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执剑后撤,乌天老人见状哈哈一笑,只当周继君的通天之势难以为继,他飞出乌云,双臂挥舞在半空,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只三四十丈的黑乌鸦现于天头,它尖啸一声,猛地向周继君飞去,巨大的鸟喙闪闪亮。
山海精气没,皇道精气生,周继君稳住身形,重拾天地人合一之势。在他身前是深藏大煜皇室的扬州京畿,而在他身后则是生机勃勃的北朝。一老一新,两方皇朝的千万里土地上出阵阵龙吟,皇道之气席卷而来,嵌入周继君天地人合一之势中,却比之前山海精气生成的天地人合一要壮大数倍,。。
那只巨鸦眼底闪过惊惧,刚想重变人身却为时已晚,周继君携着天地人合一之势,满脸皇者威严之相,手执君子剑横次而来。天地轰轰作响,此时周继君在两方十数万将士眼中已成为一个不可企及的皇者,天地皆是他的化身。
怪叫一声,那巨鸦眼中浮起痛惜之色,猛地停住身形张开巨翅膀,上千跟坚硬的羽毛飞出,凝成一团乌黑的浓云,周继君一剑斩下,乌毛碎裂成一瓣瓣,向下飘落。
第五合,周继君斩破乌天老人的炼化了数百年的本命翅羽,而从他对面不远处,天地人合一之势重新升起,却比之前要弱上几分,此时的周继君已能与乌天老人其分庭抗礼。
“呀呀呀呀”
乌天老人怪叫连连,他心痛无比地看着漫天黑雪般的羽毛,脸上阴晴变幻,到最后只剩下浓浓的恨意。
“小辈,老夫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尖啸一声,乌天老人身体缓缓变大,不多时已有十来丈之高,而他的肋下也生出四只长长的利爪。此时此刻,乌天老人只想生食对面青年的血肉,再也顾不上其他,却不知他这般惊世骇俗的变化让本来就心神不安的大煜将士心中愈恐惧。
“这也是法术变化吗。”
周继君眯起双眼盯着扑面而来的老者,念海之上的星阵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气息,而在下丹田中,那个终日昏昏欲睡的藏象亦低鸣着,仿佛刚刚从漫长的梦中苏醒了一样,周身上下氤氲着变幻不清的光晕,九道先天精气包括剩余的皇道精气都飞流转着,宛若走马灯般,看得周继君心念微微恍惚。
就在这时,乌天老人已杀至身前。
周继君心头一惊,几乎下意识地射出君子剑,玄而又玄的感觉飘过心念,下丹田中的藏象和念海上的星阵陡然涌出一股奇异的力量,一上一下,横穿周继君体内穹宇,纠缠融合在一起。
“咄”
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却是瞬间明悟了。
法术者,参合天地变化,天地有六气,修炼者亦有先天精气,以先天精气席卷天地之气,再由修炼者的念头衍算变化,寻找天地生灵的奥妙,参悟其道,如此方能施展出变化莫测的法术。
飞向老者的君子剑在周继君的“咄”声中微微颤抖着,尔后,奇异的光晕流转过剑身,所有人都无不震惊地望向天头,就见一只全身火红的三足巨鸟陡然出现在空中,竟是由君公子的佩剑变化而出。
“神仙啊,这绝对是神仙之能。”
一名年老的北朝士卒满脸激动之色,口中喃喃自语,下一刻他已跪倒在地,向着他们的国御顶礼膜拜。
北朝将士齐齐欢呼,振奋之情弥漫在军阵中,而百丈外的大煜众人已面如死灰,十万人中,只有陷入重围的那三名少年紧握着双拳,眼中全然是激动之色。
天地人合一之势瞬间瓦解,乌天老人见势不妙,变作本相乌鸦,扇动巨翅就欲向南飞去。
“现在想逃已经晚了。”
周继君驾起胖云直追上去,乌天老人在前,变成猎风的君子剑在中,周继君在后,半柱香功夫不到,一人一妖已经掠过扬州大小十余座府城。街上的行人摊贩,在院中玩耍的公子小姐都看到了那个驾云而行,风华无限的银青年。
