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君淡淡一笑,促狭地看向月罗刹三人,却见他们脸上都浮起疑惑之色。
“这局莫非还未了解?八个通天已命送豫州,皇室失去靠山,实力大损。怎么,莫非这不是君兄最终想要的吗。”虚柯思索片刻,问向周继君。
“虚兄所言只是其中之一,我最想要的还在这六名通天身上,而且,他们还未完全死透呢。”
周继君挥袍,切开一名通天强者的胸膛,躲在其中的心神见势不妙,哀鸣着就要飞离,却被周继君释放道力卷入手中。饶是肉身已死,可通天境界的心神岂是平常,它猛地一震,欲要掏出周继君的手心。巨力传来,周继君连退数步,方才施展全力将心神压制住。
“小君君,莫非你想”陡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月罗刹迟疑地看向周继君。
“九年之期,只剩区区四年了。”
闻言,月罗刹和沙摩尼脸色微变,而那个始终站在不远处的老者肩膀微颤,怔怔地望向月罗刹。
“四年呵,短短四年内必须突破到通天,光凭修炼却是无比困难。”周继君紧紧盯着手中不住挣扎的心神,良久开口道,“不过,眼下有了通天强者的心神,却是多了一条捷径,至于能不能领悟出,就要看机缘造化了。”
“吞噬心神中的通天道意吗。”月罗刹幽幽一叹,随即摇着头道,“通天心神所藏的道意太过繁多,吾等的心神与之相去太远,定然无法完全吸收。”
“只要找出其中一道即可。”微微诧异地看了眼月罗刹,又转向不远处的法天强者,周继君心头了然,定是月罗刹没有告诉他师父关于九年之期的事,否则爱徒心切的月修罗定会不惜全力助他掌握通天境界的道意。
顿了顿,周继君开口道。
“想要突破通天境界,或许只要掌握其中的一条道意,那便是天地人合一。你们吸收心神道意时,就选择这条道意探寻下去,定会有所收获。”
说完,周继君转身望向月修罗,拱手道。
“月老可否为我们几个护法?”
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月修罗目光闪烁,点了点头道。
“自然可以。”
说话间,月罗刹已挥手卷来一颗心神,而沙摩尼口喧佛号,看向一旁的虚柯。
“不如虚兄也吞噬一颗吧,你功法奇特,擅长吞噬吸收,定能得心应手。”
“不必了。”虚柯笑着摇了摇手,“我之功法自有达到通天境界的途径,而且我亦没有九年之期所迫,无需过急。”
回身看了眼虚柯,周继君点了点头,亦不勉强。他拉上月罗刹和沙摩尼,盘坐一圈,释放出心念,开始吞噬心神中蕴藏的天地人合一的道意。
余光飘向月罗刹,虚柯脸色渐渐变冷。周继君三人都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大局与通天强者的心神上,未曾注意其他,可他却一直在观察这个心思难测的法天强者。隐隐约约间,虚柯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古怪,可却又难以道明。
莹白透紫的心念将那颗挣扎着的心神吞没,周继君咬紧牙关,忍住心神冲击的剧痛,慢慢将它吞噬、融合。脑中嗡地一声,周继君浑身剧颤,撕心裂肺的痛楚将他淹没。渐渐的,周继君睁开眼,透过心念,那一幅幅画面如流水般浮现在眼前,却是这名通天强者的生平记忆。
“天地人合一,在他突破到通天境界的修行之路上,又是如何做到的。”
山海秘境,三仙岛弟子,刘吾元。少年时虽不出众,却在七十岁那年,机缘巧合误食妖兽道丹,从此修为突飞猛进
弹指刹那,短暂而又漫长。周继君迈入刘吾元的记忆长河,追随着他的修行之路。初入地境,地境巅峰,人尊下品,人尊中品,人尊上品二百余年的漫漫修行路上,有机缘,有磨难,有欢乐,亦有伤恸,然而更多的却是孜孜不倦的修炼。
“每个站在千万生灵之上的存在,都绝非偶然呵。机缘要有,勤奋亦要有,光靠一时好运终究只会昙花一现,却须死死抓住那线机遇,逆流而上,不断奋进。”
回溯刘吾元的修炼史,两相应证,周继君也是受益匪浅,那丝玄而又玄的明悟如浮光掠影般闪过,虽无法尽掌其中奥义,却让他的道心愈坚固。
终于,周继君循着刘吾元的修行之路,来到了他突破通天境界的那一夜。天地昏暗,山海之地波涛翻滚,弯弯的月牙从千山万岛尽头升起,刹那间,夜如白昼。满脸肃穆的刘吾元站在三仙岛外的礁石上,在他身后,长老们率领上千弟子期待无比地望着三仙岛的奇葩。天上群星闪烁,陡然间,四面八方,无数道奇异纷杂的灵气涌向刘吾元,顺着他的周天经络流转于体内,渐渐的,那些天地精气汇聚成一股,融合、炼化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第一股先天精气从他道府中生出,流转了数个周天。
“先天精气?”周继君微微错愕,随后了然,天下间未到人尊便能凝练出先天精气的人物屈指可数,周继君之所以能在地境时候便炼化先天精气,盖是因为他拥有奇异的先天藏象。
“莫非这先天精气是突破到通天境界的关键?”
