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天空挥挥拳头,向克雷飞去,一边大声嚷道:“生命刹对大家都不好。(请牢记我们的iAZai让我没命,让大家都没命,吃下去怪难受。我赞成留在这儿。”他抓住横木,在诺尔和克雷身边站住。
“直到发动机熄火。”
那特奈隼人点点头,并跟着那穿着骑马斗篷的人走过来。
“您可细想过我的提议没有?”那摩戈人问道。
“我看那些都是推论。”那队长答道:“我们甚至连这些外国人,现在是不是在这一带都不知道呢”
“我的消息指出,他们是往南走没错,队长。”那摩戈人对队长说道:“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他们一定就在您的搜索区里的什么地方。”
“那也不保证我们一定找得到他们。”那队长说道:“而且就算真的找到了,要我们照你的提议去做,也是难上加难。”
“队长。”那摩戈人耐心地解释道:“这还不都是为了公主的安全着想?公主若是回到贺奈城,佛杜人会把她给杀了;我给你的那些文件上都写得很清楚。”
“她跟波伦人待在一起就很安全。”那队长说道:“佛杜人不会到特奈隼南部来找她的。”
“波伦人只会把公主交还给她父亲。你自己就是波伦人;难道你会违抗自己家族皇帝的旨意吗?”
队长的脸色显得很怀疑。
“公主要安全,唯一的希望就是跟贺拜人待在一起。”那摩戈人寸步逼近道。
“你用什么来保证,公主跟贺拜人待在一起会很安全?”
“我可以给你最好的保证——那就是政治上的保证。贺拜人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阻止凯杜尔大公登基;那么,既然凯杜尔大公要她死,贺拜人自然会要她活。这才是公主要活下去的唯一生况且你还可趁此变成有钱人。”那摩戈人性地把钱袋摇得叮咚响。
那队长仍显得疑虑重重。
“如果把金额再加一倍如何?”那摩戈人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那队长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这是为了她安全着想,是吧?”
“那是当然。”
“这又不是我要背叛波伦家族什么的。”
“你是个爱国志士。”那摩戈人以冷淡的微笑来笼络那军官。
一行人聚着屈身躲在树林里时,宝姨牢牢地抓着瑟琳娜的手臂;那小女孩脸色大怒,眼睛在冒火。
等到军团的人和他们的摩戈人朋友走远之后,那公主终于爆发了出来。“他们好大的胆子”瑟琳娜叫道:“而且是为了钱”
众人领着座骑,走出密林,进入浠沥直下的早晨春雨中时,滑溜对瑟琳娜说了一句:“这算是你上了一堂特奈隼政治课啦”
“但是他是波伦人呀”瑟琳娜反驳道:“他是我们自己家族的人耶”
“特奈隼人的第一个臣服的对象,乃是自己的钱袋。”滑溜对瑟琳娜说道:“您竟然到现在都还没发现这一点,我实在很惊讶,公主。”
几天之后,他们爬上一座小山丘,看到树精森林像地平线上的一抹绿影似地在他们眼前散开。雨水早已吹远,而且曙光非常灿烂。
“我们一进树精森林里就安全了。”那公主对众人说道:“军团的人不会跟踪我们到森林的。”
“为什么他们不敢跟上来?”嘉瑞安对瑟琳娜问道。
“因为跟树精订的条约呀”瑟琳娜说道:“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嘉瑞安恨死她了。
“这附近没人。”希塔对老狼报告道:“我们可以慢慢走,或是等天黑再过去。”
“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儿得好。”老狼说道:“我已经厌倦了四处躲避巡逻队的生活了。”
于是一行人快步地走下山坡,直朝眼前的森林而去。
通常森林的边缘,总有一圈低矮的树丛,而田野便慢慢化为树丛、树丛又慢慢化为大树林;可是这树精森林与田野之间,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渐层,大树便突然出现了。老狼领着众人从大树底下走过去的时候,那个情境的变化是很强烈的,就好像他们突然进入一幢屋子里似的。树精森林似乎是个古老得不得了的森林;这里的橡树伸展之开阔高大,让人一点也望不见头顶的天空。森林地上凉凉地,覆着青苔,没什么杂木。置身于这些巨大的树木之下,嘉瑞安顿时感觉到为人之渺小,同时又感到这些大树有一股奇怪的、静谧的特质。空气静止不动,头顶上极高处,传来鸟叫虫鸣的声音。
“怪了。”杜倪克一边望着,一边四下张望:“这儿怎么都没有伐木砍柴的痕迹?”