短短刹那后,十余座府城沸腾开来,男女老少举案顶香,涌上街头,纷纷朝着那个宛若神仙的男子叩祈祷。
白云划过长空,不多时已掠过二十余座府城,周继君双目微眯,就听百多丈外传来惨叫声。
第七合,君子剑于扬州上空重创乌天老人。
白云飘过天际,周继君看着身前不再逃窜满脸恨意回望向他的老人,挥袍收起君子剑,嘴角卷起揶揄的笑容。
“没想到你竟是只老乌鸦,怪不得如此歹毒。好了,你的性命就由我来收割了,嗯,算来也是我亲手杀死的第四名通天了。”
闻言,乌天老人微微一怔,尔后疯狂残暴之色从眸底溢出,他不再多言,猛地张开嘴,吐出一颗漆黑却光晕流转的道丹,咬牙切齿地望向周继君。
强大无比的气息涌来,周继君也是一愣,他打量着那颗道丹,心底陡然窜起寒意。
“去死吧”
乌天老人张口吐气,携着通天强者毕生道力的道丹飞向周继君,半空中它渐渐膨胀开来,却似承受不了不住往外溢出的巨力,转眼后就要炸开。寻常人尊境界的高手若自碎道丹,失去控制的道力亦可毁灭一座县城,更何况是通天强者,若这颗道丹在此炸开,恐怕云下的扬州府城恐怕要倒塌十余座。
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机,周继君通天之势再变,皇道精气隐没,君子精气生出,上天入地,天地人合一,却隐约带有君子融万物的道意。周继君携天地之势,猛地蹿身上前,施展出战天宵抓向道丹,时之意境出,道丹的膨胀之势微微一缓。
“给我爆”
乌天老人咆哮一声,张口吐出仅存的最后一道道力,没入道丹。
弹指刹那间,周继君低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千万余斤重的道丹抛向天头。
“轰隆”
漫天大雨飞绽开来,天穹上空传出巨响,连雷声也远远不及,云卷云舒间,乌天老人捂着胸口,惨白着脸向后连连倒退。
第八合,乌天老人道丹毁。
银光闪过,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高高飞起。
第九合,周继君斩杀乌天老人。
漆黑的心神飞出,惨叫一声,就要向后逃窜。周继君挥舞袍袖,将它卷到手中,尔后又射出三道之力和先天精气没入其中,不多时,乌天老人的心神再无半点生气,却依旧饱满散光泽。
脚踩浮云,周继君目光遥遥落向扬州深处,在那个高墙广筑的京城上空,紫色的云朵静静地漂浮着。
“千十七,你就看着我将他杀死却无动于衷吗,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滂沱大雨中,他轻声咳了起来,眼睛却望向乌云翻滚如波的天际。他布局五载,助北疆军一路从云州杀至京畿之地前,逐鹿天下,如今七州已有大半落入股掌之中,百里雄也从一个质子一跃成为主宰千万人生死的君王。而眼下周继君又重返北朝,斩杀通天,这一切看起来都好似问鼎天下的征兆,然而,在这七州上空的万丈云层之上,还有个周继君也琢磨不透的局,更何况,在北朝一旁,还有个深不可测的白启。
白启如虎狼,千十七为妖龙,都是周继君收官之局中的劲敌,即便手握四州,可仍然是如履薄冰,一子走错全盘皆落索。
“睡懒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呵,这一场仗也不知又要打几年。”
周继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他陡然伸手,紫色的大火竟从他手心窜出,宛若龙蛇奔向坠落于半空的乌天老人,转眼间,这个阴狠歹毒的通天强者化为灰烬。
