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寿宁公主就一脸疲惫的坐在了床上,教养嬷嬷赵嬷嬷忙把丫鬟们统统赶了出去,向前问道:“公主,皇后怎么说?”
“还好,”寿宁公主抬起头来,疲惫的脸上却透出着丝丝兴奋,“本宫见着我那大侄子了,还得了允许,能时常进宫陪陪母妃。”
“真的?”赵嬷嬷一脸的惊喜,得到寿宁公主肯定的回答后,才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公主终于守得云开了。”
赵嬷嬷原是郑贵妃的亲信宫女,后来才指给寿宁公主做教养嬷嬷。一生在宫中孤苦,赵嬷嬷早就把郑贵妃和寿宁公主看做自己的亲人。以前寿宁公主和皇帝关系生硬,赵嬷嬷也不知道在背地里担了多少心。如今守得云开雾散,自然要谢天谢地。
“公主带回来的那些绸缎,都是娘娘赏赐的?”赵嬷嬷这才想起,寿宁公主回来的时候,带了整整两车的绸缎,不由的好奇道。
“嗯,”寿宁公主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本宫将阮浩《阆苑女仙图》给娘娘送做赔礼,被皇上看见了。皇上觉得过意不去,就赏了两车绸缎。”
“那样的绝版名画,竟然只给两车绸缎?”赵嬷嬷有些不满。
“嬷嬷,这些年本宫也明白了,这天家什么都是虚的,只有皇帝的恩宠才是富贵的根源。”寿宁公主却不觉得惋惜,“皇上也是个顾念亲情的,只要今后我安分守己,这冉家才会平安。对了,”寿宁公主有点奇怪,“驸马呢?”
“在二门处候着呢。”提起驸马冉兴让,赵嬷嬷就撇了撇嘴。
明朝的驸马大都出身贫寒,而且学识不高,以至于公主和公主身边的人大多都看不起驸马。寿宁公主的驸马冉兴让还算好些,虽然出身贫寒但大面上还过的去。
见赵嬷嬷有点看不上冉兴让,寿宁公主本能的维护,“他还算不错的啦,要是和皇姐相比,本宫的日子就算是天上的了。”
寿宁公主的长姐、万历皇帝的长女荣昌公主,在万历二十四年下嫁进士杨春元。本想着是天作之合,可哪想到杨春元是个孝子。在万历四十四年,杨春元的寡母去世后,杨春元硬是绝食七天,自杀身亡,让荣昌公主成了笑柄。
顿了顿,寿宁公主又道:“眼看着,这小一辈的人也渐渐长起来了。先帝的宁德公主和遂平公主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不知道会选个什么样的良人?”说话中,寿宁公主的语气就有些伤感。
“还能怎么样?这公主不都是那一样的命吗?”赵嬷嬷连忙劝解。
可谁知道,不劝倒好,一劝倒让寿宁公主掉起眼泪来,“是啊,都是皇室女子的命。但愿皇上能看在兄妹情分上,给两人挑个好的吧。”
想起宫中所见,寿宁宫中心中却莫名有了点期待。也许自己的这两个侄女,会有些不同吧。
伤心过一回,寿宁公主自己擦了擦眼泪,“嬷嬷,让驸马进来吧。”
“哎。”赵嬷嬷急忙应了,亲自去把驸马冉兴让叫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公主的独生儿子冉靖辉。
见到丈夫,寿宁公主也不废话,直接将自己进宫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才道:“事情就是这样,皇上仁慈,给了我们一线生机。今后你们在外边也要加倍小心,凡事对太康伯府忍让些,也有你们的好处。”
冉兴让老实惯了,早就习惯了对妻子的命令言听计从,当下就做出保证,“公主请放心,微臣一定照办。”
寿宁公主点了点头,又问儿子冉靖辉,“你呢?”
“娘,要是太康伯府的人欺负孩儿呢?”冉靖辉却没有那么听话,嬉皮笑脸的问道。
“那你就忍,”寿宁公主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现如今可不是前些年的时候,你有着先帝宠着,可以在京城里横行霸道。现在是天启皇帝在位,人家太康伯府,才是真正的权贵。”
“是。”冉靖辉满不在乎的应道,还抽空给母亲做了个鬼脸。
见儿子如此不懂事,寿宁公主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要以为皇上是你表弟,要知道你舅舅和泰昌帝争夺皇位,可是把满朝文武得罪了不少……”
“那也不必向姓张的一家人低头啊?”冉靖辉笑着打断了母亲的念叨,“要我说,姓张的还能活多久,都不一定呢?”