周继君心头微动,死死盯着刘吾元,只见他长袍随风飞舞,眼中射出如蛇般的半尺精光,天上乌云翻滚,隐约有电闪雷鸣之象。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天地坍塌,山海倾垮,一只大手从乌云中探出,将刘吾元的修行记忆轰散,随后掀起狂风,将周继君卷入心神中即将崩塌的山海世界中。原本周继君是透过心念而视,宛若台下看戏,可此时却似身陷入戏里,完完全全地置身空寂缭乱的山海秘境中,诡异无比。
山海秘境中,那山已不似山,碎成一块块,飞舞在半空,而岛屿也不再深插海底,却如大船般随着海风漂泊。电闪雷鸣轰响不绝,狂风暴雨击打在银男子颊边,脊背涌上密密麻麻的寒意,周继君心头一凛,猛地回身望去。半空中,从那些若大若小的山石间,飞来一道绿影。
“罗刹?”待那人到近前,周继君才看清,来人虽也是青斗笠绿蓑衣,然而却已老态龙钟。
心中涌起淡淡的古怪,然后老人是月罗刹的师父,周继君也不疑有他,执晚辈之礼朝月修罗拱手道。
“原来是月老,不知月老为何”
周继君话未说完,心头忽地生出警觉,宛若被毒蛇盯上,却是往日面对生平大敌时才会有的感觉。透过宽大的斗笠,在那片阴霾之下,周继君看到了一缕泛着幽光的杀意。狂风暴雨,疾骤倾盆,那道杀意陡然暴涨,下一刻,就在周继君心呼不好时,法天境界的绝世强者已出现在他面前,伸出苍老的手,握住脖颈,将全身上下无法动弹的周继君高高举起。
“平天门下的贼子,你为何会出现在七州”
闻言,周继君通红的脸上浮起惊疑,转瞬明悟,却是回忆起了月影宗一脉和平天结下的仇怨,若非平天君圣一怒为红颜,将月影宗门驱逐出四大部洲,并重创那名宗主,这个当年啸傲穹宇的神秘宗门也不会颠沛流离,沦落至此。
“月老误会了,请听在下一言”周继君胸口不住起伏,艰难地从喉咙口挤出话来。
“哼,这天上地下,也只有平天一直在研究先天藏象的修炼之法。我在七州这么些年,早已将各方势力摸得一清二楚,落云山天机府乃是平天留下的一脉,你君公子从云州来,又身怀先天藏象,你敢说你不是平天的传人?”
眼泛绿光的老人指尖力,死扣着周继君的脖颈,却让他再无法说出半句话来辩解。
“不仅是天机府,就连这移山的啸天山,覆海的覆海宫你都去过哼,你还不承认?你身为平天一脉,怎会不知道我月影宗之事,你故意接近罗刹,又是再打什么主意?”