法术者,参合天地变化,参悟天地万物的奥妙。周继君能以君子剑变化成小猎风,是因为朝夕相处了七年,对小咕知根知底。而这紫火却是借助周继君那颗紫色的心火,参悟其中的奥秘,变化施展于指掌间,也算是一样法术。除了这两者之外,周继君也无法在短时间里参悟出其它的法术。
“十合内斩杀乌天,这颗驱福避邪的心神也你会收下了吧。”
周继君淡淡一笑,左手提着乌天的头颅,右手紧握心神,驾起云头,朝向原先葬虎关方向飞去。
残垣断壁前,两方十余万人马静静对峙着,大雨滂沱击打在周遭,水花溅起落入众人心头,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目光遥望向南方,苦苦等候着那一战的结局。千军万马中,唯有李车儿三人面色自如,不断打量着遥立远处小山头的敖云,交头接耳,挤眉弄眼地议论起她的身份来。
下了足足七日的大雨渐渐小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头飘来一抹臃肿的白云,由远及近,脚踩云端的那个白衣青年淡淡一笑,将手中头颅扔下。
“哗”
即便先前已然隐约料到,可当君公子拾着乌天老人的头颅驾云归返时,北朝大军中仍旧止不住沸腾开来,所有人都面色激动,振臂欢呼,群情激昂。反观大煜将士,此刻已面如死灰,乌天老人鲜血淋漓的头颅落进眼中,最后的希冀破灭,军心战意皆在这一场大雨中消逝得一干二净。
君公子虽曾一人杀尽山海秘境的通天强者,可谁也没看到经过,那场隐藏在豫东深处的战事更像是传说。然而,君公子当着两方将士的面,击败乌天,追敌百里,枭而回却是所有人亲眼目睹的,比之那个传说还要震撼无比。离去十数日,一朝归返,于阵前越级斩通天,君公子七州第一人的地位再无可动摇。
看着欢呼雀跃的北朝将士,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扫过李车儿三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恼火,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尔后望向李平。
“李元帅,兵贵神,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闻言,李平微微一怔,许久未有的兴奋浮于面上,他抬手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眼中全然是感激之色,却并没多说什么。
“左军大将何在?”
“末将在”
“你率一万人马先行突袭豫扬走廊。”
“右军大将何在?”
“末将在”
“你率一万人马前去扬广城,阻截商业协会铁骑团,尔后增援左军。”
“末将领命。”
看着百丈外呆若木鸡的大煜人马,李平高举大戟哈哈一笑,年轻时候的意气风重染眉宇间。
“中军将士听命,随本帅杀敌”
两万中军轰然响应,杀气腾腾,战意一泄如海漠,眨眼间已排开阵势,冲杀向对面如砧上鱼肉的大煜军队。
看了眼身下完全是单方面屠杀、毫无悬念的大战,周继君轻咳着,驾云向那座矮山飞去。
“此战过后,大煜起码要休养个一年半载才能缓过来,你也可以先安心对付白家了。”
敖云背对着周继君,目光深长遥望向北方,雨后的山川如画,白衣女子恰如画中人儿般,淡淡的忧伤随着离情别意跃然纸上,黛墨冼去却唯独她最为动人回味,让人无法收住心头那抹难以道出的情思。
看着面前像极了伊人的女子,周继君心底没来由的一酸,他没去接傲云的话,只是伸手将那颗心神递于她面前,淡淡一笑道。
“这个你带上吧,乌鸦乃是邪物,以邪克邪,或许还真会有驱福避邪的效果”