“伐木砍柴?”瑟琳娜倒抽了一口冷气。“那种人才不敢进树精森林里来呢”
“树精森林是不得侵犯的,杜倪克。”老狼大爷解释道:“波伦家族跟树精订的条约上写得很清楚。三千年来,没人敢动这些大树分毫。”
“转是个耐人寻味的地方。”曼杜拉仑一边说着,一边不大自在地环顾四周:“我感到有什么性灵存在,而且这些性灵不大友善。”
“树精森林是活的。”瑟琳娜对曼杜拉仑说道:“而且不大喜欢陌生人。不过你别担心,曼杜拉仑,只要跟着我,你就很安全。”瑟琳娜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情。
“你真的确定那些巡逻队不会跟进森林来找我们?”杜倪克对老狼大爷问道:“毕竟吉博司知道我们要到这儿来,而且我敢说他一定会讲给波伦家族的人听。”
“波伦人决不会违反他们跟树精订的条约。”老狼要杜倪克放心:“再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也一样。”
“如果违约对特奈隼人有利的话,我倒不知道有哪一个条约是他们绝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滑溜对此存疑。
“这个条约有点不同。”老狼大爷说道:“很久以前,树精们把一位公主嫁给波伦家族的年轻贵族为妻;而这位树精公主,便是日后波伦王朝开国皇帝的母亲。波伦家族的命运与这个条约息息相关,所以他们绝对不敢赌运气——再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也一样。”
“树精到底是什么?”嘉瑞安问道;树精森林里那股迫人的性灵,以及树木对众人严密监视的感觉,令他倍受压力,急欲一谈。
“树精是个小团体。”老狼大爷说道:“很温和的。我一直都满喜欢树精的。当然啦,树精并不是人,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
“我就是树精”瑟琳娜相当骄傲地说道。
嘉瑞安睁大了眼睛瞪着她。
“技术上而言,她这话并没有错。”老狼说道:“树精的血脉,似乎在波伦王室的女性身上特别明显;这是波伦家族之所以诚恳面对这条约的原因之一。毕竟若是违背了这条约,那么他们的妻女,通通都会收拾行囊离开他们而去。”
“她看起来像人啊”嘉瑞安反驳道。他的眼睛仍盯着那公主。
“树精跟人的关系,近到你几乎看不出树精与人有什么不同。”老狼说道:“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索烈魔将大地一分为二的时候,树精才没有像其他的妖怪那样丧心发狂。”
“妖怪”瑟琳娜大声地抗议道。
“请原谅,公主。”老狼道歉道:“这是乌铎国的说法;乌铎人把当年铎凌长老见到乌尔神时,曾在浦罗鼓圣地帮助过铎凌长老的非人类族裔,都称做妖怪。”
“你看我像是妖怪吗?”瑟琳娜怒气冲冲地扬头对老狼说道。
“这字眼大概用得不好。”老狼嗫道:“请原谅。”
“竟说我是妖怪”瑟琳娜大为光火。
老狼耸耸肩。“肩膀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就在小溪那儿等,等她们传话给桑霞女王。如果没有女王允许,最好不要随便进入树精的领域;她们激动起来,场面可不大好看。”
“你刚刚不是说树精很温和的吗?”杜倪克说道。
“是温和没错,但温和也有其限度。”老狼对杜倪克说道:“我们人就在树林正当中,这时候还去挑衅跟大树彼此沟通的人,可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在那个情况下,不美之事,绝对会找缝隙冒出来。”老狼皱起眉头。“这倒提醒了我。你最好把你的斧头收到看不见的地方;树精对于斧头,还有火,非常反感。树精们对火,是最不可理喻的了。我们升的火要小一些,而且煮过饭就得熄掉。”
溪水流过长满青苔的岩石,发出淙淙的水声;一行人走进了溪边的一大片橡树林,下了马,把暗褐色的帐篷架起来。吃过饭后,嘉瑞安随意乱逛,愈来愈觉得无聊;老狼大爷在打盹,滑溜招呼着其他几个人赌子,宝姨则把那公主安置类一条原木上,仔细地帮她把头发上的紫色染发料洗掉。
“如果你没别的事可做的话,嘉瑞安。”宝姨说道:“那你何不去洗澡?”
