”

    船停靠科多泊位时,她吩咐他在发动机房里等着,以便避开码头检查人员。那些人皮肤黝黑,身穿整齐的安全部黑制服,头戴怪模怪样的头巾,胡子又黑又长。“西克人,”她告诉他。“亚洲来的,他们有自己的宗教,巨头让他们守这儿,因为他们骁勇善战,而且也鄙视圣族人,憎恨启示者。”

    他一边等待,一边盯着屏幕,焦急不安,不禁淌下汗来。现在看来,无论布鲁恩遇到什么危险,飞船也许都真的比天网还安全啊。他已不在世上,找到父亲谈何容易外面的世界他一无所知,下船后他又能干什么呢?然而,他已没有退路。

    油箱加油那会儿,他看着码头医生将服用了生命刹的旅客推出飞船,有些西克人忙着检查那些苏醒过来的人,另有些西克人则在检查供应物质和陆续回来的船员,连不上船的服务工人也不放过。

    这时玛苏达一声不吭地冲进发动机房告诉他,布鲁恩让他去船员室,他的心情一下子高兴起来。

    呵,终于到了太阳这边

    “我一直在想法给你打探消息。”她疲惫地摇着头。“但再也没有你母亲的情况。关于谁袭击了征服海王星站还没有正式定论——尽管启示者企图制造混乱,非法宣传说,黑暗之王就要挥师来临,将充斥在太阳王国里的撒旦掠到星星之外的地狱里去。”

    “有人相信吗?”

    “相信的人太多了。”她的脸一歪。“科万人和陈氏家族人互相拆台。科万人积蓄力量打击太空中的敌人,而陈氏家族人则打击科万人,否认太空中有外星人。

    “现在,科万司令失踪,光圈站被弃,而征服海王星站遭袭——这一切令太阳帝国惊恐万分。据说,大厦已经瘫痪,巨头也隐身不见了。现在由飞行指挥部执行军事命令。”

    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奎恩,跟我们一块走吧。”她声音里带点感情。“如果我们有幸能够生还,那时情况一定比现在好,我也会有更多时间来替你取得合法身份。”

    “我没有时间跟你去。”

    控制盘上一盏黄灯开始闪烁起来。

    “你要是真想走,现在就下船去吧。”

    她紧绷的脸抽搐着,但还是抓起他的手示意他出舱。他突然一阵冲动,想与她说些道别的话,于是转过身来,但她早已把头埋在电脑中了。

    在发动机房的屏幕上他已经看见过码头,太阳照得到地方闪着银白光芒,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比星空还要暗黑。人口处有点像朵鸡冠花,从太空天线附近的无顶塔一直延伸到码头飞船。

    服务人员和西克人都离开了。他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下了飞船,走进凉意十足的出口。在他身后,布鲁恩的飞船嘭地一声永远关上了大门。天网的牵引力让他头晕目眩,连那个没装多少东西的枕套忽然间也变得十分沉重。

    尽管如此,他内心还是涌上了一阵欣喜。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终于来到太阳这边了

    脚下的地板坚硬平滑,地板下嗡嗡作响,他感到有微弱的振动。按照闪动绿光的箭头指示,他走出出口,来到一艘巨大的科万号船身之下。四周单调无色的障碍物将他围在一个狭窄的走廊里。

    远处货船发出沉闷的嘭嘭的声响,凛冽的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气味——有建筑用的塑料发出的臭味,有地板上镶着的铁栅冒出的汽油味,有待运化学品散发的涩味,有不知什么地方飘来的食物和饮料的霉臭味,还有人的汗臭和他叫不上名的东西发出的讨厌味道。

    他在地板上的一个地洞前停了下来。只见底下一片黑暗,只有轰轰运行的机械装置,也许是在运送货物,或者是装反应物质的管道。他弯下腰去看能不能把铁栅条提起来。

    要是躲在暗处,瞅空偷一套码头工作人员的制服,身份证甚至武傻蛋,要是这样被抓住,又没有太阳标记,那他无异于是在自杀啊。他继续向前走。

    抬头朝高高的船身望去,他看见了地球。连在码头和那颗不断放置的行星之间的科万龙线很细,他看不真切,沿线牵着的天空城市也显得十分遥远,只有地球,那颗云雾缭绕的蓝色球体令人眼花缭乱,妙不可言,他禁不住驻足观望起来。

    “对不起,先生。”一个生硬而礼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音调非常陌生。“这儿闲人免进——”

    他大吃一惊,转身发现了说话者。又是一个瘦削黝黑的西克人,浓密的黑胡子边上赫然闪着太阳标记。看见奎恩的脸庞,他后退一步,手飞快地伸向挂在臀部的武器。

    “不许动”他举起枪。“来这儿干什么?”