话还未尽,香风袭来,软玉入怀,周继君微微一怔,双唇就已被那抹幽香甘甜覆盖,却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敖云就这样静静地偎依在周继君怀中,黯然的双目中流淌过倦意,这么多年游尽穹宇四方,别人都以为她贪玩,却不知她那颗芳心早已为他淡漠如水,阅尽天下只不过为了将他忘记,走了这么多年,却突然觉好累好累,只想找个人靠一靠,看着时间慢慢流逝。
只不过,眼前的青年终究只是他的替代品,自己在他眼中又何尝不是。君圣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若他早生个千年,相逢陌路,即便仍是战火燎原的乱世江山,或许也会是另外一种结局吧。
傲云缩紧身子,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泪珠倾洒在雪白的罗衫上。
“你会去哪。”
轻轻将敖云拥入怀中,心情复杂而纠结的周继君深吸口气,开口问道,可话音落下,嘴角只觉得苦涩无比。
“天涯海角吧,谁知道呢。”
敖云皱起鼻子,贪婪地吸了口男子青稚却让她感觉无比温暖的气息,尔后抬起头,颊边泪水未干。她接过那颗心神,看着怔然的男子,轻轻一笑,踮起脚尖在他颊边轻轻一吻,尔后缓缓抽出身体,腾云而起,向北飞去,直到身影没入天云,她也没再回眸。
战歌回荡在豫扬走来前,杀伐惨烈兵戈缭乱,浓云散去,雨终于停了。
那抹明媚的阳光拂过周继君,却让他极不适的抬手遮挡。将君子剑挂在身后,周继君眼中若水流觞的黯然渐渐散去,他扬起衣袂,面无表情地驾云而起,向北飞去,却非是伊人远去的方向。
平南府,北朝皇宫,百里雄率领群臣聚在宫前。三日前的那场通天大战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北朝上下也是振奋不已,原先动荡的民心又渐渐平复,此时北朝万众一心,气势如潮,千百府城张灯结彩,似乎已经开始迎接不久后的即将到来的大一统。
君公子到达北朝后,谁也没见,径自回了天吾山,而他前脚刚到北朝,后脚月罗刹和沙摩尼就紧接着回转,却不见那名通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名大煜的通天此时恐怕已不在世间了。能杀得了通天,起码也要拥有通天境界的修为,而通天境界的强者在世人心中绝对是凡世中的神仙,闻讯而至的北朝百姓齐聚于天吾山下,设案摆香。而百里雄亦命人上山请周继君三人入宫一叙,却被周继君推脱,连请数次,方才答应三日后下山。
看着满脸兴奋不住议论者的群臣,百里雄淡淡一笑,可只是刹那后,他的脸色黯沉了下来,抬头遥望向平南府后,那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岳,脑中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宫人上报于他的那件事。皇妃请君公子入宫,却与他在紫荆院中独处了许久,而听宫人们言,自己宠爱的皇妃竟然和君公子的恋人容貌相仿。
眼中的阴霾越浓重,百里雄轻叹一声,心中升起几分复杂的情绪。他回宫后亦拿此事质询皇妃,皇妃沉默半晌却没否认,只说请君公子劝他相助白家,可白家却趁着北朝大军兵败,侵占了豫州十余城。百里雄听后大为光火,接连数日未踏足紫荆苑。表面上他是恨白家不守承诺,可实际上,更令他恼火的却是另一件事。相助白家之事,皇妃本可和亲口和自己说,夫妻之间又有什么说不得的,可她居然瞒着自己私会君公子,托他和自己说项。“莫非,在你心中,我真的比不上他吗。”
扫过群情激昂的众臣,百里雄心中浮起茫然之情,就在这时,天头飘来三朵云彩。左边的色泽黑如黛墨,隐隐透着几分邪魅的气息,右边的云层却显得很厚实,其上隐约散着土黄的光晕,而中间的那朵云胖而臃肿,比之旁边两朵风采相去甚远,然而北朝上下却都紧紧盯着当中那朵胖云,面色激动而又恭敬。
