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于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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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于芳就起来了,收拾好内务,她来到操场,活动几下身体之后,开始沿着操场的环形跑道跑步。.

    操场上锻炼身体的人不少,医生、护士、伤员、警卫连的官兵······除了警卫连在进行着例行的团体训练之外,其他人都是各自用自己的方式活动着:

    于芳的顶头上司,矮胖的外科主任包教授在缓缓的打着太极拳。包教授学的是西医,是创伤外科方面的专家。在美国学习、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他是去年回来的,听说是晋南方面通过一个姓司徒的侨领帮忙聘请的。这是个医术高超,作风严谨的人,烟酒不沾。闲暇时看看书,下下棋,喝喝茶,再有就是打打太极拳。包教授自己戏称为“西式的工作,中式的生活”;

    高个的护士长谢姐在跳绳,一边跳一边一丝不苟的数着数:“······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据说谢姐每天早上都要坚持跳满一千下;

    大眼睛的李洁和董晓琳、小美“胖瘦二人组”等几个小护士则在踢毽子,不时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包教授早上好!”

    “谢姐早!”

    “于医生好!”

    “于姐早!”

    “于姐身体好点了吗?”······

    于芳一边慢慢地跑着,一边同认识的人们打着简单的招呼。冰凉的空气吸进去,呼出一团团的白雾。这几天下了两场雪,屋顶、路边、墙角、树梢等处,已是积上了厚厚一层。北方的天气真冷啊!尽管已经在北方生活了好几年了,可于芳还是不能习惯这冬天刺骨的寒冷。家乡那边,晚菊还刚刚在开呢。

    一想到家乡,于芳心中就是一痛。于芳是浙江嘉兴人,随着日军在杭州湾的登陆和**淞沪会战的失败,此时的嘉兴,已经陷于日军的铁蹄之下。严厉的父亲和慈祥的母亲,还有温柔亲切的姑母姑父,活泼可爱的表弟表妹,都撤出来了吗?希望佛祖保佑,让亲人们都能平安的撤出来吧!自八月份以来,于芳与家中就失去了联络,所有写回去的信,全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特别是得知日军在杭州湾登陆的消息后,于芳更是焦急万分,每日一有空,就抱着一台晋南出产的小型矿石收音机收听新闻。听到嘉兴失陷时,于芳的心沉到了海底。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只有用拼命工作来压制自己心中的焦虑和担忧。最后,终于因为劳累过度,晕倒在手术台下。醒来之后,被包教授严令休息了两天。

    今天早上,于芳觉得自己已经基本恢复了,便按照多年的习惯开始晨练。跑了不一会儿,身上就开始热乎起来,连额头和鼻尖上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于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心情都好了很多。

    于芳晨练的习惯是在表哥的影响下养成的,现在却似乎变成了对表哥的一种纪念。一转眼,表哥已经牺牲了快五年了。表哥的牺牲,是于芳心里永远的痛。表哥叫陈坤,比于芳大三岁。是姑母家的长子。于芳和表哥自幼青梅竹马,小时候表哥常常笑话于芳是个“拖鼻涕的小丫头”。可如果有别的孩子欺负于芳,表哥却总是站出来帮她。这让于芳从小就对表哥很依赖。“真正爱上表哥,应该是十六岁那年吧?”于芳这几年常常回想与表哥的过去。那时表哥已经在北平上大学,而自己还在嘉兴读女中。那年春节,表哥从北平回家过年。那是“九一八”之后的第一个春节,表哥一直不快乐。说起“九一八”就满脸悲愤,时不时的唱“松花江上”,唱着唱着就泪流满面。看得于芳心里直疼,情不自禁的趴在表哥肩上痛哭。就从那时候起,表哥清秀而充满忧郁的身影,就深深地烙在了于芳的心上。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于芳下定决心跟表哥去北平读书。

    于芳的决定得到了两人父母的支持,这正是父母们所希望的。于是,过完年,于芳就跟着表哥到了北平。凭着中医世家的功底和嘉兴女中打下的文化基础,于芳考上了“北平协和医学院”。以后那一段日子,是于芳一生中最为快乐和幸福的时光。由于两所学校离得比较远,他们并不能天天在一起。但那种近在咫尺,心心相印的感觉,却充溢在两人的心间。周末,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会去参加各种抗日救亡的集会活动,后来还参加了军训。晨练的习惯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一开始,于芳有时还会偷懒。表哥一旦知道了,总是会很严肃的说她。慢慢的她也就养成了习惯。偶尔,他们也会去逛逛街,逛逛公园,牵着手在湖畔徜徉······虽然没有多少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但于芳却觉得日子像放了蜜一样的甜。

    山海关的炮声,打碎了于芳的幸福。

    毅然投笔从戎的表哥,牺牲在了长城上。就像“义勇军进行曲”所唱的那样,他用他的血肉去筑起新的长城!

    当长城抗战结束,于芳跟着救护队回到学校,才知道表哥牺牲的消息。顿时,她的心一下就碎了,她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最终,于芳坚强的活了下来,她要继承表哥的遗志,她要继续抗日,哪怕再用她的血肉去筑新的长城!

    于芳强忍悲痛,收敛了表哥的遗物,并将之送回了嘉兴。在家住了一个月,安慰了悲痛欲绝的姑父姑母,拒绝了父母的挽留,又返回了学校。只不过,从前那个笑眯眯甜蜜蜜的江南小姑娘不见了,现在出现在老师和同学面前的,是一个拼命读书、拼命学习轻易见不到一丝笑容的人。她几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在此期间,所有想要接近于芳的男同学都碰了钉子。甚至就连女同学,也很少见到她的笑脸。这种情况整整维持了两年。幸好,某个不知名的哲人说过一句名言“时间是疗伤的圣药”。两年后,笑容终于开始慢慢出现在于芳的脸上。不过,她还是没有再交男朋友。一来,表哥的身影依旧时时在她心里浮现。二来,似乎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有过表哥那样的英雄未婚夫,对比身边这些或青涩懵懂、或意气飞扬、或苍白、或小资的男生们,于芳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于芳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她谢绝了学校留校任教并继续升造的建议,很快加入二十九军,当了一名军医。

    “七七事变”后,二十九军兵败北平。混乱之中,于芳和一些医护人员、学兵团官兵被人引导并护送着撤到了晋南。随后,被商请进了晋南保安司令部野战医院。于芳心中没有任何门户之见,她才不管你是什么军。中央军也好,地方军也好,西北军也好,晋绥军也好,只要打日本人就好。所以,她留下来了。

    围绕着四百米的跑道跑了五圈,完成了一天的晨练标准,于芳开始往回走。

    洗脸刷牙之后,于芳拿起饭盒去食堂吃早餐。

    餐毕,开始工作。

    几年来,除了“七七事变”那一段时间外,于芳的生活千篇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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