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全无半点女儿情态,完全是个铮铮男儿。所以,就算他的长相在男人里偏于俊秀,他也压根没把她往女人身上想。
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混进晋营?
又是什么原因令她恢复了女儿身?
她为什么孤身一人,突然来到了风陵渡?
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明明很陌生的看似冷静恬淡的她,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种感觉,与长相身材无关的,似乎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交流?
而对苏越,龙天涯微微不安。
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身上蕴藏了太多的秘密
“雨越下越大了。”望着怒吼的江面,苏越显得忧心忡忡。
“你,在这里做什么?”龙天涯打量着满身泥泞的苏越,掩藏住心中的讶异,平静以对。
“镇上来了许多难民,我担心雨再下下去,河水会决堤,来看看情况。”苏越微微一笑,朝他投了赞赏的一眼:“天涯兄果然技高一筹。”
细雨如织,龙天涯一如既往的一身布衣,卓然而立,漫天的雨幕未及触到他的身体,已纷纷从他身旁飞散,似乎不认让他沾染一丝尘垢。
他不然纤尘,衣诀翩然,温雅飘逸,望之若仙。
龙天涯先是愕然,接着面上微微一热:“雕虫小技,惭愧。”
真是奇怪,素有洁癖,向来自视甚高的他,在满身污浊的苏越面前,竟然觉得自惭形秽。
“好了,时间紧迫,不能多谈。”苏越匆匆掉头,一边邀他通行:“我得赶快回去,跟宇文商量一下抢险的方案,天涯兄若有兴趣,不妨跟我们一起。以兄台的身后,肯定助益良多。”
龙天涯忽然忆起那天在飘香楼里听到的闲言碎语,再回想以前苏越对宇文澈的强烈的占有欲望,那副只要有人靠近晋王就火冒三丈的臭脾气,再看看苏越的衣着打扮,忽然明白了苏越的身份。
“你,是永宁公主。”他定定地看着她,心中五味杂呈。
看来,有一点至少陈三没有说谎——永宁公主的却是被掉包了。
之前那个桀骜不驯,叛逆嚣张,只身前来藏月,不惜女扮男装混进军营,指挥若定的苏越,在见到宇文澈之后,被他的冷静睿智,风采气度所折服,终于改变心意了?
外有黑雪举国之力为后盾,内有苏越经天纬地之才为辅助,宇文澈不啻如虎添翼,放眼藏月能与之抗衡者几稀矣。
老天对人,岂有真正公平的时候?
“嗯。”他用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苏越苦笑,不管有没有最尖端的通信工具,流言的散布速度永远是惊人的。
“晋王呢?”龙天涯与她并肩而行,语气里微微不满。
就算再怎么急于笼络民心,也不必把新婚妻子一个人呢仍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吧?
早些时候,那些难民的尖锐的指责纷涌而上,苏越摇了摇头,避而未答。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丈夫,私心里,她也并不希望听到别人对他的批评。
直觉上,宇文澈绝不是那种对民众疾苦坐视不管的官僚主义。
说不定此刻,他已开始着手安排,她应该及早回去,把收集到的情况通报给他知道,让他获得第一手资料。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越!”暗夜里,影影绰绰的有火把移动,声音被强劲的河风吹散,没入雨中,又被滔天的巨浪淹没。
“好像是晋王来了。”龙天涯凝神细听了一下,挑眉轻嘲。
他似乎枉做了小人。
拐了两道弯,已清楚地瞧见一群人执着火把迎面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一脸焦灼的宇文澈是谁?
“是的。”苏越朝龙天涯展颜一笑,至此,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苏越!”宇文澈一眼瞧见这抹熟悉的身影,快若闪电般疾掠而至,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厉声大吼:“你有病啊?非得要事事冲在前面才显出你的能耐不是?把我们这群男人全当成死人,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嗄?嗄?”
这可恶的女人,存心要急死他,气死他,呕死他吗?
她知不知道,当他获知汛情,立即着手安排调派人手,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忽然听到裴依跑回来哭诉她不见了时,那种六神无主的慌乱,像被人突然剜走心的感觉有多痛苦?
不需怀疑,凭着直觉,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肯定上了河堤!
匆匆扔下未完的工作,带着一群人上了堤,顺着河堤,看着惊滔拍岸,看着怒浪翻卷,越走越惊心动魄。
那无情的巨浪,如一条暴猛的巨龙,稍不小心就会吞噬掉一切,让他整颗心都纠结了起来。
他双目怒睁,气急败坏的模样令苏越心生愧疚,也让一旁的龙天涯目瞪口呆。
眼前这个脾气暴戾,势若喷火狂龙的男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谦冲有礼,平和冷静,指挥若定的宇文澈吗?