周继君死死盯着月修罗,挣扎着,却无法说出半句话,心中憋屈无比。
“依我原来的性子,你早就是个死人了。可罗刹认你为兄弟,我若杀你了,他定会恨我。如此,我便取出你的记忆,让罗刹看看,他无比信任的兄弟到底是个什么人,到那时再由他亲手了结你,放下一切世间人情,重拾我月影宗功法”
闻言,周继君终于色变,每个人的记忆都是最隐秘的珍藏,内中许多都是独属于自己,曾经的美好与流殇的黑暗,非是不能与他人分享,却是有些东西一旦分享,必将褪色。
枯老的手松开,周继君摔落在地,他揉着胀痛的脖颈,就欲开口。然而,势大如天河奔腾的心神之力转眼间将周继君的心念淹没,花开花落,尘埃往事一层层地暴露在月修罗眼前。
“不”
周继君嘶吼着,可在法天之威下,通天若蝼蚁,人尊更是卑贱如毛草,丝毫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眼底溢出恨意,周继君抿着嘴,脸色白。往昔的故事再度回荡在眼前,灰蒙蒙一片,此时的回忆却和回溯修炼之路截然不同,仿佛被一个人强行闯入自己家中,逼迫着自己和他一起,将珍藏的美好和芜杂一起窥探殆尽。月修罗脸色阴晴不定,渐渐的,嘴角泛起涩涩的苦笑。在周继君的记忆中,他和平天唯一的联系只存在天机府中,在那之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有意无意地在打乱平天君圣所布的棋局。呕心沥血,不辞艰辛,逆天而上,只为心中那个令月修罗都为之震撼的愿望。
脚踩天宫,猎下诸天仙神佛魔。
在每个修行者心底深处,或者修行之初,又何尝没有过这个梦想,然而大多都被岁月淘尽光泽,没入尘埃。
回忆流淌到半年多前的豫东,那个千宁臣陨落的夜晚,月罗刹哭得像个泪人,在他旁边,银男子只是静静地开口说,你师父从没怪罪过你,他很想你,回去吧
记忆崩塌,前尘往事随风散去,摇晃的山海秘境也恢复了平静。周继君收回心念,冷着脸望向对面那个看不清面庞的老者。
“却是我搞错了,年纪大了,却也越来越多疑了。”
海风呼啸,卷起月修枯的白,斗笠下的层层阴霾中,老者涩涩一笑,望向周继君。
“你放心,你的记忆只会独属于你一人。”
恨、恨、恨又岂是单单一个恨字能道尽的。
然而,眼前的老人却是他兄弟的师父,抱着一颗爱子之心如此为之。周继君紧咬双唇,强忍住心头的怒意,屈辱、怨恨以及犹豫不绝纠缠在一起,就在他心情无比烦闷时,眼前血光闪过,周继君瞳孔微缩,只见月修罗挥指将他的心神斩成两截,口吐鲜血,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如纸。
“我已将存着你记忆的那部分心神斩碎,看在罗刹的份上,你就”
月修罗张了张口,良久,艰难地吐出五个字。
“原谅老夫吧。”
法天境界的强者何等尊傲,月修罗更是眼下七州之地的至强者,让他向一个修为实力有如天壤之别的青年道歉,却是难比登天。若非眼前的青年是他爱徒的兄弟,即便月修罗心怀愧疚,也绝不会如此。
不再去看周继君,月修罗举起酒袋,灌向喉咙,不多时,酒已尽,对面传来冷冷的话音。
“好。”
为了月罗刹,又有什么放不下的,男儿一世,又能有几个同甘共苦的兄弟相伴。
周继君打量着面前喝着闷酒的老者,深吸口气,将心头的不快吹散。他转身望向山河破碎的千山万岛,嘴角浮起苦意,被月修罗这一打断,恐怕再无法将之前的悟道进行下去了。
“你说的那个神秘人,其实我知道。”
良久,月修罗望向周继君,开口道。
“嗯?”周继君一愣,心思飞动,“那他如今在何处?”
“那个人早已离开七州,前往四大部洲了。”
周继君微微惊讶,他深深地看了眼月修罗,愈觉得高深莫测,不单是因为修为达到法天,更是因他对这七州底细的熟悉。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天机府、啸天山的由来,而那个能瞒过屠龙、偷龙转凤的神秘人,也尽在他的掌握中。
似乎觉察到周继君的心思,月修罗淡淡地开口道。
“我月影宗门沦落到今日地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太狂妄,不把天下英豪放在眼底。自我做了宗主后,行事却是宗门历史上最低调的一个,平日显露出的修为也只是通天下品而已,隐瞒过山海修士,甚至那个已经离去的七州神君屠龙。”
“原来你早知道了。”
周继君长吸口气,心中侥幸。月修罗隐瞒实力,游走天下亦不会被强若屠龙者察觉,躲藏在暗中,将七州一切都收入眼底,若他是自己的敌人,不谈法天的修为,便是这分心计就能将周继君的大局摧毁。
“敢问月老,这七州还有多少像你一般实力的强者。那个神秘人布下大局,为的就是要山海秘境掌控七州,为何他又会离去?”