“君兄。”
眼见三人跃下云头,百里雄哈哈一笑,大步上前,紧握住周继君的双手,又看了看月罗刹和沙摩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恭喜三位突破通天。”百里雄眼中透着真切,他轻叹口气,摇了摇头道,“突然想到当年,我们还在扬州杀敌突围,谁曾想到会有今日。如今三位都已达到通天,就寡人最无用了,到现在还未突破地境巅峰。”
“小世子呵,我们修为再高也比不上你这个一国之君威风,啧啧,当皇帝的滋味不错吧。”
月罗刹伸了个懒腰,阴阴一笑,调侃道。
“寡人有今日的江山,还不是诸位兄弟相助得来的。”
百里雄含笑道,他目光划过周继君时,却飞快地游离开去,竭力装作热情和欣喜,心中却升出筋疲力尽的感觉,每次遇到周继君都会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以前没注意罢了。
“寡人已在殿中设宴款待周兄、月兄和沙兄,权当是庆功吧。”
百里雄说完哈哈一笑,引着周继君三人走进大殿,群臣哄哄然紧随其后。
大殿之中,群臣依次而坐,周继君三人则硬是被百里雄拉上金銮,设下五人座的几案,丢去了君臣之礼,围坐一席。
席间群臣饮酒畅谈,而大殿之中,美貌的宫女翩翩起舞,看得人心旌摇荡,亦有位高权重的要臣上前来与周继君三人敬酒贺喜,他们往往自干一大盅,见得周继君抿上一小口就已心满意足。二品往下的官员都只是羡慕地看着,却不敢像他们一般找周继君三人说话,可能与三名通天强者共聚一宴,他们心中早已满足。
酒过数巡,百里雄和周继君三人谈了不少过往旧事,却见周继君的目光时不时飘向那空下的座席,不由抚须而笑,又叹了口气道。
“君兄可是疑惑寡人为何要多设一座。”
“正是。”周继君颊边已经染上一抹红晕,他疑惑地问向百里雄道,“莫非还有人?”
里雄扫过周继君三人,淡淡一笑道,“数日前,本王偶然中招揽到一名通天强者,与他说了今日寡人将摆宴款待你们,他也说会来见一见诸位,却不知为何此时还未来。”
话音落下,席间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月罗刹甚至素来淡漠的沙摩尼都微微错愕,尔后复杂地望向百里雄。
“小世子呵,这位通天他是何时被你招揽到的。”
“大约六七日前吧。”
百里雄含笑道,眸底深处隐约浮起几分得色,他却没现月罗刹斗笠下一闪而过的阴冷。
“也就是说,在我们和大煜的通天强者生死相搏时,他就已经到了。”月罗刹莫名地笑着,他抬了抬斗笠,深深看向百里雄,“有那名通天强者镇守皇宫,陛下自然无忧了。”
此时百里雄方才回味过来,神情微微慌乱,赶忙开口道。
“非是寡人不派他前去援救”
“我和摩尼需要别人来救?”
月罗刹阴冷的声音陡然扬起,大殿内众臣齐齐望向金銮之上,眉宇间闪过惊诧。
百里雄愕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却听耳边传来温淳淡漠的声音。
月罗刹闷哼一声,斗笠下那抹阴冷的目光如蛇般蹿出,射向摇摇晃晃走进大殿的那人。
来者是一个穿着破烂的糟老头,他刚迈入大殿,饮酒交谈着的众臣陡然安静了下来,怔怔地望向老头儿。堂堂北朝大殿,竟然让乞丐施施然的进来,众臣只觉得如临梦境,满脸不可思议。
宛若乞丐的老头儿皱着眉头,紧闭双眼用力嗅了几下,尔后张开手臂,脸上浮起陶醉之色。下个瞬间,就见满席酒肉、山珍海味全部高高弹起,飞向老头。老头从腰间解下一个两三尺长短的口袋,悠哉悠哉地将美味佳肴收入袋中,丝毫不顾殿上众臣惊怒的目光。
“哈哈哈哈”
头戴斗笠的青年站起身来,指着殿中老头儿大笑道。
