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斗笠的哑巴紧紧跟随在卓越的身后，自从那个月色如银的夜晚，卓悦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他似乎就陪在卓悦的身边，到现在足足有两年多了。
卓悦虽然蹦蹦跳跳，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
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多少有些唐突了，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和其他年纪大的孩子在一起丢丢骰子或许还可以让世人接受，可在众人面前出千击败那个无知的小孩多少有些太不小心了，万一有眼尖的看出问题来怎么办？
这本来并不会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管怎么样，他总是个孩子，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最多别人也只会觉得这个孩子有点怪。
可问题是哑叔那个时侯为什么要故意亮出那个空空的钱袋让自己走？他记得那钱袋里不但有一个银币，还有一点散碎银子。哑叔的行动很明显是希望他尽快离开那里。在过去的印象里，卓悦从来没有见过哑叔有这样的举动，甚至当时他还故意做出了一个很窘迫的表情，演的虽然还算勉强可一旦你跟他接触多了也就知道实际上还是挺假。
虽然后来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哑叔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可是卓悦还是很敏感的觉得，出了什么事。
卓悦不怕出事，可也不太想出事，尤其是现在。
说到出事，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会突然就从21世纪的新中国来到这么个看起来还很封建的陌生大陆，这个问题卓悦曾经想了很久，可最后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想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更不会有人来跟他解释。
与其纠结在没有答案的问题里，倒不如好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何况，在这个世界他也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天就看到了很多很可怕的场景，数不清的尸骸，一地的血海。
还有那个面如白玉的女子，那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面孔。
卓悦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可他总有一种直觉，那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母亲。
今天赌气和陈大福这个小娃娃赌一场给他一点教训多少是因为他侮辱了自己的母亲。
他并不是一个婊子养的。
虽然全安州的人似乎都知道他这个卓家的十四少爷只是卓家老爷在一次青楼夜宿中不小心留下的孽种，甚至连卓老爷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可卓悦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掩饰，掩饰他真实身份的故事。
自己的母亲应该就是那个面容清秀美丽，洁白如玉的女子。
两年半以来，卓悦一直有些失望，当时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那个恐怖血腥的场景，便惨叫一声吓昏了过去，尽管在别人的眼里以为只是一个小婴儿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
这本来是对恐惧的正常反应，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安之若素的看着满地的死人。尽管他的前生是一个不错的法医，见惯了各种尸体，可那些尸体毕竟还带着一点文明世界的气息，没有像这样血腥满地。
他只记得自己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被身后这个哑巴用包袱裹在身前，好像一只穿行在树木和房顶的猎豹，疯狂的向着一个方向飞奔。哑巴头上，身上的血湿湿的沾满他的面颊。
哑巴的手里举着一把带着血光的长刀，长刀的刀面映着月色照出身后的情景：那个小院外的巷弄里，也和小院中一样，布满了死尸，还有些穿着劲装的武士无声的追逐而来却越来越远。
