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上突然拿出一封奏疏,徐光启等人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徐光启才起身施礼道:“看皇上面带笑容,可是朝鲜国内又来了什么好消息不成?”说罢,便上前半步想要接过奏章。
“还真是个好消息,”朱由校淡淡的笑了笑,伸手将奏章递给了徐光启,“解经邦解爱卿通过登州急报,朝鲜在朝廷的支持下建立了议会,并准备以议会名义和朝廷达成协议,用海关关税作抵押向大明民间发行债券。”朱由校环视众人一圈,面带得意的宣布道,“这笔债卷地总额为五百万,其中三百万将交付给朝廷做军费赔偿。”
饶是徐光启等人见多识广,也被皇上突然宣布的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如加上在朝鲜搜刮来的三百多万财物,朝廷就在这次战争中获得了六百多万两的利益,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事。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脑子转的比较快的沈飗已经撩衣襟跪倒,“皇上目光深远,远非臣等所能及,方有如此巨大收益……”
沈飗还想接着说,却被孙如游冷笑着打断了,“沈飗大人所言谬也,朝廷出兵朝鲜,本是为了帮朝鲜匡扶纲纪,不料却被卢象升此等小人利用,大肆搜刮不说,还坏我天朝上国威名。”孙如游说着,也撩衣襟跪倒,“臣弹劾解经邦、黄嘉善、卢象升等人见利忘义,欲诱使君上行羌狄之事,请皇上速下决断,将此三人弃市。”
在孙如游看来,什么就粮于敌,什么以战养战,都是羌狄蛮夷不习礼仪教化所致,朝廷是万万不能学的。他虽在政治上倾向于解经邦,并一度极力支持解经邦接任内阁首辅位置,那是因为沈飗的名声过臭,现在见解经邦也是只讲利益不讲礼仪,立即就翻脸和解经邦划清了界限。
孙如游这番硬邦邦的话,说的朱由校等人面面相觑,过了好半天朱由校才缓过神来,“孙爱卿暂且请起,且听朕慢慢将来。”朱由校右手虚抬,示意孙如游站起身来,“孙爱卿当知,朝廷养兵需要银钱,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却无半点是来自朝鲜。如今朝鲜有事,朕为了道义而出兵,总不能差使饿兵不发粮饷,更不能虚耗本国百姓赋税去救助他国百姓。故此,朝廷出兵的军费是一定要向朝鲜索取的。”
“臣反对并不是这个,”孙如游猛地摇了摇头,反驳道:“朝廷为了救助朝鲜发行了三百万债券,这自然要让朝鲜偿还,对此臣并无异议。可是朝廷千不该万不该去搜刮朝鲜国库,”孙如游涕泪俱下,“卢象升等人对朝鲜如此刻薄,怕是有伤圣上之名啊。”
朱由校这才醒悟过来,感情孙如游不是不贪财,而是要让人家双手将银钱送上。这也难怪,沈飗也好,孙如游也好,现在的几个内阁阁员都是朱由校一手挑选出来的,那些真正拗不过来弯死搬着礼仪教条早就被淘汰出局,又怎会出现在朱由校眼前。至于孙如游为何频频在这上面给皇帝添堵,怕是碍于自己礼部尚书身份的因素比较多。
不过,朱由校右手还是悄悄的握紧了。
千百年来,华夏碍于礼仪道德的虚名而吃亏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这点已经要尽快扭转过来,决不能让为了面子而吃亏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悄悄的给孙如游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画上了句号。
“卢象升等人都是有功之臣,朝廷妄加处罚必定会折损士气。”主意打定后,朱由校便打起了哈哈,“不如这样吧,朕下到旨意给解经邦,让他对卢象升等人进行训斥,如何?”
孙如游尴尬的笑了笑,“臣遵旨。不过,兵凶事也,圣人不得及而为之,还请圣上莫要妄动干戈,好给民以休息。”
“孙爱卿说的有道理,”朱由校点点头,“其实朕也知道,这次出征朝鲜能获利如此巨大,实在是因为出其不意,后来又是通过海运将财物运回。”朱由校淡淡的笑了笑,“此次出兵实在不足以作为比较,朕日后一定会慎重考虑出兵之事。”说罢,朱由校心中却一阵好笑,以前国家出兵打仗,百姓只能承受痛苦却不能有所受益。可现在不同了,有了这次出兵朝鲜为样本,那些在对朝战争中获得甜头的阶层自然会期盼下一次战争。到那时候……
朱由校心中愈发的得意。
“皇上圣明。”见皇上信誓旦旦并没有穷兵黩武的念头,孙如游这才长出了口气,回到了座位。
一直以来,徐光启都是在那里冷眼旁观,现在见孙如游回到座位上了,才起身奏道:“皇上,臣有一事不明,为何这朝鲜新选出的嗣君人选是个女子呢?难道朝鲜王室已经绝嗣不成?”