“好一个通天,好一个乾坤袋,没想到我北朝第四位通天竟是个乞丐,真是有趣之极。”
沙摩尼兀自吃着酒肉,周继君则抬起头,细细打量起那个其貌不扬的老人,越看越是惊讶,竟是一眼看不透他的修为。通天中品的乌天老人,周继君虽然无法清晰地察觉出他的修为,可亦能感觉到大概,然而殿中的老者却如一滩死水深渊,观摩良久,亦无法探查出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
狼吞虎咽地将手中的酥皮香猪塞进嘴中,老头儿抹了把嘴,又摸了摸鼓掌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奇怪的味道飘荡在大殿之上,群臣眼中浮起厌恶之色,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因为适才月罗刹口中的通天二字。然而,殿中文武百官打从内心深处,没一人愿意相信这糟老头会是一名通天强者,却是从他身上丝毫找不出半点想象中通天强者的风采。
“陛下,这就是你新得到的通天?这一身行头居然比我月罗刹还要寒碜。”
穿着蓑衣斗笠的青年揶揄地望向百里雄,陡然间,月罗刹猛地转身,他冷冷地望向那根飞射而来的猪蹄,嘴角划过冰。然而就在这时,月罗刹眼中闪过惊诧,却是突然现全身上下竟然无法动弹,同样是天地人合一之势,可从那老者身上散出的,却远远强过他,竟在弹指刹那间压住了他急欲暴起的通天之势。
猪蹄被身后飞来的银筷击落在一旁,月罗刹余光望向面色凝重的周继君,背上亦惊起冷汗。
“这位是空空上人。”百里雄目光扫过那只被银筷穿透的猪蹄,不知为何,心底竟涌出几分快意,他假装什么事也没生一样,起身为周继君三人和殿内群臣介绍道,“寡人数日前得遇空空上人,上人亦是通天,且愿意助我北朝征讨暴煜。众位爱卿,还不见过我朝第二位国御。”
闻言,周继君眉头微微皱起,月罗刹和沙摩尼更是满脸怒意直勾勾地盯着百里雄,而殿内群臣却没像百里雄预想的那般欢呼雀跃,只是几名老臣起身朝着空空上人拱了拱手,目光复杂,而其余的文武百官则议论纷纷起来,目光频频飘移在周继君和空空上人之间。
君公子能成为北朝国御,一是因为他本身实力惊人,天下闻名,数年来杀遍天下,是乃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威名。二是因为北朝能有如今的鼎盛之势,却是由君公子一转一瓦堆砌成的,古老先生、李平以及北朝如今上百仙神,都是君公子带来的。因此,即便他年纪轻轻就成为北朝国御,群臣对他只有自肺腑的敬意而无半点嫉妒。
可这个一身破烂毫无礼数的通天,突然出现成为北朝第二名国御,却让众臣心中微有不满。即便他实力再强,可却从未为北朝做过什么,就算要再立新国御,也应当从月罗刹和沙摩尼他们中选,至少他们和君公子一般,为北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目光扫过大殿上下,周继君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拍了拍月罗刹和沙摩尼,示意他们淡定,又深深看了眼颔而笑的百里雄,随后朝着殿中老者拱手道。
“空空上人能投我北朝,成为国御,君也十分欣慰。”
始终没有说过半句话的老者缓缓抬起头,目光凝滞在周继君脸上,尔后眼中浮起一抹奇异之色。他抹了抹黏在指尖的油污,亦向周继君拱了拱手。
“老头我听别人说国御大人异常年轻,今日一见才知道言不虚传。啧啧,年纪小小就成为北朝国御,比老头我强上太多了。”
眼见周继君满脸含笑,毫无半点不满,百里雄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哈哈哈,两位国御大人莫非是一见倾心,日后有的是时间亲近,空空上人还请入席,寡人和众爱卿等你已久了。”
