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功夫去理会城墙上那两个自大狂的呓语,卢象升一边驱使着投降的敌兵在那里收拾战场救助伤员,一边焦急的等待着张秀成的到来。
如按照从登州出时候的计划,卢象升将是这支前锋军队的主将,张秀成将留在仁川的舰队上,为卢象升把守后路。可攻下了仁川之后,张秀成却出了幺蛾子,非要集合护航舰队的水兵,和卢象升一起进攻汉城。
卢象升当然要反对张秀成的这种做法,可张秀成的一句话就将卢象升堵了回来,“怎么?你看不起我们水师吗?放心,像朝鲜人这样的软脚虾,伤不了我们水师的弟兄。”
其实卢象升心里清楚,张秀成这是放心不下自己,要陪着自己来赴汤蹈火。百般推辞不果后,卢象升终于默认了张秀成的做法,看着张秀成将舰队交给副将,亲自带了一千水师上了岸,和自己一起攻向汉城。
还真别说,这科班出身的和野班子的就是不一样。张秀成本就是皇家军校出来的高材生,又在辽东战场上历经过磨砺,组织起行军来完全不是卢象升这个人所能相比。可卢象升也并不是个等闲之辈,他本身就熟读兵法,只是没经过实践而已。现在和张秀成一路上共同行军,一边向对方讨教技巧,一边和记忆的兵书做着比较。短短的一路上,卢象升对兵法的理解就加深了一层。
不过,到了汉城的时候,情况就反了过来。卢象升虽是进士出身,是堂堂正正的探花郎,可他精通武艺,一把三十多斤的大砍刀舞的是水泼不进。可张秀成就不成了。
张秀成虽是正正经经的武将,可他也是半途出家,是在进京赶考的时候变换志愿考进军校的。他虽然是熟读兵书,战功卓著,可却实实在在是个儒将,武艺上非常稀松。
结果,卢象升是一马当先杀入了汉城,一直冲到了景福宫下。可张秀成这个正经的武将却在亲卫的护卫下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说话间,张秀成在亲卫的簇拥下赶了过来。
一见面,卢象升就用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在张秀成干干净净的衣服上摸了一把,“啧啧,这就是新军有名的骑兵将领啊?怎么,换了朝鲜的矮脚马就走不得路了?”卢象升乜着眼上下打量着张秀成,“汉卿兄,你真的为你们军校一期生长脸啊。”
“那也比探花郎舞刀弄棒,像个莽夫强。”张秀成悠悠的看了卢象升一眼,反击道。
两人调笑了一番,才开始谈起正事。
“汉卿兄,你见多识广,还曾打下过建虏的赫图阿拉。”卢象升毫不客气的将皮球踢给了张秀成,“你来说说,接下来怎么办。”
张秀成也不说客气,点了点头道,“自得到你冲到景福宫下的消息,我就安排人手将汉城的议政府、兵营等要害部门给堵上了,还安排了人手骑了马在大街上疾驶并进行戒严。但由于后面的大军离我们有半天路程,接下来将会是我们最危险的时刻。”张秀成看了看卢象升,却并没有接着往下说。
卢象升有些奇怪,“汉卿有话只管讲,你我兄弟同舟共济又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张秀成并指如刀,虚虚的向下面斩了一下,“怎么样?”
卢象升迟疑了半晌,才缓缓的摇了摇头,“还没到那种田地。”
“真要到了,那就晚了。”张秀成急了。
“朝鲜向来都是朝廷属国,这次出兵征讨,也只是为了针对李倧这个弑君人。”卢象升还是不同意。
张秀成一阵苦笑,“别傻了,朝廷这次狮子大开口,要讹诈朝鲜三百万两银子。你说,讹诈了之后,朝鲜还会像以前那样恭谨吗?”