“洗澡?”嘉瑞安问道:“上哪儿洗?”
“我敢说,你一定可以在这小溪的什么地方,找到个池子洗澡的。”宝姨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搓揉瑟琳娜的头发。
“你要我在这么冷的水里洗澡?你不怕我着凉吗?”
“你身子骨强健得很哪,亲爱的。”宝姨对嘉瑞安说道:“就是太脏了点。赶快去洗澡吧”
嘉瑞安回给宝姨一个很难看的脸色,不过他还是到货包里,拿了干净衣服、肥皂和毛巾,然后生气地顿足往小溪上游而去,而且每一步都踏得很重。
嘉瑞安独自走在树下的时候,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那种感觉很难讲得清楚;感觉上好像毫无特殊之处,但更毋宁说,那其实是橡树之间彼此正在传递消息的感觉——嘉瑞安可以感觉到,橡树知道嘉瑞安的经过,并彼此传递嘉瑞安一举一动的消息,而且用的是一种嘉瑞安无法了解的植物性沟通方式,橡树群倒对嘉瑞安没有歹念,只是密切的监视而已。
走了一大段路之后,嘉瑞安终于找到一个相当大的池子,溪水从上方的岩石间倾泻入池。池子里的水很清澈,嘉瑞安可以看见池底的亮白鹅卵石,以及几条担心地看着他的大鳟鱼。嘉瑞安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一下子便缩了回去。嘉瑞安考虑以障眼法交代过去——就是很快地洒几滴水在身上,然后抹点肥皂,把最明显的乌渍洗掉——但是他仔细一想,这个念头还是作罢了;除非他撤头撤尾洗干净,否则宝姨是不会放过他的。嘉瑞安苦涩地叹了一大口气,然后开始脱衣服。
刚开始的时候,冷水的刺激感真的很糟糕,但是过了几分钟之后,嘉瑞安发现自己还可以忍受;过了一会儿,他甚至以泡水为乐。岩石边的瀑布,倒是洗清肥皂的速成办法。所以不久嘉瑞安就不亦乐乎地在池子里玩起来了。
“你弄出来的声音,也未免太吵了。”瑟琳娜说道:她正站在池塘边,平静地上下打量他。
嘉瑞安立刻潜到池底。
不过,除非人是鱼,否则终究得浮上来换气;过了一分钟左右,嘉瑞安挣扎地浮到水面,把头探出水面来吐水喘气。
“你到底在做什么?”瑟琳娜问道。她穿着一件无袖的短下摆长袍,系了腰带,脚上穿的是凉鞋,鞋带一路交叉绑到她的小腿,在膝盖上方打了个结。她手上挂着一条毛巾。
“走开”嘉瑞安叫道。
“你别傻气了。”瑟琳娜一边说着,一边在大石头上坐下来,并开始解下凉鞋。她红棕色的头发湿湿地披在她肩上。
“你在做什么?”
“我想洗澡。”瑟琳娜说道:“你还要洗很久吗?”
“去别的地方洗。”嘉瑞安叫道;他开始发抖,但是他仍坚持屈身蹲伏在水里,只把头露出水面。
“这地方很好啊”瑟琳娜说道:“水温如何?”