“一见倾心”
一旁的月罗刹暗自嘀咕,只觉得胃底泛起阵阵恶心,背部凉飕飕的。另一边的沙摩尼眼中也浮起厌恶之色,尔后轻叹口气,继续专注起他盘中的五味烧鸡。
宫人们将山珍海味重新端上,宴席再开,可众臣们却吃的索然无味,一个个僵着脸,之前的热闹场景一去不复返。金銮殿上,百里雄似为拉近空空上人和周继君三人的感情,频频进酒言笑,可月罗刹自顾自喝着闷酒,沙摩尼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只有周继君有一茬没一茬地和空空上人攀谈着。聊的越多,周继君心中越古怪,这个空空上人虽然修为深厚实力高强,可他的语言却很少,言谈生疏,似乎对世间之事懵懵懂懂。
按理说,修炼者欲求大道,当出世入世并行,感悟世间苦乐百味,可这空空上人却浑然不通世情,说话吞吞吐吐,每每欲言又止,却是无法将周继君的话头接下去,连闲聊都如此困难,周继君想要套话探他虚实更是难上加难。
金銮上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闷起来,已有几分醉意的百里雄瞅了眼殿外的日晷,哈哈一笑,向着群臣道。
“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众位劳苦功高,都是有功之臣,寡人那位爱妃说要在酒终时献舞一曲,以表众位之功。”
“陛下万万不可。”一名礼部老臣脸上浮起惊骇之色,他跃出席案,朝百里雄拱手道,“皇妃乃千金之躯,怎么能登殿而舞,此举太过荒唐。”
“寡人本来也不以为然,可爱妃再三请求,寡人想了想也无不可。”
四名通天强者再旁,意气风的百里雄拍了拍手道。
“来人,把皇妃清出来吧。”
随着悠悠琴声响起,一身白裙的女子款款而来,随着琴声的韵律,如蝶般轻舞飞扬。面纱随着女子呵出的芳兰之气荡漾开,庄重而素美的脸上,那双动人的眸子隐隐含情。
豫州之东,身披玄黑战甲的青年遥遥站在山坡上,在他身下的平原上,黑潮涌动,兵戈声回响不绝,却是白家的儿郎正在演阵练兵。
大风吹起男子的额,透过坚厚的盔甲,那双始终透着几分慵懒的眸子凝视远方,穿越崇山峻岭,平原府城,落在了那个屹立着天吾山的地方。
“都突破到通天了,师兄现在可是信心满怀,准备一统天下了呵。”
嘴角划开淡淡的笑意,火红的斗篷随风荡向天头,白启慵懒的目光陡然凝起。
“再等下去,恐怕不出一年我这白家就要被你吃光了,若我能早出三年,你必败如此,开始吧。”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一旁沉默寡言却不住咳嗽的男子,淡淡地说道。
“你说,我还能有几分胜算。”
“北朝人心不散,你就毫无胜算。”
“是吗。”白启遥遥望向远方,嘴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逐鹿天下,从来都是得人心者得知。这个道理你懂,我懂,他也懂。可是人心这玩意,说能说的清呢。”
周继君环视大殿,就见群臣都低垂双眼,眸底却露出几分迷醉的神色,可又生怕惹恼了君王,因此一个个正襟危坐,不敢去看那个翩翩起舞若瑶池仙女坠入尘世的女子。琴声缠绵缱绻,细细若流水,大殿内的气氛随着琴声和女子的曼舞变得欢快起来,渐渐恢复了之前怡怡融融之景。
眸影中,婀娜的身姿摇曳如梨落,周继君的目光渐渐凝聚在那个抬投足间风情毕露的女子身上,情思荡漾开,脸上浮起几分迷醉之色,看得一旁的月罗刹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缕深思。香风袭来,涌入鼻间,周继君神情微微恍惚,就见北朝皇妃不知何时已飘舞上金銮席前,粉袖舒卷,淡漠的眸子扫过周继君,眼角含情若有若无。
