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惩一番将如何?若是收为州县又如何?”朱由校听出了孙承宗的话外玄机。
“若是惩一番,那天朝王师必定势如破竹,汉城指日可下。可若是想收为州县,”孙承宗苦笑着摇摇头,“怕是朝廷力有不逮。”
“这是为何?”解经邦奇道。
“阁老有所不知。朝鲜虽语言文字、礼仪风俗和大明并无太多差异,但确实立国久远,其王朝兴替更是自成体系。”孙承宗简要回顾了一下朝鲜半岛的历史,接着又道,“朝廷若是只想惩戒朝鲜一番,那王师的对手只有朝鲜王室,甚至只有绫阳君李倧一人。只要王师攻入汉城,将绫阳君李倧缉拿入京,朝鲜必定传檄可定。可若是想将朝鲜收为州县,那就必定要和朝鲜上下为敌。”孙承宗沉吟了下,才坚决的说道,“臣以为,以我大明现在的国力,实在难以做到这点。”
“原来如此,”解经邦点了点头,又拱手道,“受教了。”
另一边,朱由校也明白了过来。
可明白是明白了,但不能将朝鲜半岛收为州县,朱由校的心中却还是有些失落。这倒不是朱由校贪得无厌,而是朝鲜半岛的地理位置太好了。
在朱由校的前世,朝鲜半岛一直是大国博弈的场所。单单华夏一国,就在朝鲜半岛上留下了数不尽的英魂。远有明万历年间的壬辰倭乱,近有清朝甲午年的百年耻辱,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还有抗美援朝的胜利号角。可饶是如此,朝鲜半岛还是卡在华夏喉咙的一根利刺。难怪有人说,朝鲜半岛就想一把锋利的宝剑,若是握在华夏手中,那东亚地区华夏将所向披靡。可若是握在别人手中,华夏将遭受百年耻辱。
“即然如此,那就明确一下,这次攻打朝鲜,只是帮朝鲜匡扶正义,重铸朝纲。”压抑住心中的失落,朱由校威严的看向诸位大臣,“至于什么收为州县的话,谁也不许再提。”说完之后,朱由校突然展眉笑了笑,“我华夏已经压制周边诸国上千年了,今后必定还会压制下去。一个的朝鲜,朕不急。”
孙承宗本来还想接着劝说皇上不要好大喜功,却见到皇帝已经转过弯来,不由得欣慰一笑,“圣上所言有理,只要我大明君臣同心,勤修内政,又有什么事情是我大明做不到的呢?”
朱由校点点头,“孙先生此言,甚合朕心。”
看到孙承宗得了皇帝赞扬,孙如游就有点好胜心起。他上前一步,出列奏道,“启奏皇上,臣还有一事上奏,请皇上恩准。”
“讲。”
“臣遵旨。启奏陛下,朝鲜一直是我大明藩属,对朝廷也向来持礼甚恭。而历代先帝也对朝鲜赞扬不断,嘉奖其为藩国典范。”孙承宗说道,“可如今,朝廷却要出兵攻打朝鲜。这在明白人的眼中,是朝鲜绫阳君李倧罪大恶极,又应当讨伐之罪过。可这世上,却有着许多庸人,并不能看到这一切。”
“臣请皇上降旨,书朝鲜李倧罪状,晓谕天下臣民,使他们明白朝鲜获罪之理由。”孙如游奏道。
“宣布其罪过,以正视听,确实应当如此。”朱由校点点头,“准奏。”
“各属国虽离朝鲜遥远,但都同气连枝。朝廷如不尽快派出使臣,分赴各属国传旨,必定会有不明真相者受朝鲜人欺骗……”
“我大明出兵朝鲜,本就是为了匡扶朝鲜王室,以避免其被宵之徒纂去。”朱由校点头道,“其他属国,难免也会有强梁之人欺压王室情况出现。若是朝廷能晓谕各国得知,也可避免类似事情生。”
“皇上圣明。如此一来,各属国国君必将共沐皇恩浩荡。”沈飗、解经邦等人带头,黑压压的在大殿内跪了一地,同声赞美皇帝的英明之举。
朱由校却没有感到什么轻飘飘的感觉。这是因为在朱由校看来,动战争前先动舆论战,使得自己占据道义上的优势,这是个常识性的问题。像古代动战争前,先找个笔杆子好的写篇檄文,声讨对方、抬高自己一样普遍。
想到这里,朱由校急忙问众人,“对了,征讨朝鲜的檄文是谁写的?写好了吗?要是写好了就拿来读读。”
“这,”大臣们都傻眼了。
迟疑了半晌,负责主持宣传舆论工作的孙如游才站了出来,“皇上,这檄文一向是征讨强敌,或者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势力时才的。这次朝廷攻打的只是个的属国,用不着这样费事吧?”