“奏章上不是已经写了吗?”朱由校不满的敲了敲椅子扶手,止住了众人窃窃私语的议论之声,“朝鲜王室的嫡系子弟都参加了叛乱,绝对不能再继承朝鲜王位。而旁系子弟又血缘太远,不足以服众。朝鲜百姓也是不得己,才选定了贞和翁主作为朝鲜的嗣君人选,而朝鲜史上也曾有女王出现,用不着诸位如此大惊小怪。”
见皇帝如此偏袒,徐光启只觉的一阵气结,便耐住性子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若是其他藩国,别说是立一个女子为王了,就是立上十个八个代代相传,臣等也没有半句虚言。可朝鲜却有所不同,”徐光启叹了口气,又道,“朝鲜素以理学治国,对各种礼仪制度看的极重,加之朝廷本就是为了帮朝鲜匡扶纲常而去,又岂能出尔反尔给朝鲜立一个女王呢?还请皇上三思啊。”
“这贞和翁主可是朝鲜人自己选的,”朱由校犹不死心,还在强辩,“可见朝鲜百姓还是能够接受一个女王的。”
“册立女王,亏那些朝鲜人想得出,也不知道他们是何目的?”孙承宗忍耐不住了,先啐了朝鲜人一口,才奏道:“若以臣之见,怕是朝鲜有人想图谋不轨,准备用这贞和翁主做傀儡。要不就是想嫁祸给朝廷,准备兴风作浪。总之,没有一个好事。”
朱由校听得好笑,心想,不管是那个朝鲜议会,还是这个朝鲜女王,还不都是朝鲜豪族争权夺利的工具。要不,朝鲜议会怎么会扩张的那么快?至于这个朝鲜女王,也很好理解。一来是好控制,二来是才具声望都不足,可以给朝鲜议会发展的时间和空间。
至于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个朝鲜女王兴风作浪,做些大明不愿看到的事情?
朱由校淡淡一笑,你以为朝廷即将在朝鲜驻扎的那三千兵马是纸糊的啊?
朱由校踌躇满志,刚想强行通过,让贞和翁主成为朝鲜女王,就听见一个声音悠悠传来,“皇上,这个贞和翁主不会就是信王爷新纳的那个小妾吧?”
孙如游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帝,淡淡的问道,“皇上,这个贞和翁主不会就是信王爷新纳的那个小妾吧?”
朱由校的脸一下子就凝住了,过了半晌才故作不知的问道:“信王纳的那个朝鲜女子是贞和翁主?”
“正是。”孙如游淡淡一笑,却没有接着往下说。
徐光启和众人对视一眼,心中一阵苦笑。
皇上又何尝不知道信王新纳的那个朝鲜女子是贞和翁主,毕竟那是京城中最近几天最轰动的一件事情。
一个亡国的小国公主被千里迢迢压进了敌国的京城,却被一个身份高贵的敌国贵族看中。两人发生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敬恋情,却被国恨家仇所阻隔。最后,敌国贵族拒接了皇帝陛下的赐婚,冒着被惩罚的危险向皇帝请命,要纳这个亡国女子为妻。在一番曲折婉转的斗争后,两人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伴侣,这是多么催人泪下的动人故事。
这个动人的故事传遍了京城,信王朱由检和贞和翁主就是其中的主角,而皇帝陛下朱由校却成了最大的反派。可又有谁知道,疼弟心切的皇上在朱由检开口的一刹那,就同意了信王纳贞和翁主的提议,还不顾大臣的极力反对将两人继续留在京中。
朱由校尴尬的笑了笑,“既然贞和翁主是朝鲜选定的嗣君人选,那做信王的妾就有点过了。这样吧,”朱由校微微沉吟了下,笑道,“就册封她为信王妃吧。”
“皇上,”孙如游不得不再次站了起来,摇头苦笑道,“难道皇上忘了,信王妃已经拟定好人选,只待信王爷大婚了。”
徐光启等人也是连声附和。
其实,皇帝原先早就和大臣们商议好,正等信王大婚就去就藩。可信王前段时间闹了那么一出,顺理成章的推了婚礼,在京城中滞留下来。
对此,大臣们早有非议,对信王的观感更是不好。
现如今,皇上又想替信王悔婚,却不经意间触动了大臣们关于华夏蛮夷的那根神经,反应更是强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