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司的门吏是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十八岁从军,便在指挥使司门外站岗,二十多年过去了,便一直在这指挥使司门口迎来送往,早已经混成了老人。再也不用风吹日晒,没事待在门房里喝茶水嗑瓜子,一般进出也不出面,只是迎一下有品的官员。指挥使司里的吏员大多相熟,进出也都打个招呼。
这天门吏刚喝了下午茶,正在门厅里绕两圈消食,就听见隐隐的马蹄声,心下一奇,不知何人竟敢在这建业城中如此做派?这便走出偏门来,向远处张望。
片刻后,只见街角绕出一支马队,为首之人年纪轻轻,年不及弱冠,却是鲜衣怒马,看这官服佩饰竟然是四品武官!
自家徐大人从军二十年,在平白祸时奋勇拼杀,立下汗马功劳,年近不惑时挣了身三品指挥使的袍服,已经令人感叹不已。相比而言,眼前这位岂不更令人叹为观止?
门吏迎来送往二十余年,见过的场面人物不可胜数,自然不会无知到怀疑眼前之人乃是批了身皮冒充的,而是思量着应该是哪家蒙荫的公子。
再往后看,只见紧跟着的一众骑士一身黑色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披风飘舞,看这款式竟是从未见过。这些骑士紧跟在为首将领的后面,一个个在马上提纵适当,控缰娴熟,刹那间已经快到门口。光亮的金属面具露出的双瞳不经意瞄了自己一眼,婉似在看一具尸体,冰冷淡漠得令人不禁头皮发麻。
看到这些骑士,门吏心下发颤的同时更是坚定了自己所想,能有如此护卫,为首之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眼见这支马队就要冲上指挥使门厅来,却见为首之人一勒马缰,**骏马竟然在一瞬间停了下来,稳稳立在那里。后面的骑士也紧跟着轰然而立,纹丝不动。
这一瞬间由极动到极静的转变令门吏一呆,心下难受莫名。
二十二名云衣卫排成两排拱卫在楚砚身后,全神戒备。楚砚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急匆匆奔下台阶迎了上来,也不理他,冷着脸,从袖中拿出刘协所给的文书,亮于身前,冷声道:“钦差大人当朝阁老刘协钧令在此,建业卫指挥使徐杰速速接令!”
这一句话楚砚乃是自一口真气自丹田而发,声音清冷肃然的同时隐隐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威势,虽然并不响亮,但却清晰地传出老远,大半个指挥使司都能听到。
门吏刹那间愣了神,瞪大双眼,长着嘴,立在那里半晌不知所措。
一声吱呀,指挥使正门轰然而开,两列军士鱼贯而出,分立门外,延伸至指挥使司内,形成一个军士甬道。一个身穿三品豹子补服的武官稳步走出,身后跟着两名三品武官。
楚砚见为首之人身高八尺有余,体魄强壮,一脸络腮胡子中延伸出一道丑陋的疤痕,直入眉角,横贯紫棠色面额的右颊。这应该就是徐杰。
身后那两个三品官应该就是两名同知了。
徐杰一出门,看到这般阵势,心中就是一跳。再看为首之人,便隐隐知道其身份,原江州守备现钦差行辕侍卫统领,楚砚。想来整个江南也只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四品官,两件事做下来也算得上知者甚众。
但徐杰从军二十余年才真刀真枪拼出个三品指挥,而这楚砚不过年及弱冠,便已官居四品,且看着势头分明要后来居上,这很是让人不平。又见楚砚一介后辈竟如此倨傲,分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心中便有些不快。开口便道:“本将便是建业卫指挥使。你是何人?”粗豪的声音传出老远。
一开口便要摆资历,摆品级,分明是要给楚砚一个难堪。
楚砚微睨徐杰一眼,也不答话,径直道:“钦差钧令在此,徐杰接令!”
徐杰一愣,这连官称都免了,直呼其名,分明是抬出刘协来压自己。徐杰心中一怒,就要发作起来。但刹那间,只觉得数十双寒冷的眼神扫来,紧紧盯住他,抬头看去,只见两排重甲骑士将这指挥使司的大门隐隐兜了起来。当先楚砚的脸上更是挂了寒霜一般,居高临下迎着午后的艳阳,一股淡淡的威势弥散开来。再看来往的路人虽然绕开,但是目光却渐渐集中过来。
罢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也只能暂且忍了这口气,不然一个蔑视钦差,违令不遵的罪名加上来,那自己可就麻烦了。再加上前两天做下的那事,心中便有点不安,如今让眼前这金戈铁马一闹,心中便有点发虚。好汉不吃眼前亏,此事肯定不能就此作罢,回去就先告他个藐视上官之罪。
徐杰扭过头去,勉强地一抱拳,冷声道:“建业卫指挥使徐杰接令!”
楚砚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冷面,打开文书,朗声念到:“建业卫指挥使徐杰,勾结匪类,火烧河道衙门,焚毁证物。既经查实,证据确凿。当即罢去建业卫指挥使一职,提押至钦差行辕供进一步查问。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这道钦差钧令犹如一盆冰水浇在徐杰头上,令人直愣愣打个寒颤。周围指挥使司的将官军吏也让楚砚这冷冽的声音冲昏了头,一时间怔愣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徐杰转瞬即醒,破口大骂:“大胆楚砚,竟敢矫令!来人,将此徒给我拿下,本将要亲赴钦差行辕交给刘阁老处置!”
言罢,徐杰粗壮的右手一挥,身边的军士便抽出长刀,向前走来。指挥使司中的军士也都抽出长刀向外涌出,密密麻麻排在门外的石阶上,一个个蠢蠢欲动。
在场诸人连同一旁围观的百姓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傻了,谁也没想到大卫的两支人马竟在这指挥使司门外建业城繁华的街面上拔刀相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