“很冷。”嘉瑞安急急地接口道。“而且你如果不走,我就不出来。”
“你少这么大惊小怪的。”瑟琳娜对嘉瑞安说道。
嘉瑞安顽固地摇了摇头,而且脸上充满怒意。
瑟琳娜不耐地呼了一口气。“噢,很好。”瑟琳娜说道:“你出来吧,我不看你,不过我觉得你非常傻气就是了。在贺奈城的澡堂里,根本没人会想那么多。”
“这儿可不是贺奈城。”嘉瑞安刻意点明。
“那我转过去好了,如果这样你会比较放心的话。”瑟琳娜说着,便站了起来,转身背对池子。
嘉瑞安不敢完全相信她,所以他蜷着身子爬出水池,也不管身上在滴水,就套上鞋袜。“好了。”嘉瑞安唤道:“现在池子让给你洗了。”嘉瑞安一边以毛巾胡乱擦拭湿答答的脸庞和头发,一边说道:“我要回帐篷去了。”
“宝佳娜女士说,你得留下来陪我。”瑟琳娜一边说着,一边平静地把腰带解下来。
“宝姨说什么?”大吃一惊的嘉瑞安追问道。
“你要留下来保护我。”瑟琳娜对嘉瑞安说道。她拉住长袍的下摆,显然是要开始脱衣服。
嘉瑞安急忙转身,定定地看着树林;他的耳朵都红了,手也抖得控制不住。
他背后传来瑟琳娜银铃般的笑声,以及她走进池塘的水声;冷水的刺激,令她尖叫了一声,然后又传来更多的水声。
“把肥皂递给我。”瑟琳娜命令道。
嘉瑞安想也不想,就弯身拿起肥皂,并在眼睛来不及紧紧闭起之前,瞥见了站在齐腰水里的瑟琳娜。嘉瑞安一步一步地倒退到池塘边,眼睛仍闭得紧紧的,然后尽量把手伸到身后。
瑟琳娜又笑了起来,并把他手里的肥皂拿走。
体育馆一片寂静,人们都在低头沉思。奎恩也飞过去,乔莫探过身抓住他的手。他刚在诺尔身边站定,就听见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和叫喊声,接着越来越响,声音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我见过卡本。”他悄悄对克雷说。“布鲁恩发来了命令,要摧毁这儿的一切——”克雷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他介绍了诺尔。诺尔开始很腼腆,声音也小,但很快她说得激昂起来。她谈起了启示者和圣族人,谈起了风起云涌的反巨头运动。
“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回去”她的声音经过墙壁的回声变得清晰有力。“如果说,我们住这儿有危险,可这种危险比太阳那边的危险要干净得多太阳那边,他们使用种种肮脏手段,摧残你的思想,你的自尊和你的灵魂,而你却认为自己还活着这儿——只要发动机一天不停——我们就能活得理智、活得自由”
欢呼声一停,克雷又开始说话。
“对那些愿意留下来的人们,”他沙哑的声音缓慢得多。“除了艰辛和努力,我们别无承诺。只有抗争才能生存。但至少我们几人已经作出抉择,在此,我宣布我们是自由的,我们要拯救简诺特”
沉默。有人战战兢兢地问了几个问题。两三个胆小的人朝门口溜去。这时,人们听见了几声掌声和喝彩声,从钻井队员那儿发出,他们是穿着防寒盔甲从井下赶来的。其余的人也跟着拍掌,跟着喝彩,很快体育馆沸腾起来。嗓门很大的钻井队员提议推选克雷作“简诺特巨头”。
他不想要这个头衔,可是除了他,谁也不愿去跟卡本、维拉?布鲁恩和太阳安全部当面交涉。他是光圈站的元老,人们信任他。
当他说出自己愿意出任“自由简诺特”的头人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
奎恩和他一起回到圆顶屋。两名安全部副官在地道口挡住他们,阴沉着脸看看奎恩。看见奎恩,卡本跳起来,忧心忡忡地瞪着克雷,随后关掉机器,拖着步子向他们走来。
“求求你们”他费劲地眨眨眼睛。“我不再是船长了。布鲁恩马上就要着陆。她装运货物时,我们开始给群众施服生命刹。撤离光圈刻不容缓。”
他不悦奎恩。
“德恩,我叫你在这儿值班——”
