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草儿和狗子带着村中其他的孩子们,手拿树枝,一边打闹,一边帮着胡戈管理着鸭群。
“兄弟,你现在还没有在州县落籍吧?”一直望着水面不说话的军爷突然说道。
“嗯,一直未曾落籍!”胡戈点点头。
“晚上的时候,我让老管家给你落个籍,有个正式身份在以后会用得着!”军爷语气淡淡的。
“老管家?”胡戈疑惑的望着军爷。
“嗯,去年我们搬到这永兴村来时,恰逢老村正过世,所以老管家便接了本村村正一职,帮大家打理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军爷耐心的解释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哦,好,多谢军爷美意!”胡戈朝军爷拱手道。
“别客气了,我们之间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感觉,我一看到你,就想起自己年轻时,也许,是我老了……“军爷少有的在他人面前唏嘘着。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醒着数伤痕。”听到军爷的感叹,胡戈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歌词,林忆莲唱过的《伤痕》(修改词来自王治郅),并不由得念出声来。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醒着数伤痕?”军爷连续数次重复这这句话,很入神。
半响之后,军爷才说,“听老管家说你会作诗,我还有点不大相信,现在看来,**不离十了。只是这句话里透着一股子沧桑的味道,看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如此感受?”
嗯,这确实是个沧桑的老兵所作,此等发自肺腑的话语,说要拿来感动人什么的反倒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能够寄托作者的心声。
胡戈正在想该怎么回答,却听军爷又说:“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一语道破天机啊,天下从来如此!”
军爷认真的看着胡戈说道,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人的感觉与自己接触过的绝大多数人不同,这让他突然来了兴致,继续说道:“孟子不是说,为政不难,不得罪巨室吗?既然不得罪巨室,有哪能顾得到草民头上?”
“军爷,你可曾想过,其实真正的巨室恰恰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草民?”胡戈一脸慎重的表情。
“嗯?愿闻其详!”军爷听到此言后突然心念一闪,但仍面不改色的应对着。
“孔孟时代的巨室,手上有人,背后有粮,身上有钱,脚下有地,除了实力大小和名位高低,其实和国君没有多大区别。一家或几家巨室联合起来就足以废掉国君,所以那时弑君之事层出不穷,待到后来,君主为了压制这些拥有土地的贵族,他们扶持了士人,到了今天,士人已经成长为名副其实的巨室,但是因为皇权的存在,他们往上爬的路被封死,相反,往下踩,则是得心应手,这样一来,他们又在侵害着另外一个群体的利益,那就是草民。”这时胡戈抬头看了看军爷。
见胡戈停下,军爷说道:“继续说下去!”
“草民们身上具有不可估量的能量,大到足以改朝换代,秦灭六国,一统中华,强盛无比,结果二世而亡。隋朝富甲天下,仓库里储藏的粮食数以千万计,结果仍是二世而亡,这都是不恤草民的直接后果!《尚书》曾言,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所以,他们个人可能微不足道,可能是一盘散沙,但是当他们最后醒悟,联合起来,足以让山河变色,使天崩地裂!所以我说,他们才是真正的巨室!”
听完胡戈这段话,军爷不禁有些动容,这是一个流浪之人能有的思想吗?言语中引经据典,又通晓兴亡之道,其中关于草民的说法竟与蔡公等人不谋而合!
想到这里,军爷诧异的盯着胡戈,脑海中不停旋转着一个问号:“究竟是何人之徒……”
……
“公子是哪一年出生?”一盏浊灯下,老管家慢慢的研着磨,望着胡戈问道。
“老管家,叫我小戈,归唐都行,我不是什么公子,不过是个浪迹天涯的外乡人而已!”说到这里,胡戈心里一阵伤感。
“好,不叫公子,和永思一样,也称你的字吧!”老管家点头说。“那归唐是哪一年出生?”
