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进了这个局,那么便躲无可躲!
张皓站在殿外,看着眼前一众匪徒,一个个挺着身子,跪在冰凉的石板上。那名头领想来是知道张皓已经认出了他,也不闪躲,一脸坦然。
院中的军士们依旧钢刀出鞘,不敢有丝毫懈怠。
张皓自认出了凌统之后,便知道自己可能戳穿了那张危险的窗户纸,内心中既有一分惊异,更有一分恐惧。
自己一个小小的千总,不过六品而已。眼前这位镇抚就是从五品,还仅仅是一个替人卖命的打手头领,后面的水不知道有多深。
张皓有点后悔,为什么方才不能冷静一点,装作没认出来。那么楚大人也不会为难,只需要将人犯交给刘阁老,剩下的就一切无关了。
有时候知道太多真的不是好事!
不过如果楚大人能够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那么未尝不是个机会。虎口夺食虽然凶险,但是一旦成功,那可是了不得的收获。
想到楚大人下车伊始便能让周南风吃瘪,而后在抗洪中大放异彩,如今又被都司看重,安排楚大人帅军护卫钦差行营,张皓心中的恐慌渐渐平息下来。
楚砚终于从三清殿中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平静地说:“众军听令,三日内驻守青松观,看押人犯。不得有误!”
一众军士抱拳答道:“是!”声音整齐浑厚,斩截果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楚砚点点头,转头向张皓问道:“观中的道士呢?”
“在后殿,大人请随我来。”
“不用,你将观主闲云给我押来。”说完转身又进了三清殿。
张皓一愣,不知道楚砚找这个闲云观主有何事。在他看来这些道士多半是被胁迫的,恐怕连这些人犯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难怪,作为卫所武官,或者说作为一个整天和刀枪棍棒打交道、随时可能刀头舔血的人,是不信这些神啊鬼啊的。不然杀了那么多人,还不个个变成厉鬼前来索命。天天晚上担惊受怕,一合上眼就是地狱黄泉上的哀嚎魂鬼,那还当什么兵。
认出了凌统,那么这些火烧河道衙门的黑衣人的身份不言自明。因而张皓实在无法将这些人和这青松观的道士联系起来。
但是无论自己怎么想,楚大人既然交代了,那么自然有他的道理。
不一会,楚砚便看到张皓亲自押了个道士进来,随即又出去了,并关好了门。
楚砚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道士,鹤发童颜,花白的眉毛下一双眼睛似张似闭,似乎造化掌中盘,万事皆有定,一副高人神色。身上一件皂袍收拾得干干净净,手上拿个拂尘,静静地立在那里。
“你是闲云?”
“贫道正是这青松观的观主闲云,不知这位大人找贫道来,有何事?”这闲云道士好生镇定,不慌不忙,可谓老神在在。
楚砚见到闲云这副模样也不生气,你既然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也没心思和你在这里论道谈玄,于是笑着说:“道长好修行,我只问一句,青松观中的这些匪徒你可知道?”
闲云点点头,似笑非笑地道:“知道,道门清幽处,为强人所扰,多亏大人将其一举成擒,还贫道等一丝清静。”说完一扫拂尘,宣了声:“无量寿佛。”
楚砚笑着说:“不妨。听说道长精通易理,长于相卜。明日还请道长移步,帮我一位长辈算一算。”
闲云老道倒是好说话:“如此明日就随大人走一趟。”
第二日,楚砚留下张皓驻守青松观,自己带着十名军士,押着凌统与闲云进了城,直奔钦差行辕。
昨日的动作自然没有瞒刘协,因而一见面,刘协便笑着说:“恒柔又立一功。”
楚砚连忙谦让了,而后命卫士将凌统押入正堂。
不待刘协开口,楚砚便道:“火烧河道衙门的黑衣人出城后藏匿在青松观中,这是匪首,剩余人犯,卑职命令卫士们仍看押在青松观。”
“哦!”刘协并没有开口问为什么没有将人犯全数带回,他知道楚砚这么做必有理由。
楚砚继续道:“昨夜抓捕时,卑职下属认出了此人乃是建业卫镇抚凌统。卑职深感兹事体大,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便将凌统秘密押送进城。”
楚砚明显看到刘协听到凌统的身份时眉棱骨挑了一下,显然,建业卫火烧河道衙门,一下令局势变得如火如荼。
卫所一旦明目张胆地参与进来,事情便麻烦了。刘协虽然官居极品,但毕竟是大学士,不涉军务,自然也谈不上在卫所中的威信名望。
建业卫如此行径,已经是同谋反。但这究竟是凌统等人的私自行动,还是建业卫指挥使衙门的命令,更有甚者,会不会是都司衙门的授意。
如果是前者,那么还好,不过是几个爪牙罢了,与山野盗匪没什么区别。但如果是后者,那么该怎么办,何时办,办何人?
一旦失了分寸,那么随之而来的是刺杀、密攻甚或是兵变!不知道,楚砚不知道,也不知刘协是否知道。
一个是麻烦,两个也是麻烦。楚砚先示意将凌统押下去,而后道:“阁老,卑职还带回一个人来。”
“哦,是谁?”
“青松观的观主,闲云真人。”
刘协很是好奇,楚砚怎么带回个道士来,但想来必有原因,而且牵涉不小,不然绝不会将凌统先行押下。
楚砚不待刘协询问,便道:“据卑职查究,这闲云道长乃淮阳人士,精通看相占卜,江南道的达官贵人多有延请,更有上门求教者,如建业知府吴奇,布政司左参议王瑞迎,提刑司副使钱起,都司佥事蒋戈,江南河道聂宗盛!”
随着楚砚口中说出的一个个名字,刘协平淡温和的脸色终于渐渐沉了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