白伊伊轻轻拍掌,两名宫女拖着金盘走进大殿,朝着百里雄曲膝而跪,随后盈盈走上金銮。
“臣妾只是寻常女子,承蒙天幸,与陛下结成一世夫妻。这第一杯酒,臣妾先敬陛下。”
“哈哈哈,爱妃一舞倾城,让寡人和众位爱卿大开眼界。”
百里雄爽快地从金盘中端起酒盅,一干而尽。
白伊伊含情脉脉地看了百里雄一眼,尔后捧起另外一只酒盅。
“空空上人乃世间仙神,屈尊辅佐我夫君,臣妾感激不尽,这一杯就算臣妾代陛下谢过上人。”
空空上人从盘中美食间探出头来,迷惑地看了眼白伊伊,却也接过酒,一口喝尽,尔后抹了抹嘴继续钻进席上美味间,这番狼吞虎咽的吃相倒和对面的沙摩尼有的一拼。
“这最后一杯,是敬给君公子的。”
白伊伊人深深看了眼周继君,那张像极了白依依的面庞上浮起几分柔情,看得一旁的月罗刹眉头皱得更深了。
“国御大人为我夫君的大业可谓是呕心沥血,日日夜夜操劳不歇。”说着,白伊伊亲手端起酒壶,扭开瓶口,将酒倒入酒盅内,尔后双手捧起端给周继君,“还望君公子不嫌弃臣妾冒昧无礼。”
“皇妃此言过矣,能与皇妃千岁共饮,君深感荣焉。”
周继君轻轻一笑,接过酒盅,抬手灌入口中。酒水入口,顺着喉咙口漫进腹部,甘冽却火辣的酒化作一团火,在周继君体内四散蔓延开来,将他深藏在心底的那抹情思点燃。这酒有些像望川醉,可后劲更大更猛,只是几个弹指刹那后,火霞从周继君脸边飞起,他的眸子也渐渐变得浑浊不清。
女子幽幽的芳泽缭绕在鼻间,清影流觞,素白的衣裙随着缱绻的回忆向后飞逝,直到那个梨花落瓣的荷塘边,伊人在水一方,少年坐于树下手执青丹
“依依”
大殿中,突兀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满眼迷醉的年轻国御,就见他突然起身,扯住皇妃的裙袍,竟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小君君”
“君兄”
月罗刹和百里雄同时喊了出来,而沙摩尼也丢下手中的烧鸡,怔怔地望向周继君,随后口喧佛号。
“无量寿佛。”
佛音回荡在耳中,周继君抚摸着怀中丰腴却无半点赘肉的娇躯,眼中渐渐浮起清明之色。而白伊伊也趁机挣扎了出来,飞燕般的投入百里雄的怀中,身体不住颤抖着,惨白的脸上皆是委屈和害怕,泫然欲泣。
阒寂无声。
此时大殿上下一片死寂,群臣呆呆地望向突然变成登徒子的周继君,面色茫然,脑中空白一片。
“君兄你”
良久,百里雄抬起头,他的面容平静如不波古井,可有心人却不难看出,此时这位年轻君王的脸色僵硬而又冰冷,眸底深处那团怒火正灼灼燃烧着。
“君不胜酒力,方才失态了。”
周继君直起身,脸上的红潮渐渐退散,尔后朝着百里雄深深一揖,轻叹口气,拂袖离席。月罗刹和沙摩尼互视一眼,亦起身离席子。
半柱香时间过去,大殿上下依旧鸦雀无声,只有女子幽幽的轻泣声从君王怀中传出。殿下众臣都反应过来,眼中露出复杂的神情,下意识地望向金盘中的酒壶,眉头紧锁。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和他们说,国御会当堂**皇妃,任谁都会嗤之以鼻,可眼下确确实实生。谁都不相信风度翩翩的君公子会做出这等事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酒水有问题,可是,为何其余人喝了都没事偏偏修为高深的国御大人突然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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