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是醒着的时候,叶家文大多都会坐在Blacklghtclb的吧台前,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柜台后面的旧式调频电视,一边用酒精液体灌着自己。对于一个已经没有生活可言的人来说,日复一日麻醉着神经了来消耗时间,是一件惬意的事情,这种感觉就好像割腕自杀之前,会用一盆温水来缓解生命流逝带来的恐惧一样。
与许多有过痛苦记忆的人一样,叶家文只能选择这一条路,酗酒、沉睡,再酗酒、再沉睡。他必须逃避现实,让自己永远不要醒来,过往记忆的碎片会像一个嗜血的杀手,在清醒的时候会死死咬着宿主不放,直到崩溃,直到抓狂,直到......死亡。
因为害怕,所以逃避。
“秃子,再来一杯,另外,还有通心粉吗?”叶家文无精打采的用手支撑着自己的头,声音如同其人一样,毫无力道可言,就像是一个垂死之人的哀嚎。
秃子精瘦的身影从吧台一旁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副愁容,愁钱、愁女人、愁生活。他在原地看了叶家文一眼,小心翼翼的提示道:“文哥,上周到昨天,你还没付过钱呢?”
秃子对任何人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他是一个弱势群体,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下活下来,已经是上天的怜悯了。叶家文带着吞下两杯白兰地后的刺激感,笑了笑,拍了拍秃子的肩膀,说:“秃子,你都给我倒了两杯酒了,还在乎我以前没给钱?”
“文哥,话不能这么说呀......”
叶家文打断道:“好了,你这又不是特级.O,这点钱我还是给得起的。”他说完,胡乱的从口袋里摸出钱夹,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早已空荡荡了。
他没有感到任何尴尬,只是无奈的又笑了笑。没有生活的人,往往什么都没有。
秃子看了一眼叶家文的钱包,叹息的摇了摇头,从吧台下面拿出酒瓶在空酒杯中又加了半杯,然后退到了一旁。
叶家文看着少了一半液体的酒杯,心中多了几分惆怅和迷茫。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不,是接下来的路在哪里。
突然,一只手毫无预兆的搭在了叶家文的肩膀上。
“叶家文?”身后,一个男性声音沉稳的发问。
叶家文回过头,看到一席黑色职业西服的青年男子正兴致盎然的看着自己。他的眉头皱了皱,烦躁的问:“泰哥让你来找我的?”
青年男子轻轻的笑了笑,在叶家文身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将右手上拿着的一份文件袋搁在了吧台上,侧目看着叶家文:“你见过讨债公司身穿梦西尼西装的吗?”
看着对方一尘不染的上等布料西装,以及非同寻常气质的脸颊,叶家文心中虽然疑虑,但只要不是讨债公司的事情,自己是提不起任何兴趣的。他回过身,不再理会青年男子,将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痛痛快快的吞了所有液体下去,如同一行炙热的岩浆,缓缓的流入腹腔之中。
青年男子依然保持着优雅的笑容,不疾不徐,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将老练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摆出了一副学究的模样,用一种自言自语的态度说道:“今天早上,是我让黄SR打电话找你的,可惜现在已经四点了,看样子你并不打算去了,所以我只能亲自来找你。怎么说呢,我想告诉你,你被复职了。”
“是吗?”叶家文懒懒的冷笑一声,一脸漠然。复职?让自己重新回到痛苦之地,饱受着旧同事们的斥骂和新同事的议论?
“也许,这些并不是你感兴趣的事情,”青年男子耐心十足,将搁在吧台上的文件袋推到了叶家文面前,继续说,“不过,我想这个东西一定是你非常感兴趣的东西,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和你先从它慢慢谈起。”
叶家文用软弱无力的目光瞟了一眼文件袋,棕黄色牛皮封套,正面没有任何标签,只是封口处有一枚印有“Braofnvstgaton”字样的封贴。他犹豫了一下,信手将文件袋拿了起来,草草的撕开了封口,抽出了里面的文件。片刻之后,他陷入了震惊之中,早已失去锐利的眼神渐渐凝聚起神光来,全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不,怎么,怎么会是这样?”叶家文猛然扑向青年男子,抓住他的衣襟,厉声追问。他的举动让原本安静的小酒吧起了一阵骚动,站在不远处的秃子惶恐的向这边频频投来目光。
“冷静一点,好吗?”青年男子对于叶家文的举动略微表现了反感,伸出手将叶家文推了开,“这一份DA和血液检验报告,绝对是真实的,并且已经被我们封锁,三年前枪杀袁炳坤的杀手,就是你的妹妹叶家宝。”
“不可能!家宝下葬的时候,我亲手为他合上棺木的,怎么可能是她?”叶家文歇斯底里的咆哮着,手中的文件被用力的手指捏得变了形。文件确实是三年前的袁炳坤刺杀案杀手的DA和血检报告,有照片,有公章,有签字,有备案编号,甚至还有警方辨伪贴。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现有的逻辑能力完全不能承受,自己亲眼目睹妹妹的尸体,为何在三年后变成了活生生的杀手?