朱由校愣住了,怎么这檄文还有这样的说法啊?这不是看不起人吗?迟疑了下,朱由校弱弱的问道,“那个,和建虏打仗的时候,朝廷檄文了吗?”
孙如游看了眼熊廷弼,示意熊廷弼出面回答。熊廷弼稍一思索,便给出了肯定答案。
“启奏皇上,没有,微臣在出兵征讨之前,只是杀了三牲祭祭天,并没有写檄文。至于臣前任的杨镐,也没有费心些这玩意。”熊廷弼带着笑意,“至于老奴努尔哈赤,当初确实写了檄文,可没人理会他。不得己,老奴只好一把火烧了,骗自己说是在告天。”
朱由校笑的好悬没倒在地上。原来满清一向引以自豪的‘八大恨告天’是这样来的啊?也难怪,努尔哈赤原本只是个酋长,却想和庞然大物的大明较劲。这样不着调的混蛋,谁会理他啊?
只不过,努尔哈赤这个老酋长运道不错,经过几代人努力,最后终于将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推翻在地、取而代之,还顺带将蒙古草原收到了治下。
想到这,朱由校只觉得脸上讪讪的,也没了刚才的兴奋劲。毕竟,若没有自己这个外来人插手,人家老酋长家还是可敬的。
“诸位,朝鲜和建虏不同,朝鲜也称得上礼仪之邦,素来讲究名正言顺。”朱由校敲了敲桌子,示意大臣们提起精神,“为了防止绫阳君李倧造谣生事,蛊惑朝鲜百姓抵抗王师,这檄文还是应当有的。毕竟,我们也算的上是吊民伐罪嘛。”朱由校大悲天悯人之语,“那些朝鲜百姓也是爹生娘养的,能稍造些杀孽,也是好的。”
“陛下仁慈。”见皇上已经说到这种田地了,大臣们也不是不知道好歹,便同意了给朝鲜一个檄文的待遇。不过,如何写,由谁写这个檄文,却还要多多斟酌一下。
能站到这个大殿内的,除了朱由校不算,哪怕一个扫地的太监也称得富五车,因为人家是从内书堂出来的。而能去内书堂授课的,却无一不是翰林院的翰林学士。甚至有些内阁大学士兴致来了,也会去内书堂讲上一堂课。
至于那些文臣,如不是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也不可能走入仕途,更不可能站在这里。
现在皇帝提议写一份檄文,还是以朝廷名义出去的一份檄文,哪怕声讨的对象只是一个的属国,也是件青史留名的机会啊。
一时间,大殿上就开了锅。除了太监们不敢去抢,也抢不来,文臣们个个是急红了眼。你说你中进士的时间比我在?可你是个二甲我是个头甲,名次比你高……
大臣们在互相磋商起来。
朱由校看了半天,却意外的现,这些大臣们争归争。可再争得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自己的官职,而是个个摆起了自己中进士时候的时间和名次。
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朱由校低声问站在自己身边的王安,“大伴,他们怎么光提自己中进士的资历呢?”
王安努了努嘴,也低声回答道,“万岁爷有所不知,文人嘛,也就这点毛病,好用自己的文章压人。哪怕官职做到大学士了,遇到名次比自己名次高的同年,也会有些不自在。”
朱由校心中一阵好笑,“噢,这就是文人相轻了。”
可是很快的,朱由校就没有了看戏的兴致,他不耐烦的打断了文臣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皱着眉头说道,“给一个的属国写檄文,也用得着你们这样兴奋啊?若是真的想写,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大臣们听得目瞪口呆,皇上这是准备打几次仗啊?不会一个月一次吧?却知道皇帝已经恼火,急忙老老实实的回自己位置上站好,等候皇上落。
等众人各自站好了,朱由校才接着讲道,“写檄文这件事情,你们下去讨论个人选出来。至于是选个地位最尊的,还是选个地位最差的,完全由你们自己商议。倒是檄文的内容,朕却有点想法。”
“朝廷这次讨伐朝鲜,是为了重振纲常,确保各属国秩序的稳定,这是‘礼’,应当在檄文中体现出来……”
大臣们听得连连点头,‘礼’通‘理’,是秩序,自然应当明确出来。
看大臣们点头,朱由校又接着说道,“此外,还有一个‘仁’字,这是圣人之道的核心,也应当体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