“先生,”克雷道。“现在光圈站由我指挥。”
“你?”卡本的微笑消失了。“别闹了,我听说过你们这帮反民——”
“先生,我们已经宣布独立。”
“独立”他撇撇嘴,摇摇头,仿佛觉得又好笑,又好气。“简直疯了。布鲁恩已命令将简诺特弄回原样,踏平它”
克雷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得啦——得啦。”卡去很是恼火。“布鲁恩不会让你们阻碍行动的。求求你,在她到来之前——”
“她不会来这儿。”克雷道。“我们只让她停下,载走那些愿意离开这儿的人。”
“真是愚不可及。”
卡本耸耸肩,转身给副官丢了个眼神,全副武装的副官立刻面露警惕之色。奎恩端平焊枪,与他们对峙着。他的心怦怦直跳。很久以前克雷就教会了他怎样使用焊枪,那时他们用焊枪来疏通花园的水管,但现在他汗津津的手指放在开关处却止不住颤抖。人体肌肉碰上焊枪的激光刀片会变成何等凄惨的模样,一想到这儿,他便忍不住感到阵阵恶心。
“不,不要”
卡本晃了晃,转过身来摆手示意他把武器放下,再摆手示意副官回到地道。他紧缩的脸抽搐了一下,泪水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老伙计,听我说”他朝克雷摊开手,恳求道。“咱们是老朋友,我不能和你打仗。可是我求求你——再次求求你,放弃你的叛国行动,否则你必死无疑啊”
“也许我会放弃。”克雷冷冷地一笑。“但不是现在。”
卡本从门口消失了,红光照亮的圆顶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个可恶的帮凶,”克雷自言自语。“但又让人可怜。”
“克雷——”奎恩十分冲动地抓住他的胳膊。“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这件事说起来我会胆战心惊,但它也许能说服你,我们应该跟布鲁恩回去。”
“孩子”克雷又惊又气。“你疯了吗?”
奎恩对他讲了自己在监测器里看到的一切。
“一个噩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但是千真万确啊”他再一次打了个寒噤。“虽然现在从望远镜里见不到它,可它依然在那儿。
万一它发现了光圈”克雷使劲盯着他,然后慢慢转过身看了看黑暗的屋外,又慢慢转过头来,脸色十分严峻。
“你报告了没有?”
“我通知了布鲁恩船长。她有一位控测技术人员也看见了那个可怕的家伙,吓得魂不守舍,只得服用镇静剂。可她却告诉我忘了这件事,因为太阳王国的政治——我不知道什么是政治。她说陈氏家庭的审查官不会让任何人宣传太空里存在外星人。”
他看着克雷,急促地吸了一口气。“我看见了那家伙,真的”
“你肯定看到什么东西。”克雷心不在焉地抖了滴星雾到手上。
“远处有很多东西,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也许,不知道倒更好。光圈这样大,说不定我们根本不用担心。”
克雷忘了吸星雾,却紧紧地盯着他。
“孩子,如果你想回去——”
“把你们丢在这儿,我就成胆小鬼了——”
“我们也许会死在这儿。”克雷勉强装出的笑脸让他觉得很滑稽。“可是服用了布鲁恩的生命刹,你也可能死在途中,即使回到太阳那边,要你死的法子就更多。不过,如果你真心想走,如果你很走运,很努力,有一种方法你或许能够拯救我们大家。”
奎恩听不明白,睁大了眼睛。
“你熟悉卡帕拉号吧。”
“太熟悉了。”他又是一阵担忧。“对了,还有一个应该离开的理由——”
“那是你离开的理由,如果你愿意。那些老掉牙的发动机该换了。”克雷满是星雾香味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这任务——就交给你啦,孩子。到太阳那边去,给我们搞些核裂变发动机,再弄回这儿来。”
“我——我行吗?”