“宇文,”苏越反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按了按他的手心,声音低柔平稳:“我本来只想大概看一眼就回来,没想到情况比预想中的危急,不知不觉就走远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以她的眼光看来,这条河堤修得烂的不能再烂,简直是豆腐渣中的豆腐渣工程。所以,她越看越惊心,越走越远。
苏越难得表现出的亲昵令宇文澈一呆,张了张嘴,余下的指责尽数吞入腹中,满腔的怒火与忧急,似乎已在她这轻轻一握之中,烟消云散。
龙天涯冷眼旁观,不觉暗自称奇。
以前是苏越追着宇文澈跑,宇文澈一直冷冷淡淡,处之泰然。
怎么成了亲之后,似乎紧张大师反而变成宇文澈了呢?
真是荒谬,明明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为什么他却感觉宇文澈与苏越像是完全换了个个呢?
“你来做什么?”似乎这才看到龙天涯,宇文澈敛眉一蹙,态度冰冷。
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小越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在下回京复命,因大雨所阻,被困此地两天。”龙天涯微微一愕,心中越发惊疑不定。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陈小莫已从世上彻底消失,他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一个顶着晋王头衔的替身——一个由陈小莫亲手制造出来的替身。
一个疑问从心底毫无预警地冒了出来。
一个人的脾气与性格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吗?
“我去勘察地形,正巧遇到天涯,所以邀他一同共商抗洪大计。”苏越接过话头,委婉地向他解释两个人同行的缘由。
“哼,”宇文澈轻哧一声,冷冷地否决:“我已派员就近从各衙门紧急抽调人手前来增援,凭我晋王府的力量,已足够应付,不劳龙世子大驾。”
宇文澈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在短短的时间里,已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苏越望着他,温柔笑了笑,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瞧瞧你,都湿透了,伤还没好呢。”瞟到苏越湿漉漉的发,宇文澈皱起眉头,不再与她争执,不加思索地脱下身上的蓑衣,顺手披到她的肩头。
“谢谢。”苏越接受了他的好意,挽着他匆匆往回走:“大概的情况我已了解得差不多,险情刻不容缓,咱们别磨蹭了,先回去商量方案吧。”
一行人匆匆回到位于西郊的住处。
苏越匆匆换了衣物,拉着宇文澈进到内室,低声询问:“小厉呢?让它停在我房里,天一亮有它忙的。”
宇文澈把风陵渡附近三县四镇的地图摆在桌子上:“恩,周边的地图我已着人找了出来,再找几个熟悉地形的老乡,随时候命,应该没问题。”
“我们先要成立一个防汛指挥部。”苏越看了一眼地图,在上面圈了一个位置:“指挥部就设在这里吧。”
“防汛指挥部?”宇文澈挑眉,玩味地看着她:“你好像对这种事情很熟悉。”
她看起来驾轻就熟,胸有成竹。
“嗯,这差不多是我每年必修的功课。”苏越头也不抬,依旧在研究那张地图:“只不过,这是我所见过的修得最差的防洪大堤。”
所以,她的心情倍感沉重,感觉得肩上的胆子很沉。
基础设施如此之差,完全没有机械设备,全靠肩挑手提,对付这样一场自然灾害,她真的完全没有把握。
“最差?怎么可能?”宇文澈不服气:“我每年都拨了款项来修筑河堤,等此地事了,你去到对岸,就知我所言非虚。”
尽管如此,但比起现代的防洪堤质量,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显然,你做的还不够。”苏越淡笑,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从腕上解下手表,把拍回来的影像资料放给宇文澈看:“你瞧,大堤随时有垮塌的可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
“这里面的画面居然还能动,能说话?”宇文澈错愕地看着那晃动的连续的画面,听着风声和着雨声,发现有时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苏越爬上堤坝时的喘气声,不禁倍感惊奇。
“嗯。”苏越微微心虚,垂下头不敢接触他的视线。
以前在战场,她给他演示的都是静态摄影,保留了动态摄像的功能。若不是情况危急,她没打算让宇文澈知道这个秘密。
其实,把手表拆开,还可以实现定位追踪,在十公里范围里,还能即时通讯,相当于一个大功率的无线对讲机。
宇文澈瞅着她的发旋,陷入沉默。
想不到这么小小的一个东西,竟然拥有如此多神奇的功能?
苏越隐瞒的事情,显然不止这一件。
比如她的身世,比如她的家乡很多事情,她都表现得含糊其词。
在经过了战火的洗礼,经历了神奇的身体互换,经过了无数生死劫难之后,她对他依然不能放下戒心,对他敞开心扉,让他满是阴霾,满心失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