“十四少！”一声呼唤把卓悦从对往事的回忆中拉回来，眼前不远处是一座小小的宅院，靑瓦白墙显出一种素净。一个婢女正站在院门口伸着手招呼卓悦。
卓悦笑笑，喊了一声：“月儿姐姐！”
婢女月儿笑着看卓悦跑过来，伸手把他抱起来：“十四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小姐都有点着急了，准备要去找你呢。”
“啊？”卓悦吐了吐舌头，从月儿身上跳下来：“大姐在哪？”
“十四弟！”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女子迎出门来。
按着卓悦曾经生活过几十年的这个世界的标准来看，卓心莲还只是个年轻的姑娘，素净洁白的面孔，姣好而略显瘦弱的身段，本来处处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可偏偏这姑娘的脸上带着一股无形的伤感，头上的低髻也告诉别人她早已经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属。
“大姐！”卓悦像一个真正三岁的孩子一样露出笑容，并且伸出双臂。卓心莲笑了笑，伸手抱起卓悦，走进院去，笑容却依然忧伤，仿佛有一池深深的死水藏在心底，总不停地散发出淡淡的寒意。
卓悦在大姐怀抱中看看那一路陪他无声回来的哑巴，哑巴也跟着走进院来，慢慢关上院门，远远地也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进一旁的门房不见踪影。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卓心莲温柔的问。
卓悦咧开嘴巴，嘻嘻笑笑，并不答话。
没有一个姐姐喜欢听到弟弟在大街上带着一帮比他大的孩子们赌钱。
而一个真心喜欢姐姐的弟弟也并不喜欢编个故事去欺骗自己的姐姐。
对于对自己的好的人，卓悦并不喜欢撒谎，幸好卓悦现在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可以用不回答，或者别的什么动作搪塞大人的问话。
这些时候，卓悦常常会有一种感觉。
当个孩子真好。
卓心莲也不再追问，走了几步，把卓悦放下地来，低声吩咐一旁的月儿：“去，把娘刚才送来的点心拿过来给十四弟吃！”
月儿应了正要走，卓心莲又喊住她：“别忘了，先打盆水，给十四弟洗洗脸。”
卓悦吐了吐舌头，卓心莲像个妈妈一样笑了，伸手给他脱下早就脏的一塌糊涂的衣裤：“小祖宗，天天闹得跟个泥猴似的，要是让爹看见了，少不了打你一顿！”
卓悦笑笑：“爹要打我，大姐一定会把我救下来的！”
卓心莲愣了愣：“我才不救你，我给爹递个大板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卓心莲自己走到小院的角落里，伸手从墙上摘下一个火折子，点燃挂在一边的气死风灯，拿到小院中间的竹竿上挂好。
月儿打了一盆温水过来，看到光了**的卓悦，撅着嘴巴在脸上刮两下：“羞羞羞！”
卓悦自然不会有什么羞耻之感，在他的那个世界，不要说三岁的小男生，三十岁光着身子的女人上街都不算什么大新闻。
卓悦站到小院当中，冲着月儿和卓心莲指了指水盆，嘻嘻一笑。
卓心莲和月儿对看一眼，微微一笑，一起抬起温水盆，走到卓悦身前兜头浇下。
卓悦全身畅快，大叫一声“爽啊！”猛然甩甩头发，甩的卓心莲和月儿都惊叫一声，满身的水点。
卓悦只觉得此刻不但身体，甚至连头脑都清明起来，冲着门房大喊一声：“哑叔，鸡蛋！”转身冲进院子一侧的厢房，卓心莲苦笑一声跟了进去，月儿摇摇头：“咱们这位十四少爷，将来要是去了大宅子，还不得给老爷太太打死？”
门房的小门无声打开，哑叔依然面无表情，走进对面的厨间，转眼出来，也走进厢房，手里拿着两个煮熟的鸡蛋递到卓悦手里。
哑叔刚要转身退下，卓心莲轻轻笑了笑：“哑叔，爹送来了点心，你也一起吃一点吧。”
哑叔抬头看看卓心莲，点了点头，在桌子边坐下，月儿早跑进屋来，提出一个食盒，打开盒盖，拿出四个小碟子来放在桌子上。
卓心莲刚想拿一个给卓悦，却忽然看见光着**的卓悦塞了半个鸡蛋在小嘴里的样子，遮住嘴巴淡淡一笑，把手里的点心递给哑叔和月儿。
“对了，我的书呢？”卓悦把鸡蛋狼吞虎咽的咽下，拉了拉月儿的衣襟。
月儿笑了一声：“别看我们十四少爷调皮，可才这么点年纪竟然就能读书简直是天才！以后迟早能考个状元！”
卓心莲也笑笑：“如今西秦还没有开科举呢。”
卓悦有点不耐烦，又拉了拉月儿，月儿无可奈何站起来，从一旁的一个箱子里拿出几本书：“拿去吧，都是按你写的书目买来的。”说着把书递给卓悦，又嘟嘟囔囔走回桌边：“不过十四少也真是怪，他给我的书目，有些竟连书店掌柜都没听过，这几本买下来，他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可又都用完了。”
卓心莲轻轻摆了摆手：“十四弟要读什么书，你尽管去买，银子姐姐出。”
卓悦嘻嘻一笑，伸头在卓心莲颊上亲一下，又随手从桌上拿了一盘点心，夹起书径直跑进自己的房间。58xs8.com