“很有可能你不行。”克雷耸耸肩。“但高级发动机的确存在,设计者是奥拉夫?索森——你母亲现在的丈夫。他为科万系列飞船制造推进器。如果你能把那种发动机弄回来——”
“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好极了”克雷冲地道挥挥手。“咱们别光顾说话啦。你值了这么久的班,回去吃早饭,然后打个五公斤重的包准备启程离开吧。”
他装作轻松,微微一笑,朝激光联络机走去。“我们是铁了心要和布鲁恩摊牌的。”
奎恩走出圆顶屋,内心一片慌乱,既不想吃早饭,也想不出该带些什么上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了。然而——如果真的吉星高照,如果他真能回到太阳那边,并得到自己企盼的地位,那么,弄几台核裂变机器,派几个核裂变专家上光圈,就不会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了也许,这只是一个孩子幼稚的梦想?离开圆顶屋后,他发现各条地道空寂无人,到处都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通往卡帕拉号的过道上,两位手持焊枪的人命令他停下。这时乔莫认出了他。“同志我们看守飞船,准备打仗,也许会赢,也许不会。”
他流着汗水,笑着说。“赢,很快就见分晓。”
奎恩回到圆顶屋。克雷还在激光联络机旁,诺尔坐在他的身边。卡本及其下属已经上了卡帕拉号,跟着上去的还有一群想离开光圈的群众。
诺尔说,克雷正在试图接通布鲁恩船长。“还有一个小时,她就要着陆了——”
“那得看我们让不让她着陆。”克雷转头看看阴暗的天空。“摊牌的时间到了。她要是想打,我们奉陪到底。不过我希望她不要和我们打起来。信号接通之后,诺尔将代表我们阐明立场。”
显示屏轰轰响着。克雷对着模糊不清的听音器说了几句,随即转过身来。“布鲁恩线路忙,我猜她在和卡本通话,完了她会收到我们的信号。”等待回音的时候,他们谈起了布鲁恩。诺尔说她很久以前曾见过布鲁恩。“一次科万招待会上,父亲把她介绍给了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陷入了沉思。“维拉——他说出她名字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爱她。父亲死后,我在他的文件堆里找到了她的相片和她写的许多信件。我想,要不是她迷上了火星,她也许会作我母亲呢。”
克雷看上去一头雾水。
“火星——她的那些信件里充满了这个词。科多人都管她叫火星夫人,因为她想登陆这颗行星。这本是科万实验室的一个项目,可她似乎比谁都更热衷。她不仅自己殚精竭虑,还想把我父亲也拉进去。我父亲告诉她,这事儿没有希望。结果,登陆火星计划没得到任何资助,只建了个飞行站,该项目就彻底取消了。”
“如果她真的那样死心眼——”克雷不安地皱皱眉头。“那我们还得到她的多少同情?”
“也许一点也得不到。”诺尔摇着头。“她这个人不可捉摸。”
显示屏又呼叫起来,布鲁恩的形象终于出现了。当她看见诺尔,她刻板的脸庞似乎松动了一下,但马上又回到常态,她看看克雷。
“你想说什么?”
“我们想留在简诺特,”克雷说道。“为此,我们不惜舍身一搏。”
“凭什么?”
“凭我们拥有的一切。”
“你们赢不了,你们只能自寻死路。”
“即使是死路一条,那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诺尔——”布鲁恩停顿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我认识你父亲,这么多年了,真想不到你也在这儿。”
“我同科万司令一起来的。简诺特现在就是我的家。我们想要的只是光圈站,让它留着,这是我们能赖以生存的地方啊。”她转身笑看着克雷。“我们俩已经结婚。”
“你同这个亡命之徒结了婚?”
“他叫克雷?迈克林。”她将他拉到身边。“刚被选为自由简诺特头人。”
“自由简诺特?”布鲁恩神色严峻起来。“你那位好父亲可不是个造反分子。别瞎闹了,我们的任务决不容许拖延。”
“船长,”诺尔道。“我们多数人将留下来——”
“一群傻瓜”布鲁恩厉声打断了她,“我愿意作个让步——如果你们立即投降,进行服用生命刹的身体检查,我保证在到达科多之后才报告你们的造反行为,如果你们拒绝——”
“我们拒绝,”克雷道,“不过,我们也想和你作个交易。”
“我们不跟造反分子讨价还价”
“布鲁恩船长,我们并不是手无寸铁。”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我们的信号器正跟踪着你,当你飞入它的射程,它完全可以袭击你。你可以命令卡本关闭这儿的电源,但储备系统能让我们活下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足够的时间?”布鲁恩眉头一挑。“做什么?”