卢象升一阵默然,半晌之后却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杀俘不祥。”看到张秀成满脸的不豫,卢象升真诚的解释道,“汉卿,人言可畏。”
“你,”张秀成狠狠的瞪了卢象升一眼,却有些泄气,“罢了,就让你我兄弟死在这里吧。”
张秀成和卢象升虽一直提心吊胆,可事实证明了,朝鲜的这些百姓比他们预料到要恭顺得多。一直等到后面的大军进了城,控制了各个要害,也没有任何朝鲜人出来抵抗大明的侵略。
整个汉城的气氛,就想平日那样祥和,只不过在大街上巡逻的士兵,变成了大明的军人。
景福宫内,李倧终于在外面射过来的箭书上,得到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外面的那一群杀神,真的是来自大明的勇士。
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李倧顺理成章的崩溃了。面对兵从天降的明人,李倧不敢想象自己所在的景福宫能够抵挡多久。毕竟,这个所谓的景福宫可不是紫禁城那样的内城,而只是个规模大一些的宅院。
带着朝鲜的国玺,李倧白衣帽的出来请降。而狂妄自大的李贵,也是披头散的跑到卢象升面前,屈膝卑躬的请求饶命,并提出自己可以帮着维持秩序。可李贵的愿望并没有得到实现,作为前方统兵大将,卢象升也好,张秀成也好,都没有权利来处置这些人。最后,李贵和李倧一起,还有参与李倧政变的其他人,都被装上了船,连同朝鲜这些年积累的大笔财富一起押运往京城。在那里,他们将接受朝廷的审判……
“什么?你说光海君李珲并没有死?他只是被刺瞎了眼睛,和他的儿子一起流放到了乔桐岛?”刚刚送走了李倧,张秀成和卢象升还没有松口气,就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正是,”站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商人模样打扮的年人,可张秀成和卢象升都不敢轻视这人。这是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年商人,正是锦衣卫在汉城的分守百户,也是驻朝鲜的锦衣卫总头目。
“自李倧生政变后,我等就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此事,也连续送了十几条消息,可朝廷却迟迟没有反应。”百户有些激动,“也是我等实在太笨,只知道在朝鲜北部等候消息,却没想到朝廷大军竟然能够从海上过来。这可真的是……”
看起来,骆养性真的是该死了,卢象升叹了口气,无奈的和张秀成对视了一眼。却出声打断了百户滔滔不绝的奉承,“你说光海君李珲没有死,可有确凿证据?”
“有,”百户尴尬的笑了笑,“负责看守他的那个人,欠了我好大的人情……”
百户还想接着说,却被卢象升拦住了,“这件事,不是你我所能处理的。这样吧,你写份奏章,我帮你递上去。至于看守李珲的那个人,你要好好地控制住了,不要让他节外生枝。一切,”卢象升加重了语气,“都要听朝廷的处置。”
“可那个人是朝鲜的前任国王啊?”百户有些不太理解,“咱们的大军,不是帮朝鲜匡扶正义来的吗?”
“朝廷可一直没有正式册封光海君李珲做朝鲜国王,”坐在一边的张秀成轻轻的吹了吹茶水的雾气,提点道,“日后是不是要正式册封,也不是我等可以决定的。百户还是好自为之吧。”
百户一惊,却伸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看我,光想着功劳了,却差点误了朝廷的大事。”
“想立功,倒也不难。”张秀成说道,“这功劳有无数种,这斩将夺旗是一种,庙宇定策也是一种,奔走四方获得情报也是一种,这全靠百户是怎么想的了。只不过,”张秀成软硬兼施,“光海君李珲那样的功劳,风险太大。百户若是想平平安安,还是做点其他的比较好。”
“将军的意思是?”
张秀成和卢象升对视一笑,对百户说道,“现在我等困于汉城之内,对各方消息十分闭塞,若是百户愿意帮忙,日后给朝廷的请功奏疏上,自然少不得百户的。”生怕百户有所犹豫,张秀成接着道,“我等虽是朝廷的一只偏师,可统领这支偏师的可是朝廷的大人物,兵部尚书黄大人你也应该听说过吧。”
“兵部黄大人?”百户喜出望外,这可是个能直接决定功劳大的人物啊。“为朝廷军队提供情报本就是锦衣卫的责任,下官怎敢推辞?”
三言两语获得了一个极大地助力,张秀成和卢象升两人也算是松了口气,可想起那光海君李珲,两人就是一阵头痛。
“算了,让朝廷烦心去吧。”卢象升大手一挥,下了个决定,“我们还是想办法召集朝鲜各方面的头面人物,让他们出来维持局势吧?”
“你想在朝鲜搞个议会?”张秀成奇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卢象升摸了摸下巴,“能在外藩搞个议会,皇上一定会喜欢。而这个议会展起来了,新任的朝鲜王必定要和他争权夺利。到那时候……”卢象升奸诈的笑了。
“你倒是好算计,”张秀成笑了,“可先说好了,军人不干政,这事我可不管。还有,那些丘八们叫嚷着要出去撒野,却被我拦住了。你可要帮着向朝鲜要点犒赏银两,否则我可难以向士兵们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