“你说什么?”寿宁公主的脸顿时就白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明白事儿呢?”
“娘,”冉靖辉拉长声音笑道:“你忘了,外面可有传言,说张国纪是个王八呢。”
‘啪,’一记耳光就重重的煽在了冉靖辉脸上,“你这个畜生,还嫌死的不够快吗?”寿宁公主杏眼圆睁,指着冉靖辉的鼻子骂道。
“你打我?”冉靖辉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打得就是你这个不开眼的东西,且不说皇帝对皇后情谊深厚,便是皇帝有心废后,这话也不是你能说的。”寿宁公主的呵斥像一道道鞭子,狠狠的抽在冉靖辉的心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只是天家的一条狗,狗也配说主人的是非吗?……”
“公主,公主,”赵嬷嬷见事不好,急忙出言相劝,“公主,哪有这样说自己孩子的。孩子不懂,你就慢慢的教,终会教明白的。”又去劝冉靖辉,“公子,公主说的话你也别往心中去,公主那也是为你好……”
“够了,”冉靖辉却猛地一摇头,像个狮子般咆哮起来,“我是条狗,可是你知道吗?就是我这条狗在外面传的消息,带孙二回来的人,就是赵嬷嬷的侄子赵松赵管事……”
“什么?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寿宁公主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只愿意自己所听到的、所看的都是假的。对,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寿宁公主只觉的眼前一黑,就仰面倒了下去……
“公主,公主,”赵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把儿扶住寿宁公主缓缓摔倒的身子,趴在耳边叫了起来。
“该死。”一直呆立在一旁的冉兴让却立即跳了起来,从门口冲了出去,绕房子转了一圈,见没有人才返了回来。
……过了好半天,寿宁公主才悠悠的醒了过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双杏眼,更是直勾勾的盯住冉靖辉不放。
“我,我只是……”冉靖辉终于知道害怕了,迟疑了半晌,才把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在公主府和太康伯府争水斗殴之前,冉靖辉就和太康伯的长子、国舅张德在赌场中发生了矛盾。由于张德是新任国舅,自然有很多人奉承,冉靖辉这个身份有点尴尬的人就吃了大亏。
一气之下,冉靖辉就想找点张德的不是。可张德和太康伯府的人都是刚刚进京,张国纪又是书生脾气,常常大门不出,冉靖辉并没有找出张家的什么把柄。期间,冉靖辉又和张德在京城中多次相遇,而每次相遇冉靖辉就要吃点小亏,两人的仇怨越结越大。
到了最后,冉靖辉索性发了狠。你不是刚来京城没有把柄吗?那我就去你老家祥符去找,找到之后就让御史弹劾你。
可是,寿宁公主虽平时对冉靖辉管教的比较少,但也不可能让冉靖辉自己到河南祥符转一圈。于是冉靖辉就找到了赵嬷嬷的侄子赵松赵管事,让赵松专程去了祥符一趟……
“赵松回来后,就给你带回来了孙二?”寿宁公主的声音冷得让人可怕。
“赵管事去祥符的时候,正听到这个孙二在街上吹牛,说自己当初在张家的时候,和张夫人是如何如何的相好。赵管事信以为真,就把他带了回来……”
“那孙二又是怎么跑到大街上的,是谁让他去大理寺告状的?”
“是孩儿让赵松教他的……”
“你混帐,”寿宁公主气的牙齿咯吱吱地响,“这么大的祸事,你也能做下?”寿宁公主的手高高举起,就要煽向冉靖辉……
“好了,事到如今,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冉兴让难得的发了次脾气,拦下了寿宁公主。
“这赵松,是不能留了……”冉兴让冷冷的说道。
次日,寿宁公主府传出消息,一个跟随寿宁公主多年的老嬷嬷,思家心切,求了公主恩典,让侄子接回家乡供养。
三天后,公主的独生儿子冉靖辉,在喝酒后强行骑马,以至于摔成重伤,被送到了城外别院中静养。
又过了很长时间,有渔民在海河里打捞出两具尸首,一个是老年妇女,一个是壮年汉子,都是被人用石头绑着沉了河。当地官府问了问,见没有人认领尸首,就判了个路人被贼寇图财害命,草草的结了案。
而东厂送往皇帝案头的例报上,却提起此事,说这两具被河水泡烂的尸首,身高体型和寿宁公主府前段离开的一对姑侄十分相似。而这对姑侄,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