“你的回程需要加工过的反应物质。当然你也可以直接从光圈上解冻得到,可那些未加工过的东西会毁了你的发动机。因此,我们想用你需要的东西交换我们的生命。”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奎恩看见,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但瞬间又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用粗糙的手指理理白色的短发,然后掉头看了诺尔一眼。
“我同意了。”她忽然开口说道,声音也平和了许多。“你们的朋友卡本也一直这样要求,现在我明白他话中的分量了。”她看着诺尔。“看来你们是真愿意死在这儿了。”
“我们会活下来的,”诺尔道,“尽一切努力。”
“也许——也许你们会。”她转向克雷,刻板的面容几乎变得友好起来。“咱们把条件再讲一遍。你们同意我们着陆,装上反应物质,对我们友好相待;我们则让你们留在这儿,并对你们的光圈站秋毫不犯——我真希望,它能让你们多活上几天。”
“谢谢,船长,”克雷笑道,“我们已经作出选择,我们愿意冒险。”
布鲁恩又看了一眼诺尔。
“小诺尔。”她缓缓地摇摇头,好像有点伤感似的。“长得这么可爱。”她若有所思眼睛。“以前——”她的声音一下子有些颤抖了。“以前我是真爱你父亲的呀。”
小蚊虫
先是光圈缘外那个不要老命的小蚊虫,而今又吃了个怪里怪气的东西,像一艘侏儒造的飞船残骸,显然是那些小虫匠们的“杰作”。这个恒星系统里一定到处都是这种玩意儿。
她讨厌这些玩意儿。玩具飞船的金属冷冷地沉进她的肚腹,太小而且索然无味,根本满足不了肚子里饿得发慌的小家伙们,他们只好拼命撕咬她疲乏不堪的肌肉。她很久都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她渴望活金属,热烫的,闪耀着无穷无尽的热火。没有活金属,她产下的后代将会变形,甚至死去。等到身上的热火冷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在这一颗大好的恒星上,她漫长的飞行将换来一无所得,王子的骨肉将在她体内腐烂消糜,她高贵的种族将被染上失败的污点,而眼前广阔无垠的世界仍将空荡如也,死气沉沉。
为了驱散心头这些可怕的想法,她开始哼唱起世代相传的摇篮曲,即使这儿没有空气,她未出世的孩子也能听见她的歌声,这些歌曲将有助于孩子的成长。这些豪情万丈的老歌必须早早地根植在孩子们的心中,永远闪耀在她攻无不克的种族历史之中。
这些是她们种族古代战争的史诗,既有受骗上当的凄惨悲剧,也有战胜那些侏儒骗子们的英雄传奇。现在让孩子听听这些歌曲,他们就将永远高贵。
只是她必须将他们活着生出来。
孩子的梦想让她痛苦顿消。看着眼前起伏的恒星,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王国里的一派辉煌。行色匆匆的工人们劳碌着照顾下一代;她的后代女王同她一样俊俏可爱,一样豪情满怀、雄心勃勃;她的儿子将和为她献身的王子一样勇猛威武,义无反顾地献出他们生生不息的神圣的种子。
她伸开僵硬的翅膀,捞上一点恒星的热火,想熔化掉身下那片沉寂冰冻的港湾。她打起精神,信心百倍地去朝前方的新世界飞去。
她发现的第一批行星巨大无比,却了无热气。行星深处她隐约感到藏有金属,但由于巨大引力的作用,金属埋得很深,周围是剧烈的引力专场,上面还覆盖着大片的废物泡沫和变幻莫测的大气层。
难道就没有——热气来了
一个小小的亮点从太空飞来,比行星还要近,它散出的热度唤醒了她肚中的痛苦感觉。她急不可耐地朝它转过身去,却又忍不住停下来,发出了讥讽的笑声。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蚊虫
借着恒星的亮光隐隐闪烁着的,又是一件侏儒的“杰作”。外形很像一个擦得亮亮的金属球,和她的眼珠一般大窄长的天线从里面伸出来,细得几乎无法看清。一只玩具大小的信号接收器直指向她,一边还发出微弱的吱吱声。看不见船员,但她为他们的大胆笑出声来。
他们的聪明和勇气太可爱了他们造出这样的小玩意儿飞进太空,并在如此广阔的轨道上飞行,他们一定自认为是宇宙的情人了,瞧他们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态,莫不是来勾引她的吧?小蚊虫有什么可说的?她大吼一声,他们立刻停止了愚蠢的尖叫。他们孱弱无比的信号机燃烧起来。也许他们一下子给吓懵了。但过了一会儿他们居然想反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