    他只能照实说。

    “我叫奎恩?德恩,刚从光圈站回来寻找母亲——”

    “证件?”

    “听我解释——”

    “鉴证?劳务许可证?旅游护照?”

    “你听我说——”

    “站住别动”

    “我不是犯人。”他努力表现得勇敢一些。“我出生在太空,我母亲有太阳标记,我也有权利得到太阳标记——”

    “先生,你没有任何权利。”那人斜眼看着他。“在这儿没有。

    没有太阳标记,你就没有权利。把包裹放下”

    奎恩扔下枕套,表明手里没有武器。

    “先生,我是乘火星科万号来这儿的——”

    “别说话靠墙,举手,脚向后叉开”

    奎恩只好照办,心里后悔刚才没有搬起地上的铁条。

    “站好”西克人没找到什么东西,就退回原地。“我是西克卫兵营的中士纳纳克?西格。”他用没握枪的手摸了摸一个圆圆的金质徽章。“不准碰这个。”他把枕套踢到障碍物一边。“往前走”

    “到哪儿——”

    “不许问”

    西格不再说话,只偶尔吆喝一两声命令,押着他沿着空荡荡的走廊走去,最后进了一间小屋子。门咝地一声关上了,然后直往上蹿,他站立不稳打了个趔趄——简诺特可没有电梯。他赶紧抓住墙壁,这时电梯停了下来。

    “老实点”西格吼道。“否则我要你老命”

    穿过另一个走廊的门上写着“桑托克?达斯检查官”这个名字。

    门滑开了,远处那间窄窄的室内,第二位头带头巾的西克人挡住了他。这个西克人身材更高,年纪更大,长胡子里有几根已经发白。

    “检查官——”奎恩试图缓和一下气氛。“我从光圈来,光圈那儿我得不到太阳标记——”

    “伸出手来”说话声单调而且毫无感情。“检查血纹。”

    他把食指伸进一个黑色的小圆柱体内,感觉有根针刺了他一下。

    “绝对的太阳血统,”他说道。“我的基因已经测试过了。”

    达斯挥挥手,让他走到一个突出的透镜跟前。

    “面对摄像机,报上姓名,我们要测试声纹。你可以说句话,或者要求救援。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录下来呈报安全部。”

    “谢谢你,检查官。”他屏住呼吸,对着透镜挤出笑容。“我是奎恩?德恩,出生在光圈,我母亲是娜娅?德恩医生——”

    “德恩?”达斯退了一步,好像这名字惹了他一样。“她死了。”

    “她有丈夫。”奎恩心跳加速。“奥拉夫?索森博士。他是科万技术处的科学家,如果我可以和他通话——”

    “索森?”

    达斯敲了敲书桌上的键盘,转身面对着一个大大的图像屏幕,上面显示出连在地球上的高空线路图。线路图渐渐演变成了一间漂亮的接待室。一位漂亮的小姐安静地挺坐在电脑旁,黝黑的脸颊上闪耀着太阳标记。

    “科万技术处。”她的笑容很是迷人。“有什么事吗?”

    “索森博士”那位西克人问道。“安全部呼叫奥拉夫?索森博士”她一动不动地坐了很长时间。“非常对不起。”她灿烂的笑容黯淡下去。“索森博士没有找到。”

    达斯伸手去按键盘。

    “求求你——”奎恩央求道。“请告诉我,他在哪儿,怎样找到他?这太重要了——”

    她黑色的眼睛愈加显出悲伤的神色,然后摇摇头。

    “先生,非常对不起。”她抬起清水一般的眼睛表示同情。“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找不到索森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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