“前朝仁寿四年,就是文帝崩的那一年!”现在是公元628年,今年自己24岁,那么就顺着往前推吧。
“我知道,还是隋炀帝登基那年呢!你这人不学好,偏偏跟那亡国之人搅在一起!”长夜漫漫,谁又都愿早睡,这不,刘诗薇正趴在桌子边看着老管家和胡戈两人一问一答呢。
“呵呵,数年不见,三小姐还是这么可人!”要说刘诗薇还是老管家从小看着长大的,当年在长安时两家走得极近。
在问清了胡戈的基本情况后,老管家拿起油灯放到胡戈近前,仔细盯着胡戈的脸看,胡戈不知何故,竟被看得脸皮微红。
只见老管家自言自语道,“模样周正,气质文雅,嗯!”说完就拿毛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只听刘诗薇一声惊呼:“您老人家也太能写了吧,什么叫朗眉星目,温文尔雅,我一点都看不出啦!”
这一声叫喊把胡戈搞得莫名其妙,连忙走过来查看,只见老管家在相貌特征上写着朗眉星目,温文尔雅八个大字,胡戈恍然大悟,原来这唐朝没有照相机,所以这相貌一栏便用词语来形容。
只是因这登记之人文化水平的高低,所以用来形容人的词语又多有不同,比如有人习惯用右足跛,左眼斜之类直描的词汇,看老管家用词文雅,应该文化功底比较深厚。
“老管家,干嘛给这人写得这么好啊!要是我就给他写上鹰视狼顾,獐头鼠目!”说到最后,刘诗薇得意道。
胡戈一听差点昏死过去,这封建时代谁敢鹰视狼顾啊,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个死丫头干脆直接说自己是司马懿得了。
“最后一个问题,归唐家产几何?”唐初的时候政府按家境把百姓分为上中下三等,规定只有前两等级的才可以服兵役,到了后来,又把这上中下三等细分,分别是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个等级。
听到这个问题,胡戈差点脱口而出“没房没车没老婆没理想没前途没背景没猪肉没死……”还好一向灵敏的反应在此时帮他管住了舌头,想了想方才答道:“这个,应该有一千多两黄金吧,还有数万只鸡鸭!”胡戈也不很确定,因为远赴洛阳的车队还没有回来,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钱心里还没底。
“嗯,那就是中资之家,呵呵,登记完了,明天老朽便带归唐去看应分给你的田地,现下已经六月,今年的“租”(田租)“调”(缴纳布帛)可以免去,明年开始每年需缴纳粟两石,绢2丈,绵3两,或者交布2.4丈,麻3斤,今年的“庸”(服役20天)可以选择服役,也可以缴纳60尺绢代役!”老管家笑看着两个后辈打闹,并很称职的给胡戈介绍着他成为大唐国民后将要承担的责任。
“对了,归唐现已二十四岁了,去岁陛下曾下旨,男子二十岁以上者并须申以婚媾,还望归唐早日寻一门良配啊!”老管家提醒道。
两个正在打闹的小儿女一闻此言,双双面红耳赤。
次日一早,胡戈便起身带着众小友来到军爷家,因为鸭子喜凉,所以胡戈想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将鸭子带到荒地上捕食蝗虫。
正好老管家也已经起身,连早餐都没吃便要带着胡戈去田地里认领属于他的一百亩田地。
见状,胡戈直接让狗子和草儿带队,将鸭子带到荒地上自由捕食,两个时辰后再带它们到河里休息,交待完后胡戈便和老管家一起往田间走去。
在路上时,胡戈向老管家询问着最近天气的情况,后者告诉他,这已经是今年第二次长时间无雨了,在春播时就曾连续两个多月没有降水,五月份时曾有一次较大的降雨才稍微缓解了旱情,不过,自那次以后就再也没下过雨,渠里的水也快干了,大家只有到渭水里打水浇灌田地。
胡戈记得曾经逛论坛时,有人转载了一篇帖子,说是考古队曾发现一座唐代大佛,上面刻有53个字的铭文:“贞观二年,有疫不雨,七十余日,苗顽离苦,上筑坛祈祷七日夜,疫弭雨大至,下民欣喜。上使僧法纯造金铜佛像七躯,天下平安,祥祯无极。”大概就是说这年春播时候的故事。
众所周知,春播时遭遇干旱,会使农作物幼苗出土困难,造成缺苗断垄,而现在的情况是,在这一年不但遭遇了春旱,同样还遭遇了夏旱,而夏旱会严重影响农作物的抽穗、开花,以及使籽粒不能正常灌浆和成熟,从而导致产量显著降低。尽管粟是耐旱作物,但并不代表它的生长不需要足够的水资源浇灌。
想到这里,胡戈在心中思索着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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