“别急,年轻人,一个一个说。”
月修罗淡淡一笑,眼前青年是月罗刹的好友,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年月罗刹离开山海秘境后,月修罗又何尝不担心他依仗着一身本事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可眼前的青年却是他数百年来仅见的才俊之士,不谈修为,便是他在弱冠之年就能闯下如此大的事业,布局猎七州,连平天、移山这些力能倾天的人物也敢对抗,让月修罗也赞叹不已。月罗刹跟在他身边,定也受益匪浅,不会在修行之路上沉沦下去,自己离开后,也不用再担心了。
只可惜,适才太心急,险些铸成大错。
“边喝边聊吧。”
此时月修罗已完全放下了法天强者的架子,他从怀中掏出酒袋扔给周继君,月影宗门功法千变万化,似乎永远不会缺少什么。
周继君淡淡一笑,接过酒袋,烈酒滚入肚中,少许,那仅剩的几分恼恨也随着酒意荡然无存。
“原先在这七州之地,法天境界的强者共有五六人。我和屠龙以及那个神秘人,都是法天上品,其余的皆是山海秘境的修士,他们刚踏入法天境界,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七州,前往四大部洲或者天宫,亦或是其余存在大势力的大州。踏足法天,在这天地间,也算是高手了,便同当年七州的武侯一样。天地间各大势力皆会向他们出邀请,待遇优厚,这七州实在是太小太小,又如何能困住他们。”
“这么说来,如今七州之地最强者只是通天?”周继君开口问道。
“或许是,或许不是。”月修罗神秘的一笑,他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因为,我所知道的山海秘境通天修士,皆死在你君公子的杀局中了。”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震,脸上泛起浓浓的喜色。
假死半年,布下惊天大局,追根到底却是想将那些能威胁到他的通天高手灭杀,如此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杀局,在这七州之地,也只有他周继君才能做到。
“当然了,在山海秘境还有一个通天境界的高手,那只老饕餮,不过他注定无法走出山海秘境,除非山海坍塌。”月修罗颔看向周继君,轻笑一声道,“你亦要小心,七州虽小,但也经历了上古大战,难说还有什么隐世的通天强者,是我所不知道的。不过,豫州一役后,皇室再无靠山。”
继君收敛形色,心中对月修罗的钦佩又多了几分,能修炼到法天境界果真不同寻常,自己的心思布局似乎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接下来,该轮到那个神秘人了,他的故事牵扯甚多,你还想听吗。”
“月老请说。此人虽离开七州,可他毕竟曾布局七州,还是不得不防。”诡道心思运转,周继君似乎隐隐猜测到了那人是谁,却又似隔着一层纱帘,难以道明。
“好谨慎的年轻人,不过若是野心没有谨慎约束,终将还是无法成大器。”月修罗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飘向远方,酝酿着,缓缓开口道。
“故事要追溯到煜殇帝年间,距今已有四五百年,那时候也是天下动乱,但远没有如今这般诸侯割据,皇室还是能掌控局面。乱世出英豪,山海秘境修士踏足七州,七州各大门派的弟子也有杰出者名动天下,然而在纷乱的世间,风华最盛的却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就如同你一般,突兀地出现在七州之地,搅动风云。”
他们成名也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他们是好友,又被同分于一擂台同一场。接下来生的一切震惊天下。他们两人独战擂台,横扫全场,然而,在监场官的催促下,他们并没下擂,背靠背站在擂台上,对台下上千武者说,这个擂台属于他们。
那一年的武道大会绝对是有史以来最让人难忘的,甚至过五年前你们那一次。他们背靠背站在擂台上,一场一场地战斗,不眠不歇。两天两夜后,被安排在这个擂台上的倒霉武者尽皆被淘汰,只剩下他们两人,却应他们之前的话,这个擂台只属于他们。
再无人敢登擂,便连身为擂主的御殿武者也胆怯了,被两人的杀意慑服,不战而降。
此事惊动了煜殇帝,两轮过后,兴奋无比的帝王就迫不及待地宣他们入宫,欲要破格提拔为御殿武者。
然而,在大殿之上,并肩作战的好友却产生了分歧,其中一人拂袖离去,剩下的那人成为御殿武者,从此以后为皇室效命。
“你可知留下的那人是谁?”抿了口酒,月修罗看向周继君。
沉吟半晌,周继君抬起头来,目光飘忽不定,良久吐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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