青年男子思索了一下,想要找到合适的语言来组织接下来的话,说:“现在,可以证实一点,你对这份文件感兴趣了。”
“你别跟我废话,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叶家文双眼就像饥饿的狼,沉寂三年的压抑在今天被一份化验报告刺破了,释放出如同决堤之洪流一般的气息。
青年男子稳重的笑了笑,却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冷静,他正视着叶家文,目光中闪过一丝诡秘,说:“如果你需要我告诉你真想,我必须事先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最好呢,深吸几口气,再点一杯白兰地。”
对于青年男子故意的拖延,叶家文反倒渐渐镇定下来,阔别已久的警惕思维习惯重新被唤醒。他盯着对方,脸上一片戒备,冰冷的眼神就像回到三年前的外勤现场。
“你是谁?”
青年男子慢条斯理的从西服口袋掏出了一张精致的名片,放在吧台上,推到叶家文面前。
叶家文没有去拿名片,仅仅扫视了一眼。名片洁白如雪,简单的印着一个名字、一个职务和一个手机号码。
李东城,香港政府保安局第九局高级调查员(HongKongScrtyBraBraofnvstgaton)。
叶家文脸色抹上一片阴沉,问道:“保安局第九局叫什么?”
“Braofnvstgaton!”李东城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我指的是对外名称。”叶家文的目光闪过一丝凶光,语气渐渐恢复了不耐烦。
“就是第九局。”李东城很淡定,仿佛知道叶家文会问这个问题。
叶家文冷笑了一下,再次狠狠拧住李东城的梦西尼西装领带,威胁道:“你在耍我对吗?我警告你,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耍花招。”他说完,重重的推开了李东城,起身向酒吧大门走去。
“如果你感到疑问,可以拨打法医中心的电话,查询这份化验报告的编号是否属实,或者,打电话给黄Sr,咨询一下今天早上是否有一份保安局的命令下达给他。”李东城转身冲着叶家文的背影喊了一句,他的样子很是自信,没有任何起身追赶的意思。
叶家文停下了,他在犹豫。
顿了顿,李东城站起身来,认真的看着叶家文,继续说:“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关于你妹妹更多的情况,明天早上九点,打我的电话。”
叶家文转回身,快步走回吧台,将化验报告和名片拿在了手里,然后对酒吧老板秃子说道:“秃子,我之前欠的钱,这位先生帮我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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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廉租房,叶家文心绪一片紊乱,无数支离破碎的疑问纠结在一起,宛如夜晚的阴影,无法挥去,无法整理。他坐在沙发上呆愣了许久,堆满便当盒的茶几上,化验报告和名片显得异常显眼。
三年前的杀手,真的是家宝吗?那六年前亲眼目睹的尸体是谁?
或许,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止这些。如果真的是家宝,那么当年自己紧握手枪对准她的时候却没有扣动扳机,究竟是对还是错?四名G4特勤队员三死一伤,这份愧疚将如何去弥补?
良久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白色名片上,Braofnvstgaton,香港政府保安局第九局?在自己的记忆里,自一九七三年布政司合署保安科成立到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更名为香港政府保安局为止,其辖下只有香港警务处、消防处、惩教署、海关、入境事务处、政府飞行服务队、医疗辅助队和民众安全中心八个部门,何来保安局第九局?
难道,第九局是香港回归后新设部门?
叶家文抱着一丝希望,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政府二十四小时待询专线。
“你好,我想查询一下保安局第九局的总机电话。”在电话接通之后,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第九局?”职业女性的声音充满了疑惑,在政府总机前工作了许多年,自然对这个新称谓感到新奇,“请您稍等,我帮您查询一下。”
一阵键盘的敲击声,职业女性的声音换上了一些严肃:“不好意思,保安局并没有第九局,您是否可以告知一下第九局的对外名称呢?”
叶家文挂上了手机,脸色陷入了汹涌的沉默。
他拿起了那张黑暗中宛如炽光的名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没有政府徽记,没有部门标示,也没有所谓第九局的总机电话。只有一个姓名,一个职务,一个手机号码。高档的印尼铜版印刷纸,只需要一百二十块任何一家印务公司都能做出来。
可是,这份化验报告如何解释?从机动部队到特勤队,他为香港警队已经服务不下四年,法医化验报告的真伪一眼便能辨认。它确实是真的。
叶家文将名片重新丢在了茶几一角,巍巍颤颤的拿起了那份化验报告,取出了第一页。被打烂左脸的叶家宝照片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渐渐用力的捏着他的心,清晰可见,疼痛难耐。她,真的是阿宝吗?
一阵煎熬之后,他终于再也无法正视妹妹的照片了,失手坠落在地。仰靠在沙发上,泪水就像灌进了沙子,艰难的在眼眶中挣扎。
阿宝,哥哥对不起你!
昨天的这个时侯,自己还在Blacklghtclb接受酒精的刺激,而现在,却要享受无数疑问的折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